将王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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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老鼠洞里刨食

    流民队伍在太阳升起后出发,远山的轮廓慢慢消失在他们身后,诸葛云湛极目眺望,眼前是一片平整无垠的原野。

    凛冬将至,秋结的庄稼早已经被附近的乡民们收割入库,一段段的枯草点缀在垄间,冬麦疲瘦地趴在地上,它们看起来奄奄一息,田间的小路边偶尔出现的几棵栗树孤零零地伫立在风中,梢头皆是光秃秃的,别说是残存的果实了,甚至连一片枯叶也没有。

    陈奎照例引在人群的最前面,队伍由他掌控方向。

    陈群被他安排在队伍的末尾负责断后,少年虽是鲁莽责任心却很强,留他在后面既不会因为遇见突发情况而冒进惹事,又可以趁机磨砺他的性子。

    诸葛云湛与程进、佟欢则挤进了队伍的中间,陈奎将他们安排在了陈文举的身侧,说是让他们照顾受了伤、行步迟缓的陈文举,但诸葛云湛显然明白他的用意,流民队伍里的老弱病残孕和抱小孩的妇人也都被安排在了这里,相较首尾,这里可以获得更多的安全保护。

    当然,对于三个少年来说,安排进队伍的中间还有一个切实的好处就是他们可以将自己深深地裹藏起来,避开路上不明来历的行人。

    陈奎引队前行,路上的行人像躲避瘟疫一样避开他们,除了因为流民身上令人懊恼的酸臭气味,还有就是最近时常有落单的行人被其他流民队伍抢劫,这种不安因素让他们对流民唯恐避之不及。

    日过中天,流民们一路也经过了许多村庄,但陈奎并没有引着他们前去乞粮求助,因为他们知道,普通百姓自顾不暇,显然不会又余粮接济他们,唯一可以求助的便是零零散落在原野里的一些大庄园。

    “富者连田千里,穷者无立锥之地”,在大梁朝,大庄园的庄主皆为地方颇有权势的财主、豪吏,他们圈划的庄园少则有田数十顷,多则成百上千,盘踞的大世族甚至可以达到万顷之数,越来越多百姓手中的土地被他们兼去,他们或做长工,或为佃户,所得也不过勉强糊口罢了,只有这些庄园的大庄主们可以说是个个富得流油,财帛取用不尽。

    作为流民队伍的领头人,陈奎要做的便是找到这些大庄园的庄主,恳求他们施恩接济,但这并不容易。

    一路行来,他们也已经经过了许多庄园,或被庄客以庄主不在,自己拿不了主意搪塞;或被以接济了太多流民,家中已无余粮敷衍;或被以几斤干瘪的粮麦草草打发;甚至有的庄园直接紧闭庄门,对他们视而不见。

    流民们饥肠辘辘,偶然得来的几斤干瘪粮麦显然无法满足上百人的饥荒,不得已,陈奎安排陈常年领着十数个乡民开始在田间寻觅。

    “佟欢,他们在找什么呢?”,看着田间屁股高高撅起的流民们,诸葛云湛忍不住被他们滑稽的姿态逗笑,想到佟欢本是农家子弟应该晓得他们在干嘛,于是好奇地问。

    “他们……应该是在找老鼠洞吧”,佟欢回道。

    “老鼠洞?”诸葛云湛满目惊疑,“找老鼠洞的干嘛?”,他问。

    “老鼠洞里有粮食啊”,佟欢回应诸葛云湛睁得滚圆的眼睛,他解释道,“老鼠们有偷藏粮食过冬的习惯,过完秋收,一个洞里掏出三五斤粮食也是常有的事,逢着大灾之年,很多人就是靠着老鼠的偷藏才活了下来,有些地方甚至给老鼠修了地仙庙,以此来报答老鼠的救命之恩。”

    “原来如此”,诸葛云湛啧啧称奇,“找老鼠偷的粮食是要给人吃?”,他向佟欢确认。

    佟欢点头称是。

    “被老鼠咬过,沾了那些畜生的唾液,想想就心里就泛酸水,还怎么吃的下去”,诸葛云湛感觉自己的喉管瞬间干涩难耐,不禁吞了口唾沫,吃惊地道。

    “娃娃,能有东西垫吧肚子,能活下去人就不错了,你们从小锦衣玉食惯了,是不会理解的”,陈文举嘴角一抿,摇摇头道。

    “走,看看去”,垄田远离大路,不必担心陌生的来人,好奇心泛滥的诸葛云湛兴高采烈地朝着撅起屁股的流民跳去,他想看看流民们是怎么从老鼠洞里扒出粮食的。

    程进与佟欢也紧忙跟了过来。

    “这里也有老鼠洞,你们怎么不挖?”,陈常年领着众人在田垄上费力地扒拉着被冻得发硬的黄土,而他的身后就有两个黑黢黢的长洞竟然没挖,难道他们没发现?诸葛云湛心中思量,口中喊出。

    “我的公子,那是去年的老鼠洞”,诸葛云湛话音刚落,佟欢已经笑着跳到他的身前。

    “去年的老鼠洞就不是老鼠的了吗?”

    “老鼠洞不是随便挖的,得会看窝。”

    “这是何解?”

    “不是每个洞都是老鼠洞,也不是每个老鼠洞里都有粮食”,佟欢指向其中一个,“这个洞道长直的是蛇洞,洞口豁着角,看起来里面的蛇显然已经被人掏走做蛇羹了”,他的面上有些得意,将手指向另一边,“这个洞道弯转的才是老鼠洞,不过看着洞壁颜色发青,看着还有些蛛丝,应该是去年打的洞,一般里面不会有粮食的,即便有,也多半发霉腐烂。”

    “怪不得他们不挖这两个洞呢”,诸葛云湛恍然大悟,“那今年打的洞是什么样的?”

    “洞壁要很光滑,这样才说明老鼠经常进出”,陈常年从田间掬了一把黄土,然后揉开,他转过头来朝诸葛云湛示意,“洞壁这个颜色一般就是当年打的洞。”

    “真有意思,我要看看你们的发现”,诸葛云湛撇开自己脚下的洞道,跳到陈常年的身前,看着他们一步步扒开洞穴,掏出一抔一抔的麦谷,“还真有”,他兴奋地嚷道。

    “喂,干嘛呢”,正当众人因为找到粮食笑容洋溢之时,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大喝,众人转头望去,只见七八个精壮的汉子手持哨棒从远处飞奔而来。

    领头的汉子刚到近前便飞起一脚将兜在流民怀中的麦谷踢翻,细密的谷粒顿时散落了一地。

    “我的粮食”,兜粮的流民泪水夺眶而出,他扑在地上心疼地将麦谷一粒粒捡起,但这速度实在太慢,他有些慌张,赶紧连泥带谷地搂到一起。

    “你们干什么?”陈奎一个箭步跳到近前,他拦在汉子们的身前,高声质问。

    “干什么?”,领头的汉子冷冷一笑,“你们趴了我们的垄子,你说干什么?”

    “我们过会儿一定给你们再堆上”,陈奎目中闪出歉意。

    “你们还扒了我们的粮食”,汉子身后,他的帮手们叫道。

    “兄弟,这就说不通了吧?”陈奎委屈地诘问。

    “怎么说不通?在我们地里的粮食就是我们的,要扒也该我们扒”,汉子们扬起哨棒,准备将流民们驱赶出去。

    “老鼠洞在这这么久你们都不扒,怎么我们一扒你们就要扒了”,陈常年气不过,在陈奎的身后质疑。

    “哪那么多废话,粮食留下,给我滚”,领头的汉子一口将商量的余地堵死。

    “去你娘的”,愤怒的陈群不知何时已然摸到了汉子们的身后,他趁领头的汉子不备,一脚将他踢翻在地,“这么欺负人,还和他说个屁,揍他狗……的”。

    年轻的流民们一哄而上,田垄间瞬间乱作一团,当地的汉子与外来的流民乱糟糟地殴斗在一起。

    “别打了……你们别动手……有话好好说”,陈文举虚弱的劝阻,但已经没人理会。

    与饿的瘦削无力的流民相比,汉子们显然精壮勇武许多,但毕竟流民人多势众,双拳总归架不住四腿,片刻功夫,他们便败下阵来。

    “好,你们等着,我去叫人去”,领头的汉子口中不依不饶,腿上却很实在,他们也顾不得散落在地上的哨棒,直直地往远处的村庄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