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王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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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钟家老宅好热闹

    夜半出了诸葛府,诸葛云湛与家丁佟欢的四目来处除了微薄的月色和街面上一道道黑黢黢的房影,别无他物。

    万籁俱寂,偶有几声犬吠搅动如平潭净水一般的沂州城,一阵秋风扫过街市,不经意间侵入夜行人的衣帷,诸葛云湛被寒意袭扰,不禁打了个冷战。

    “沂州府入夜宵禁,城门紧闭,咱们先找个靠近城门的角落,天一亮再出城”,诸葛云湛紧裹了裹身上的衣袍道。

    二人一前一后顺着街边潜行,绕过巡城的衙役和打梆的更夫,他们很快趁着夜色摸进一处看样子荒废了许久的老宅。

    老宅的主人名唤钟三,他的儿子因为前年一夜屠尽王府管家张福安的三个儿子全家而畏罪潜逃。

    王家与诸葛家是整个沂州难分伯仲的大世族,两族也都有人在京师担当要职,沂州府地、衙门里也多是两族的亲戚门生。

    俗语有云,”富家有犬,得势欺人“,张家的三个儿子仗着自己的老阿爹是王府管家,在沂州城里欺行霸市,无恶不作,搅得坊里街面鸡犬不宁,他们看上了在雀山街上钟家二子钟奎的猪肉铺子,于是仗势豪夺,钟奎不从,自然招来一阵毒打。

    卧榻养了三个月伤的钟奎伤愈下床后虽是心内愤懑却又自感无路,于是一日借着酒劲儿从沉箱里抽出剔骨大刀,趁着月色依次翻入张家三子的宅院,将张家三子家的男男女女杀了个精光,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沂州府。

    钟三眼见儿子犯了弥天大案,知道无论如何也脱不了身,万般无奈,只能和长子商量之后,携老妻带幼孙出城逃命去了。

    钟家老宅的夯土泥墙已然被张福安派人砸的东倒西歪,院子里是一地的缸瓦碎片,房门木牖也难以幸免,好在屋内东倒西歪的箱子盒子里还有些铺盖,虽然脏点,至少强过草秸麦秆。

    锦衣玉食惯了的诸葛云湛摸着被子上一层凉凉的渍泥叹了口气,路是自己选的,哪能轻易回头,他只是叹息上次离家出走怎么不在这里备些度用的物什。

    “公子,这里又脏又乱,您可习惯?”佟欢眼角挤出笑容,“要不咱们回去吧?您是堂堂诸葛府公子,怎么能受这个罪。”

    “别跟我提诸葛府”,诸葛云湛火气立马上窜,“睡觉”,他把脏兮兮的被子往身上一裹,歪倒在灰扑扑的床面上。

    三更夜半无人语,阎王小鬼踏冥途。

    沂州街面上,忽然闪动两道黑影,一前一后,一胖一瘦,前面的瘦子步履轻缓,后面的胖子脚步则有些沉重。两道黑影转过街角,直奔钟家老宅而去。

    破旧的木门“吱哟”一声被黑影推开,瘦子自然地迈过门槛走进院子,后面的黑影想要跟随却显得有些吃力。

    瘦子回头扫了一眼身后,后面的黑影突然分出两道来,原来胖乎乎的黑影并不是一个人,而是前面一个人负手拖拽着另一个,漆漆夜色之中于远处观望臃肿的就如同是一个人一般,也因此看起来步伐沉重,行动迟缓。

    瘦子没有回身去帮忙,而是继续前行,他穿过院子,直奔正堂而去。

    “公子,公子”,佟欢警觉地睁开眼睛,作为负责府院里看护的家丁,他经常需要面对各种突如其来的传唤,所以他的睡眠一向很浅,尤其是在准备夜值的时候。

    他习惯地抱着臂膀靠在墙角小憩,隔壁的门一开,响动顺着墙壁传进他的身体,让他立马清醒过来。

    “公子,外面有人”,佟欢一边轻轻摇了摇身旁的诸葛云湛,一边竖起耳朵机敏地捕捉着厢房另一侧的正堂里传来的声响。

    “怎么了?”诸葛云湛睁开眼睛,紧接着打了个哈欠,他睡眼惺忪地望向佟欢,见他伸手打嘘,轻声地问。

    “外面有人”,佟欢捏着嗓子回答。

    州府宵禁,夜半出行若是没有文批可是杖责四十的重罚,虽然自己是诸葛府公子,但今日已然触了父亲霉头,若是惊动了巡城的人被拿了回去,即使不被巡城尉官杖责,回家也决计少不了一顿板子,想到这里,诸葛云湛全身的肌肉都紧绷了起来。

    不过,诸葛云湛转念一想,这里离着正街有一段距离,巡城的官军极少到这边来溜达,谁会大半夜的在街面上串行?估计也不是什么好人。

    “先听听”,想到这里,倒是让诸葛云湛好奇心泛滥,突然来了兴致。

    外面又一串脚步声越来越清晰,正堂的木门传来断裂的响动,想来是有人一个踉跄撞在了朽脆的木门上。

    “我说这位道长,人我给你背来了,这深更半夜的,可得给我加钱”,隔壁有人一边喘着粗气,一边说话。

    说话的人掂了掂手中的铜币,突然开口问道,“不过,道长,你说你深更半夜的要一个死人有什么用?”

    “不该你知道的事别打听”,被唤道长的人厉声训斥,“拿了钱就快滚”。

    “切”,背尸的汉子鄙夷地回了一声,“得,看在钱的份上,我不跟你计较,算我多嘴”,说完,汉子把挽起的长袖放下,准备登门返程。

    “道长,你……”,但闻得一声闷闷的敦响,汉子被突如其来的石块重重地击在脑袋上,他顿时感觉觉双目发黑,四肢一软,瘫倒在地上。

    隔壁传来一阵阴邪的笑声,让诸葛云湛与佟欢二人听之不禁脊背发凉,四周重归安静,他俩意识到刚刚说话那汉子多半已经遭遇了不测。

    诸葛云湛虽然常年和各家纨衙们在街面上厮混,开架到皮开肉绽、鲜血直流的场景也是司空见惯,但取人性命在他的潜意识里还是关天的大事,突然觉察身旁不远处闹出人命了,也不禁有些无措,调整了一下心态,他把佩剑紧握在手。

    倏忽,隔壁传来一阵“哞哞”的诵咒之声。

    “文远哥哥,早说要去曹州劫那太监老儿的棺材银儿,我还当什么捅破天的大事咧“,一阵爽朗的笑声突然从钟家老宅外传来,隔壁的诵咒之声也跟着立马歇止。

    “你这黑厮,莫要叫嚷,早知道不带你出来了”,一声呵斥霹响夜空。

    “哥哥莫怕,那巡城的张都尉是小弟的妹婿,今晚三更换他当值,咱们休息片刻,即可直接从小门出城直奔曹州。”

    “张文远?”诸葛云湛闻声辨出训斥“黑厮”的人乃是沂州府绿林双霸之一的张文远。

    “他要去曹州?”诸葛云湛突然想起前些时日沂州刺史许公望来诸葛府做客时他捡听到的只言片语,大致意思是当朝太监总管陈令之下月要过六十大寿,各道州府纷纷备礼前往贺寿。

    “荇乡,咱们赶得上吗?去晚了万一再入不了伙”,张文远转语身侧。

    “按照钟奎捎来的信儿,咱们得水陆快行,星夜前往了,能早一天是一天,不然还真有可能晚上两天”。

    “岳荇乡…他是沂州双霸的另一位,向来和张文远不对付的呀…这两人竟然凑一块去了,今天是什么日子,这么热闹”,诸葛云湛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们不会是朝钟家老宅来的吧?”

    正待诸葛云湛苦想如何应对,外面的脚步声与人声愈发嘈杂起来,他们就是要寻钟家老宅暂驻歇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