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断臂
黑灯瞎火，雨丝儿细细洒着，有细小的声音响起。
所有人都已睡着了。
大梁帮大门，三颗人头早淋湿了，断口处鲜血也早已流尽，雨水顺着头发缓慢往下流，流过断口，滴在阶上，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一道黑色人影极突兀地出现在屋脊处，没有发出任何声响，突然朝着左边檐下飞了过去。
那里随之也飞起一道身影。
剑影轻轻闪过，却听一声闷哼声响起，随即“噗”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谁？”
与之对应的另一边，一人轻喝了一声，疾步奔了过来。同时，正殿廊下也有人影飞起。黑色人影将剑一提，迅速朝右边奔了过去。身到中途，手中长剑脱手而飞，射向对方面门。那人一愣，急忙架过，长剑初初飞起，黑色人影已然到了。右拳曲起，正捣在那人胸膛。
那人“呃”一声，一口鲜血长喷而出，向后倒射而回，“哗啦”一声，震碎许多屋瓦，滚了几滚，掉了下去。
此时，檐下那人已然高高飞起，人在半空，长刀高举过头顶，猛然大喝一声，朝左边斩来。
黑色人影身子微侧，长刀侧身而过，刮起一道刀风。接着左手猛地一按，握住那人握刀处，右手曲肘一撞，那人闷哼一声，斜斜掉了下去。
寒光微闪，之前高高荡起的长剑缓缓掉了下来，人影看也不看，将剑柄斜直直一举，一声剑鸣，长剑已然归鞘。
黑夜，再次寂静下来，唯有一道人影孤立雨中，像是黑夜的一部分。
他跳了下来，仰头看着那三颗首级，长长地叹了口气。轻轻一纵，将三根绳子合于手上一扯，摘过三颗手级，又掏出一张布帛细细包了。身形一转，几个起落，消失于黑夜里。
百草堂！
抬头看了百草堂几个字一眼，崔少侠举步走了进去。许是身上的气味不太好闻，周围的客人都用怪异的眼光看着他，离他远了一些。
“客官，看病？抓药？”
伙计在柜台后面打量了他两眼，倒是依旧热情。
“看病！”
“请跟我来！”
引他到后堂，那里却隔着一道屏风，里面早坐了七八个人。左边墙上写着一个大大的“静”字，屏风上面刻的却是一张老者行医图。
“请在这里稍候，小人失陪了！”伙计细声致歉，奉上一壶茶，又回到外面。
崔少侠找了个远离众人的角落静静坐着，微阖双目。许是他太过寒酸，兼且狼狈，所有人都脸带异色地瞟了他一眼。
后堂里静悄悄的，没有人说话，一个小女孩坐在中年男子的膝盖上，双眼有神地打量着他，说话有些奶声奶气。
“父亲，那位叔叔好怪！”
中年人连忙掩住了小女孩的嘴巴，有些不安地看着崔少侠，脸带歉意。
有人进来，有人出去，等了许多时候，终于是轮到了他。崔少侠绕过屏风，果然，便见上次那位老者坐于桌后，旁边还站着一位青年。
那老者打量了他两眼，略略一怔，显是认出了他，缓缓站起。
经过这段时日干挨，崔少侠身上伤势基本已愈得七七八八，唯一可虑者是左肩那处，青黑发肿，已经开始发臭了，连带着整条手臂也显得毫无血色，不知道是否已经完全坏死。
左膝盖骨依旧青黑，但似已无大碍。
崔少侠将这两处示于老者。老者默默地走过来察看着他的伤势，一边细细询问，微微摇头，脸色却不大好看。
“年轻人，怎可如此不爱惜己身？”接着叹了口气，“你这伤势怕是有些时日了！”
崔少侠点点头。
“你腿上这处倒还好，待老夫用针针过，剔破脓血，再用药外敷，将养几日便可无碍，但肩膀这处老夫并无把握！”
这便是极委婉的说法了，崔少侠心内一黯，淡淡道：“无妨！”
老者点点头，转过身去。青年阿修早摊开一排细针，又点起灯火。老者捻起一根细针，细细于火烛上烤了，抬头瞟了他一眼，“年轻人，老夫得罪了！”崔少侠淡淡点头。
老者试着扎了几下，里面流出许多黑色脓血，略有些恶臭。又扎了一会，脓血尽去，血色变红。老者细察了一会，直起身来，又去瞅肩膀那处。
这是最棘手之处，那老者看了半天，也试着摇晃了几下，却看崔少侠半点反应也没有。
老者摇摇头，深深叹息一声，“年轻人，你这条手臂伤势太重，请恕老夫无能为力。”
“能不能保留下来？”
老者摇摇头，“肩头处筋骨已经坏死，怕是…！”
崔少侠点点头，轻声唤道：“拿刀来！”
老者一愣，有些莫名地看着他。青年阿修愣愣地看着崔少侠，又看着老者。
“哎！”老者长长地叹了口气，对着青年阿修道：“阿修，去，打点热水，拿点干净纱布，毛巾，再拿点药，一把小刀过来！”
青年应了一声，去了。
“年轻人，请跟我来吧！”
崔少侠跟着老者步入后进一间客房内，客房正对着院子，却在右边。
过得一会，青年阿修跟了过来，手里端着一个盘子，上面依样备了几样东西。
崔少侠一把拿起小刀，咬牙在肩头上一划，深可见骨，里面黑黑的流出许多脓水。崔少侠用力一切，将那腐肉挑到刀上，扔了，又切了几刀，肩头骨头露了出来，上面沾着许多碎骨，却已经完全断了，手臂完全是靠着皮肉才挂在肩上。
老者与青年脸色都有些异样，没有人说话。崔少侠看了半晌，知道强求不得，深深地叹了口气。
“帮我把它切了吧！”
老者与青年这才回过神来，迟疑着接过刀子。
半个时辰之后，一切处理妥当，左手臂处空荡荡的，包着纱布，看着极不协调。崔少侠面无悲色，老者与青年看得暗暗称奇。
又细细诊过，脉搏并无异样，老者与青年退了出去。崔少侠默默地坐在床头，面相虽无悲色，心底却依旧感到悲苦。
以前，虽然孤身一人，但到底有个健全身子，现在左手臂没了，竟似是一时不如一时！
奶奶在天上见到，恐怕会心疼死吧！
一连三天，崔少侠饮食不进，坐于床上一动不动，店里的人以为他悲伤过度，默默地替他换药。
一只手臂没了，谁能无动于衷？
这几天，他想了很多，想以前，也想以后。他的路该怎么走？
后面，妖玲儿又说了许多话。那些话像是一道天光一样射进了他的脑海，让他终于对那个“神仙”的世界有了一个比较清晰的认识。
原来不知不觉中自己也成了“神仙”的一员呢！
当然，那些并非神仙，而是修士。原来自己跟她一样，只是仙道第二重的炼气境，后面却还有炼神、上清、混元、轮回、神尊，还有天帝、太尊，一重比一重困难。
听妖女说，一般人练到轮回就已经几百年过去了，不过，几乎所有人都会老死于神尊之前。当然，在那之前，还会有无穷无尽的劫难与艰险，走到那一步的人更是少之又少。
崔少侠乍听之下，下意识地抬起了头，心里涌起一股虚无缥缈无尽头，又有一种渺小如蚁的感觉。
这是一条登天路，这便是所谓的仙道！
仙道缥缈，至高至上，玄之又玄，没人可以说得清楚，更何况从一个小修士嘴里说出来的三言两语。
以妖女的人品，一般崔少侠是不会信的，但这几句话偏就信了。因为，直觉告诉他这是真的。
见怪了世间神奇怪事的崔少侠，自然不会表现出震惊神往的一面，他只是静静地听着，无动于衷。当然，妖玲儿也许是太过无聊，又或者是真心想让他跟她走才会说出这些话。
“你若有心追寻天道，最好的选择便是加入一个修仙门派。里面不但有许多资源供你修炼，还有师门长辈指点，可以让你少走很多弯路。最重要的一点，是师门可以保护你。”
“你不知道吧，人们都说江湖险恶，可是那些人又哪里知道我们修士的世界比之还要残酷百倍。一不小心便会神魂俱灭，连转生的资格都没有。实话告诉你，修士也是修炼资源，而且是最有效的那种！”
说这句话的时候，妖玲儿挑挑眉头，瞟了他一眼，明显意有所指。崔少侠立时心领神会，明白过往因由。
妖女能够说出这样的话，可谓对他诚意十足。可是，以往的经历造就了他相当孤僻的性格，他默默地拒绝了。他习惯了一个人，也习惯了走自己的路，在夜里，在荒野里，像一匹独狼。
那些人遥远地与他无关。
不过，要说他对仙道毫无兴趣，那也是骗人的。
地如铺席，天如穹盖，这世界到底有多大，又藏着多少秘密？少时便对这天上的星星极为好奇，对眼见的世界充满幻想，眼前似乎出现了一条通往天上的路，谁不想去看一看？
诚然，那个世界是艰辛与残酷的。
天道无情，命数有尽，看这天地之间，凡人不过蜉蝣一缕，夏虫一瞬，是如此渺小，微不足道。但唯其如此，才显仙道之高贵不凡。
以有穷之生去穷无尽之道，听来似乎有些不自量力，又有点飞蛾扑火的样子，可是依旧激起他一腔热血，忍不住想要去看看。但另外一句话却又令他心中一冷—修士也是资源！
这句话的内涵可是相当丰富的。
一个境界相仿的妖玲儿便让他如此狼狈，若是换了更厉害一点的，恐怕就没那么好运了。自己对那个世界了解地太少了，随便一点手段在自己看来都显得高深莫测，自己要走那条路恐怕会比其它人更加艰难太多。
如今，左手臂没了，压力更大，自己又该何去何从？那个世界是否适合自己？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应付过来。
又或者，当了“神仙”是否可以断臂重生？他有太多疑问了，这个时候便感到深深的无助与迷惘。
是选择安逸，寻个无人的角落平淡过完这一生，还是放手去那个世界闯一闯，看一看？
他看着外面的月色怔怔出神。
药铺里的人平时都在前进里忙碌，闲时饭后便会到后院里处理草药。
整个后院，架了许多竹篾簸箕，瓦面上、架子上一面面铺满了草药。一股淡淡的草药清香弥漫于空气之中，另有一种安然芬芳气息。
院子左边角落里是一口石井，其它地方错落地种了许多花草，看起来倒像是有女孩子在似的。
两株秋海棠摇曳在窗外，叶儿已经有些繁茂，一株白梅花开在墙角，散着淡淡清香，一棵桃树散在对房前面，还有两棵高大笔直的美人松。一株桃花正含着苞儿，正待开放，几只小蜜蜂在围着打转。
到了第四天，崔少侠觉得身体已经好了许多，只是左手臂处空荡荡的让他还是很不习惯。
崔少侠站在窗前淡淡地看着院子外面。太阳老早便下去休息了，天色有些昏黑，不过，气温倒是宜人。
青年阿修与另一个伙计正在捣药，铡药，分拣药材，虽然忙碌却井井有条。老者静静地躺在树间底下摇椅里，微微闭目养神。
崔少侠静静地看着，没有去打扰他们。不一会，天色便已全黑，人们院子里掌起了灯火。阿修与那伙计又忙了一会，将一切收拾妥当，各自回到房里歇息。
这一天便算落下了。
又过了许久，人语渐歇，灯火也依次熄灭，四周一片悄寂，只有蛐蛐儿不知在哪个角落里嘶鸣。
崔少侠轻轻推开房门缓缓走了出来，又回头阖上了房门。
一道人影轻轻自院子里跃起，落到房顶上，脚步轻快，接着落到街上，几个起落消失在黑夜里。
第二天一大早，院子里按时飘起了炊烟。炊烟袅袅，升到不到一丈便随风飘散。又过得一会，人们相继起床，漱洗、吃饭，但右边秋海棠后面的那间客房还是静悄悄的。
有点意兴萧索~~~~
(本章完)
所有人都已睡着了。
大梁帮大门，三颗人头早淋湿了，断口处鲜血也早已流尽，雨水顺着头发缓慢往下流，流过断口，滴在阶上，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一道黑色人影极突兀地出现在屋脊处，没有发出任何声响，突然朝着左边檐下飞了过去。
那里随之也飞起一道身影。
剑影轻轻闪过，却听一声闷哼声响起，随即“噗”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谁？”
与之对应的另一边，一人轻喝了一声，疾步奔了过来。同时，正殿廊下也有人影飞起。黑色人影将剑一提，迅速朝右边奔了过去。身到中途，手中长剑脱手而飞，射向对方面门。那人一愣，急忙架过，长剑初初飞起，黑色人影已然到了。右拳曲起，正捣在那人胸膛。
那人“呃”一声，一口鲜血长喷而出，向后倒射而回，“哗啦”一声，震碎许多屋瓦，滚了几滚，掉了下去。
此时，檐下那人已然高高飞起，人在半空，长刀高举过头顶，猛然大喝一声，朝左边斩来。
黑色人影身子微侧，长刀侧身而过，刮起一道刀风。接着左手猛地一按，握住那人握刀处，右手曲肘一撞，那人闷哼一声，斜斜掉了下去。
寒光微闪，之前高高荡起的长剑缓缓掉了下来，人影看也不看，将剑柄斜直直一举，一声剑鸣，长剑已然归鞘。
黑夜，再次寂静下来，唯有一道人影孤立雨中，像是黑夜的一部分。
他跳了下来，仰头看着那三颗首级，长长地叹了口气。轻轻一纵，将三根绳子合于手上一扯，摘过三颗手级，又掏出一张布帛细细包了。身形一转，几个起落，消失于黑夜里。
百草堂！
抬头看了百草堂几个字一眼，崔少侠举步走了进去。许是身上的气味不太好闻，周围的客人都用怪异的眼光看着他，离他远了一些。
“客官，看病？抓药？”
伙计在柜台后面打量了他两眼，倒是依旧热情。
“看病！”
“请跟我来！”
引他到后堂，那里却隔着一道屏风，里面早坐了七八个人。左边墙上写着一个大大的“静”字，屏风上面刻的却是一张老者行医图。
“请在这里稍候，小人失陪了！”伙计细声致歉，奉上一壶茶，又回到外面。
崔少侠找了个远离众人的角落静静坐着，微阖双目。许是他太过寒酸，兼且狼狈，所有人都脸带异色地瞟了他一眼。
后堂里静悄悄的，没有人说话，一个小女孩坐在中年男子的膝盖上，双眼有神地打量着他，说话有些奶声奶气。
“父亲，那位叔叔好怪！”
中年人连忙掩住了小女孩的嘴巴，有些不安地看着崔少侠，脸带歉意。
有人进来，有人出去，等了许多时候，终于是轮到了他。崔少侠绕过屏风，果然，便见上次那位老者坐于桌后，旁边还站着一位青年。
那老者打量了他两眼，略略一怔，显是认出了他，缓缓站起。
经过这段时日干挨，崔少侠身上伤势基本已愈得七七八八，唯一可虑者是左肩那处，青黑发肿，已经开始发臭了，连带着整条手臂也显得毫无血色，不知道是否已经完全坏死。
左膝盖骨依旧青黑，但似已无大碍。
崔少侠将这两处示于老者。老者默默地走过来察看着他的伤势，一边细细询问，微微摇头，脸色却不大好看。
“年轻人，怎可如此不爱惜己身？”接着叹了口气，“你这伤势怕是有些时日了！”
崔少侠点点头。
“你腿上这处倒还好，待老夫用针针过，剔破脓血，再用药外敷，将养几日便可无碍，但肩膀这处老夫并无把握！”
这便是极委婉的说法了，崔少侠心内一黯，淡淡道：“无妨！”
老者点点头，转过身去。青年阿修早摊开一排细针，又点起灯火。老者捻起一根细针，细细于火烛上烤了，抬头瞟了他一眼，“年轻人，老夫得罪了！”崔少侠淡淡点头。
老者试着扎了几下，里面流出许多黑色脓血，略有些恶臭。又扎了一会，脓血尽去，血色变红。老者细察了一会，直起身来，又去瞅肩膀那处。
这是最棘手之处，那老者看了半天，也试着摇晃了几下，却看崔少侠半点反应也没有。
老者摇摇头，深深叹息一声，“年轻人，你这条手臂伤势太重，请恕老夫无能为力。”
“能不能保留下来？”
老者摇摇头，“肩头处筋骨已经坏死，怕是…！”
崔少侠点点头，轻声唤道：“拿刀来！”
老者一愣，有些莫名地看着他。青年阿修愣愣地看着崔少侠，又看着老者。
“哎！”老者长长地叹了口气，对着青年阿修道：“阿修，去，打点热水，拿点干净纱布，毛巾，再拿点药，一把小刀过来！”
青年应了一声，去了。
“年轻人，请跟我来吧！”
崔少侠跟着老者步入后进一间客房内，客房正对着院子，却在右边。
过得一会，青年阿修跟了过来，手里端着一个盘子，上面依样备了几样东西。
崔少侠一把拿起小刀，咬牙在肩头上一划，深可见骨，里面黑黑的流出许多脓水。崔少侠用力一切，将那腐肉挑到刀上，扔了，又切了几刀，肩头骨头露了出来，上面沾着许多碎骨，却已经完全断了，手臂完全是靠着皮肉才挂在肩上。
老者与青年脸色都有些异样，没有人说话。崔少侠看了半晌，知道强求不得，深深地叹了口气。
“帮我把它切了吧！”
老者与青年这才回过神来，迟疑着接过刀子。
半个时辰之后，一切处理妥当，左手臂处空荡荡的，包着纱布，看着极不协调。崔少侠面无悲色，老者与青年看得暗暗称奇。
又细细诊过，脉搏并无异样，老者与青年退了出去。崔少侠默默地坐在床头，面相虽无悲色，心底却依旧感到悲苦。
以前，虽然孤身一人，但到底有个健全身子，现在左手臂没了，竟似是一时不如一时！
奶奶在天上见到，恐怕会心疼死吧！
一连三天，崔少侠饮食不进，坐于床上一动不动，店里的人以为他悲伤过度，默默地替他换药。
一只手臂没了，谁能无动于衷？
这几天，他想了很多，想以前，也想以后。他的路该怎么走？
后面，妖玲儿又说了许多话。那些话像是一道天光一样射进了他的脑海，让他终于对那个“神仙”的世界有了一个比较清晰的认识。
原来不知不觉中自己也成了“神仙”的一员呢！
当然，那些并非神仙，而是修士。原来自己跟她一样，只是仙道第二重的炼气境，后面却还有炼神、上清、混元、轮回、神尊，还有天帝、太尊，一重比一重困难。
听妖女说，一般人练到轮回就已经几百年过去了，不过，几乎所有人都会老死于神尊之前。当然，在那之前，还会有无穷无尽的劫难与艰险，走到那一步的人更是少之又少。
崔少侠乍听之下，下意识地抬起了头，心里涌起一股虚无缥缈无尽头，又有一种渺小如蚁的感觉。
这是一条登天路，这便是所谓的仙道！
仙道缥缈，至高至上，玄之又玄，没人可以说得清楚，更何况从一个小修士嘴里说出来的三言两语。
以妖女的人品，一般崔少侠是不会信的，但这几句话偏就信了。因为，直觉告诉他这是真的。
见怪了世间神奇怪事的崔少侠，自然不会表现出震惊神往的一面，他只是静静地听着，无动于衷。当然，妖玲儿也许是太过无聊，又或者是真心想让他跟她走才会说出这些话。
“你若有心追寻天道，最好的选择便是加入一个修仙门派。里面不但有许多资源供你修炼，还有师门长辈指点，可以让你少走很多弯路。最重要的一点，是师门可以保护你。”
“你不知道吧，人们都说江湖险恶，可是那些人又哪里知道我们修士的世界比之还要残酷百倍。一不小心便会神魂俱灭，连转生的资格都没有。实话告诉你，修士也是修炼资源，而且是最有效的那种！”
说这句话的时候，妖玲儿挑挑眉头，瞟了他一眼，明显意有所指。崔少侠立时心领神会，明白过往因由。
妖女能够说出这样的话，可谓对他诚意十足。可是，以往的经历造就了他相当孤僻的性格，他默默地拒绝了。他习惯了一个人，也习惯了走自己的路，在夜里，在荒野里，像一匹独狼。
那些人遥远地与他无关。
不过，要说他对仙道毫无兴趣，那也是骗人的。
地如铺席，天如穹盖，这世界到底有多大，又藏着多少秘密？少时便对这天上的星星极为好奇，对眼见的世界充满幻想，眼前似乎出现了一条通往天上的路，谁不想去看一看？
诚然，那个世界是艰辛与残酷的。
天道无情，命数有尽，看这天地之间，凡人不过蜉蝣一缕，夏虫一瞬，是如此渺小，微不足道。但唯其如此，才显仙道之高贵不凡。
以有穷之生去穷无尽之道，听来似乎有些不自量力，又有点飞蛾扑火的样子，可是依旧激起他一腔热血，忍不住想要去看看。但另外一句话却又令他心中一冷—修士也是资源！
这句话的内涵可是相当丰富的。
一个境界相仿的妖玲儿便让他如此狼狈，若是换了更厉害一点的，恐怕就没那么好运了。自己对那个世界了解地太少了，随便一点手段在自己看来都显得高深莫测，自己要走那条路恐怕会比其它人更加艰难太多。
如今，左手臂没了，压力更大，自己又该何去何从？那个世界是否适合自己？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应付过来。
又或者，当了“神仙”是否可以断臂重生？他有太多疑问了，这个时候便感到深深的无助与迷惘。
是选择安逸，寻个无人的角落平淡过完这一生，还是放手去那个世界闯一闯，看一看？
他看着外面的月色怔怔出神。
药铺里的人平时都在前进里忙碌，闲时饭后便会到后院里处理草药。
整个后院，架了许多竹篾簸箕，瓦面上、架子上一面面铺满了草药。一股淡淡的草药清香弥漫于空气之中，另有一种安然芬芳气息。
院子左边角落里是一口石井，其它地方错落地种了许多花草，看起来倒像是有女孩子在似的。
两株秋海棠摇曳在窗外，叶儿已经有些繁茂，一株白梅花开在墙角，散着淡淡清香，一棵桃树散在对房前面，还有两棵高大笔直的美人松。一株桃花正含着苞儿，正待开放，几只小蜜蜂在围着打转。
到了第四天，崔少侠觉得身体已经好了许多，只是左手臂处空荡荡的让他还是很不习惯。
崔少侠站在窗前淡淡地看着院子外面。太阳老早便下去休息了，天色有些昏黑，不过，气温倒是宜人。
青年阿修与另一个伙计正在捣药，铡药，分拣药材，虽然忙碌却井井有条。老者静静地躺在树间底下摇椅里，微微闭目养神。
崔少侠静静地看着，没有去打扰他们。不一会，天色便已全黑，人们院子里掌起了灯火。阿修与那伙计又忙了一会，将一切收拾妥当，各自回到房里歇息。
这一天便算落下了。
又过了许久，人语渐歇，灯火也依次熄灭，四周一片悄寂，只有蛐蛐儿不知在哪个角落里嘶鸣。
崔少侠轻轻推开房门缓缓走了出来，又回头阖上了房门。
一道人影轻轻自院子里跃起，落到房顶上，脚步轻快，接着落到街上，几个起落消失在黑夜里。
第二天一大早，院子里按时飘起了炊烟。炊烟袅袅，升到不到一丈便随风飘散。又过得一会，人们相继起床，漱洗、吃饭，但右边秋海棠后面的那间客房还是静悄悄的。
有点意兴萧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