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天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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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下棋煮茶,是为修身养性

    thu apr 30 19:00:00 cst 2015

    李遂古独自来到一个种满青竹的庭院,满院的绿竹青翠欲滴,一间茅舍掩映在竹林之后。

    绿竹入幽径,青萝拂行衣。

    每次来这里,李遂古都有一种特别平静的感觉,或许是满园绿竹,又或许是住在竹林中的那个人。

    跟从前的每一次一样,屋前竹板搭成的平台上,一盏茶,一张琴,两个杯子,一名广袖宽袍的男子席地而坐,手里拈着一枚白色棋子,神情严肃地盯着眼前棋局。

    李遂古径直在那人面前坐下,自动自发给自己倒一杯茶,一边漫不经心看着棋局,一边慢慢喝着茶。只是连喝了几口,似乎还是不能忍受,连连皱眉,最后还是选择将杯子放下,叹着气说道:

    “为什么你煮了那么多年的茶,还是这么难喝。”说着又看了眼棋局,忍不住加了句,“下了那么多年的棋,棋艺还是这么差。既然这样,为什么还要煮茶,还要下棋?”说完一边摇头,一边叹气。

    那人并不抬头,脸上神情没任何变化,任何人都能看出他此刻是在很认真地下棋,待他终于思考完毕,将手里棋子落下,这才看向李遂古,很认真地说道:“为了修身养性。”

    他说话的态度非常端正,像一名老学究在跟人探讨人生哲理,然而他面容粗犷,给人一种冷冽之感,看到他脸的人,第一感觉会认为这是名军人,并且是经过战火铁血淬炼的军人。

    听到这样的回答,又看了眼旁边摆放的琴,李遂古忍不住嘴角微微抽搐,他稍稍前倾,问:“那么,弹琴也是为了修身养性?”

    “不错。”

    那么谁来告诉他,弹一次就要换一次琴弦,到底是弹琴还是毁琴?李遂古已经无力叹气了。

    “找我何事?”那人见李遂古迟迟不说来意,于是主动开口发问,李遂古知道他不是性急,反而此人心性之稳重,乃他平生仅见。会主动发问,不过是觉得时间不值得浪费在无用的寒暄上。这人说话做事,永远那么一板一眼。

    “好歹你也是浩倡学院院长,不说事必躬亲,对自己的学生也总该关心关心吧。”李遂古摩挲着茶杯说道。

    “周容度?”何天沓剑眉微拧,很快问道,“何物伤他?”

    不何人所伤,也不问怎么受的伤,直接问是什么东西伤的周容度。李遂古听了,内心里忍不住地赞叹,不管见多少次,这人思维的敏捷度与那种直中靶心的直觉,总是令他感到惊叹。

    浩倡学院学生很多,不是每个学生受了伤院长都要关注,学院选拔大赛在即,浩倡最有希望胜出的只有排名第一的周容度。而龙城县三大学院多年来相互竞争,学生间磕磕碰碰再正常不过,普通的学生间打架没必要惊动院长。以周容度的实力,除了龙城学院的桑婴与琳琅学院的东门有怀,其他人能令他受伤的可能性非常低,而周容度若是与这两人打架受伤,那也在常理之中。

    只有周容度与一个实力低于他的人对战,因对方使用某种东西致其受伤,且那样东西还不是普通物事,如此,才值得引起一院之长的关注。所以,何天沓直接问:何物。

    这些或许说起来简单,但要在极其短时间里就能分析出来,那绝不是普通的聪明能形容的。

    李遂古也不再绕弯子,直接说出答案:“符灵之力。”

    何天沓表情没多大变化,只微微拧眉,淡然道:“龙城县出现灵符?不会是炼制完全的灵符。”显然他一听便做出判断。

    李遂古点头,“不错,应该是郡城华氏弄来的半成品,周容度双臂筋脉受损,完全恢复至少需二十日。”他看了眼沉默不语的何天沓,继续说道,“十日后学院选拔赛,此次比赛形式跟上回一样,每个学院派出十名学生同时进入西野地区,以十日为限,最后坚持下来的人获得出赛资格,超过七人,则以积分作为评判标准。西野地形复杂,想要藏好不被找到很容易。以周容度的实力,只要不遇上桑婴与东门有怀其中之一,落败出局的可能性很低,而只要他撑过二十日,手上伤势恢复,到时不管是对战婴怀两人,还是获取积分,都不在话下。”李遂古说完有些口渴,端起面前的茶一口喝下,只是这冷掉的茶又更难喝了些,苦得他舌头都要发麻。

    何天沓沉默片刻,看着他缓缓问道:“为何这次,你对学院比赛如此上心?”

    李遂古闻言露出一丝苦笑,嘴巴里的苦味似乎更重了些,“难道真要醉生梦死度过一生?即便是你,躲在这竹林之中说修身养性,那么我问你,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修得怎么样?又养的如何?修得成金刚不坏身,那养出了济世救人的慈悲心吗?”

    何天沓沉默不语。

    李遂古看他一眼,收起脸上的笑,表情添了几分严肃认真,“不是我突然对比赛上心,而是已看开,与其囿于过往让自己不得开怀,何不放下所有重新开始。难道当初不是从一无所有开始的吗?现在不过是重回起点,又有什么关系?”

    良久之后,何天沓闭上眼叹了口气,再睁开时似有哪里变得不一样,似乎有什么自沉睡中缓缓醒来。“想不到,当年你比我想得开,如今依然如此。”

    李遂古没有说话,只是在心里叹息,不是何天沓想不开,而是在某些事上,执念比他更深罢了。

    “我会向学监台递交申请,请求将选拔时间延长五日。”何天沓看着李遂古认真说道。

    李遂古笑了,何天沓相当于被流放至此做了个军事学院院长,平日不大管事,但他一旦出手干涉,另外两名院长且不说,小小一个学监台绝无反抗之力。

    “对了,这次出赛我们学院说不定不只一个名额。”正事聊完,可以聊点轻松话题。

    何天沓将棋子收好,看到茶冷了准备重新煮一壶,几件事做了这么多年,虽然水平一直上不去,但熟练度和习惯都有了。他做起事来都会很认真,所以现在煮茶便专心煮,听到李遂古的话也没搭话。

    李遂古知他习惯,也知道他虽然不搭话却也有听,于是径直说了下去,“就是半年前来到学院的两个小子,虽然目前还不十分清楚他们的实力,但应该不会比周容度低。”何天沓听到这里抬头看了他一眼,李遂古笑了起来,“我见过几次林栖与周容度打架,虽玩笑成份居多,不过每回看到,似乎都是周容度被压着打。若非实力确实比自己强,以周容度那小子的脾气,又怎么可能让人压着打,而周家人的性格,也不是那么容易跟人交朋友的。”

    说到这里,不知是想起了什么,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些。

    何天沓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只是将煮好的茶倒入杯中。

    李遂古突然站起来,看了眼何天沓手中的茶,笑得有些勉强地说道:“这样,我还有事,就不打扰院长你了,告辞。”说完这句话便匆匆离开,像是后面有什么可怕东西追赶一样。

    何天沓面无表情看着他离开,目光转到自己煮的茶上,端起杯子喝一口,低声自言自语道:“也没怎么难喝。”

    有一句话说的是: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

    如果李遂古听到他的话,大抵会说,若是喝了十几年自己煮的茶还觉得难喝的话,那么,这个人不是疯子就是圣人,因为他能挨过十几年的痛苦――且是自找的痛苦――还没有崩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