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水之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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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无情·地牢

    诗曰:

    无情狱下吞无情

    黄泉路上没黄泉

    侠骨旧义走一遭

    好似快活杀胆人

    书写到这上回,刚刚写到时小千问客栈里酒鬼,客商关于屠户一事,说来也是可怜,这屠户每日省吃俭用,只为了保全家人,不得已被鹰眼三番四次所逼,才痛下杀手。

    这时小千问了两人,左房龙性格正直,哪里容得听这些话语,早把牙口咬得崩碎,一手重掌拍在酒桌上,酒水倒拍撒在酒桌上,客栈里的人都吓了一跳。

    虎掌一响,正好纠动这受伤的胳膊,好让人疼,好让人恨。

    众人吃完了酒,付了酒钱,在茫茫夜色中空洞地看着无边的大漠。

    大漠荒凉,夜晚更是冰凉刺骨,冷风卷动着无情的风沙,左房龙狠狠地一拳打在客栈壁柱上,说道:“我且要救他!”

    时小千别过头来,诧异地看着他,问道:“左兄弟,你莫非吃醉了酒,说些不搭边的胡话?”

    左房龙说道:“我不曾吃醉过,我只恨这无情世界,怎有人被恶霸所逼,还要害上自己一条性命的说法?我不曾见过!”

    耶律如烟早已看透了他的心绪,说道:“左兄弟莫要恼怒,可这屠户不曾与你见过半面,又没有一丝交情,你如何救得了他?若他是鹰眼一般的人,你救他可苦了这世道。”

    左房龙说道:“我这刑捕司自有刑事问察的说话,且进牢里见他一面,察他所言所说,若是有个不字,和鹰眼一般的性格,我便任由他被人打死也不管了。”

    时小千说道:“这是最好。”

    古代有文,新到犯人一律押在牢中,若是重犯人等,还需要下在不见天日的黑牢里,叫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因此最为残忍,有些忍不住的犯人,都因为孤寂咬舌根寻死,死了也不由人收拾,这黑牢里就是牢役看了也怕,没有透半点的光,还有些不知道哪里吹来的冷风缠身,让人胆寒。

    有些富贵的人巴结牢役,用药去害那下在黑牢里的仇家,不到一个时辰,便被毒翻了,又不去收拾,等他发臭,成了白骨骷髅,再关下一个人进去,重而往复,焉然成了无人荒野一般。

    左房龙等不到明日,他也是官府中人,牢狱里的手段都一清二楚,生怕那屠户捱不过夜晚,于是引着众人寻知寨府而去,去知寨府单单一条小路,两边都是木头高脚屋,偶尔还从风沙中闪出几处微亮的光芒。

    明月被乌云笼罩成了灰黄色,众人都被要求用围巾蒙上嘴脸,戴着一顶宽边斗笠,走不到四五里地,只见一处衙署,里面四个军校围住,牌匾上写着「知寨府」三字。

    左房龙抢先一步,从腰间掏出那块玉石般的号牌,上写「刑捕衙门」四字,那围门的军校都是杂牌兵,哪里认得这京城鼎鼎有名的刑捕司衙门?都不给进,后一位文书从里面出来,看到玉字腰牌,慌忙引入。

    进了里面,开阔一道石阶路,左右两边都种些树木防沙,知寨大人不敢怠慢,把众人引到公堂上,招呼众人看座。

    那居罗知寨大人坐上首,左房龙坐下首,时小千坐对席,耶律如烟坐下席,阿弥且立在一边。

    知寨大人叫看茶,几位都推脱了,这知寨大人说道:“这几位大人为何都蒙着脸颊?”

    左房龙说道:“却是路上冒了热气,长了脸疮,不好见人。”

    知寨大人说道:“即便是这样,几位大人在下官舍下,也不用如此怕羞,且都摘下来吧。”

    左房龙又推脱道:“我等都是刑捕司人,担的是天子的脸面,负的是朝廷的职责,如今你是说这天子见不得人了?”

    知寨大人急忙说道:“非也,非也。下官只是觉得各位大人方便就好,没半点想法。”

    说完,额头上多了几颗晶莹剔透的汗珠,这一幕都被左房龙看在眼里,心里想到:这厮胆小怕事,我且慢慢套他。

    接着左房龙说道:“知寨大人,今日晚些时候贵府是不是收了一个在街上杀人的命犯?”

    知寨说道:“大人指的是居罗集市卖肉屠猪的朱屠户不成?那厮杀了当地一个财主,叫英岩,因此被我依法拿了,下在死牢里,明日判了死刑,不等秋后,一发结果了,好给英岩亲属个告慰。”

    左房龙劝道:“大人不可,此案疑点重重,若是贸然处理,恐怕有失公断。”

    知寨大人说道:“这大街上当街行凶,人证物证俱在,朝廷已有法律,命案人等地方官吏可自行处决,不必交托刑部问事,如今我不见有什么疑点?”

    左房龙心里想道:这知寨大人一心只要屠户死了,落个给鹰眼垫背的,我且把话说明白了,让知寨清楚。

    接着他说道:“这朝廷也有律例,未等案件处决完毕,命案案犯不得妄加其罪,严刑逼供,如今案犯下在死牢里,不得请讼师,又不准其见家属,莫非大人想一心只要他死不成?”

    这知寨一听左房龙说的话中有话,头上的汗冒得更紧了,且连忙说道:“没有的事,没有的事,这都是跟足了朝廷的律例去办的。”

    左房龙站立起来,垂手问道:“知寨大人,那这样,可否让我看一下狱中命犯?免得他使奸耍滑,夜里趁人不留意,偷溜跑了。”

    知寨大人也站起来,传唤牢头,差役。这牢头,差役在夜里刚偷懒睡下,又被传唤,心想是谁那么不通情达理,正要进门,迎面撞见几个蒙面人。

    牢头正待说话,知寨大人劝住,说道:“这几位大人都是京城来的刑捕司大人,一发只要去死牢里查看案朱屠户,你俩个快去点拨。”

    说罢,牢头差役不情不愿地引着众人去牢里看觑。

    刚到了知寨大牢,扑面而来一股臭气,尤其说是臭气,不如说是一股难闻的味道,像是放了很久没有清理的酸味。

    众人进了牢门点视厅堂,这管营大人早已等待多时了,连忙说道:“这几位赶路大人一路辛苦,且去客栈吃一些酒菜如何?”

    左房龙摇手说道:“管营大人莫要客气,我等此番只为公务而来,酒菜且放下。”

    管营说道:“大人请便。”

    左房龙心里想道:“我这还没给他腰牌,他怎么知道我是大人?莫非衙署有人通风报信不成?”

    心里疑惑,确实是有人脚快,给管营报了风声,这知寨大人自从送走了左房龙一行后,就传唤官府师爷与之商酌。

    这师爷远近有名,原来是鹰眼的拜把子兄弟,叫做「无尾蛇」王略,因他心肠歹毒,专一设计害人,和知寨大人狼狈为奸,乡民最是恨他,恨得牙痒痒。

    知寨大人问王略师爷道:“这京城里来了几位大人,说是要去牢里盘查命案,说是要干涉朱屠户杀死鹰眼一事,本官猜想那大人莫非是要救他不成?师爷有何见解?”

    这王略听了,心中恨得牙痒痒,只因这屠户杀了他家的结拜兄弟,现在又有京城的人介入,他料想若是此事再拖下去,只怕报不了鹰眼事小,若是查到官府头上,此事就牵连得广了。

    于是他说道:“大人,可知这京城来的是谁?”

    知寨大人说道:“这便是为难之处,若是我知道他的相貌,也好在沈相面前有个说法,可这刑捕司只对天子负责,即使沈相也无权过问,专一问责地方权政,监督官员作为,这点最难,现在本官是如坐针毡,生怕这大人的鼻子闻到了什么关于官府的气息。”

    王略抚摸着嘴边的胡须,心中思考,冷笑道:“无妨,大人,这事情缘故全担在这朱屠户一人身上,在下有条计谋,定叫此事不了了之。”

    知寨大人问道:“是何计策?”

    王略说道:“大人有所不知,这牢里新进有个小节级唤作「竹烤蛇」王小九,是我一个同族兄弟,眼看这屠户明日开审,若是被刑捕司问到,恐怕这纸也难免包不住火,我今夜三更便叫那个王小九,在朱屠户饭食里下些鼠药,一发结果了他,趁天色不亮,再差个公人,扔去大漠里喂狼,骨渣都没有剩的看他怎么查?”

    知寨大人心里笑道:这也不失为一个办法,因此叫人去牢城里看着,一旦左房龙那帮人走了,就送朱屠户上路。

    我们把笔头说回左房龙那边,只见左房龙一行穿过这牢里潮湿的臭味,看到土牢里许多遭了事故的犯人,面容枯槁,毫无血色,如同活死人一般了无生气地躺在地上。

    牢头也忍住不了那臭,捂住嘴巴。在死牢里把朱屠户拖将过来,众人看到,朱屠户早已没了往时的生气,颓废地满脸倦色,身上都是班班伤痕,看了让人心酸。

    左房龙把牢头劝离,问朱屠户道:“你这厮可以开口说话?”

    朱屠户干吼着说道:“啊也。”

    左房龙小声说道:“听好了,你这厮有什么冤情都尽管说话,我是那京城里的刑捕司大人,一心冒了天大的干系替你做主,有什么冤情你可以详细告诉我等。”

    朱屠户说道:“大人,你且有所不知,小人本是居罗小城里一个屠猪宰狗的百姓,家里老小都等着小人每日起早贪黑将就着生计,本来日子过得虽然穷些。可还是有些乐趣事情可寻。”

    后又说道:“后来这城里来了个英岩的案犯,上下使钱,勾结这里的官府老爷,盘剥百姓,四方乡里无不对其恨之入骨,又因他使钱到那知寨大人府上,所以没有半点罪过,这年月都要奉上「奉银」一钱,大人,你且想想,我一个屠猪的贩子,每日运些猪牛去杀,一个月也挣不到这三十两纹银,如何有钱给他?不给,那厮就强拆了我家祖房,逼得我一家老小都睡在这街上讨米,这还不算,我家只有一个糊口摊子,都被他请来贼人砸得稀碎,告去官府,又无人来管,小人朝九晚五,不求其他,只求养活家人,怎生忍得了这口恶气?”

    左房龙听了,牙都咬得出血了一般,众人仔细听着。

    那朱屠户说道:“因此就在今天,一不做二不休,提了把尖刃猪肉刀一发找那鹰眼讨个说法,这邻里乡亲都有个见证,初时,我不想杀他,可是那厮一直灼灼逼人,小人按捺不住一肚子鸟气,因此才杀了他,若是大人可怜,也不用救,这杀人偿命,都有功过,下了地狱我自会承担,可家里老小因此无人赡养,心里实在对不住父母双亲,大人有这心思,还请替我看望一下家小,就说小人死而无憾,父母之恩来生再报了。”

    众人听到,眼泪都止住在瞳孔里,生怕流出来,左房龙他嫉恶如仇的性格也恨不得一拳打死那帮贪官污吏,天可怜见,这踏实苦干的良民竟然会被逼迫到这个地步,如何不让人心酸。

    “好,朱屠户,你怎么得也有将就熬过今晚,本官虽然官小微薄,可即使救到粉身碎骨,也把你从这不见天日的鬼地方救出来!”

    这左房龙越说越气,拳头抨击在地牢里的石板上。

    朱屠户劝道:“大人莫要如此,难道大人还不明白?莫说这晚上,就是一个时辰,小人都要熬不过去,你且回去告诉我家父母双亲,也让我有个死而无憾。”

    “屠户!”

    “大人快走!走啊!”

    “休要理我!”

    “大人,你若不走,小人可就是白死了。”

    左房龙的冷泪涌将出来,洒落在地上,众人苦劝,回头只有朱屠户那双落魄到绝境的脸。

    无情再次划破这地牢,茫茫的夜空中只有微小的烛火摇动,地牢里行进着越发心死的人,不,这不是江湖,左房龙要用自己的手段去完成属于江湖的情义,哪怕它就像烛火一样,随风渐息,可还是挣扎着为冤死者找到属于他们的那份正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