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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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0章 会死

    老人们踏入金銮殿堂的瞬间,昏暗天空兀的亮如白昼,黑云沉沉压抑的漆黑天空,仿佛蒙上了广阔的黑色幕布,一缕光亮也照射不进来。

    白昼般的夺目光亮只有一瞬,雷电殛击行成的闪电巨树爆发出世所罕有的光亮,时间极短但及其猛烈,任何物体应有的色泽在那一瞬间中全部浸染成白色,没有血色的那种白色,白的晃眼。端坐高阁背朝天空的青年少年,身后闪动着汹涌浩瀚,在闪电巨树为背景闪烁的同时,他们面向天极宫,眼神清亮,脸色阴沉如骤雨。

    轰隆隆的雷声很快响彻,震耳欲聋,像荡漾在空气中的涟漪,层层递减却越扩越大,几乎成了这片天地的填充物。

    云小子及时捂住耳朵,仍无法隔断汹涌雷声。巨大的爆响无孔不入,他甚至能感受到身下高阁轻微颤抖了几下。

    孙卫轻轻叹了口气,说好多年未曾见过这等雷势了,今年夏日,比以往都要不同寻常。

    方文想起了林枫,他其实很想青年现在就与他们坐在一起,想知道他看着那阶梯三分之二距离时,是怎么样的表情。惊不惊喜意不意外?还是早知如此,了然于胸!

    昨日林枫的欲言又止,方文看在眼里。他很明白林枫想说什么,但与他给陈老出的主意一样,现在的他呆在狱中是最稳妥的。如果他能一直呆在大理寺,那么什么事情都不会找上他招惹他。除非他主动出击。

    方文微微一笑说,今年夏日的京城,比往年都要精彩。因为一切的中心,是一个很精彩的人。

    从十二角楼牌坊上看不到金銮殿里的情况,只能隐约瞧见恢弘殿宇明黄的琉璃瓦片和墙壁的朱红色,不过现在天空黑的沉闷,一切都灰蒙蒙的。

    暴雨沙沙下落,又一道光亮照亮几个男子的侧脸,谁都没说话。很快有脚步声急促踏来,稳健有力且密如鼓点,可以想象脚步声主人的力道与速度,何其惊人。有一个浑身甲胄的将士出现在高阁顶端,轻声喘着粗气,漆黑鳞甲仿佛被洪水冲刷,黑的发亮。涓涓细流般的水渍自铠甲缝隙中流落,不至片刻,脚下已然形成一片水洼。

    这人扯下背后的暗红披风,仿佛刚从水中捞出来的大布,被浸湿的颜色很深,像鲜血涂抹的一样。此人用力拧住,水滴哗啦啦的落下。

    暴雨击打着屋顶和窗台。几人看着这个从洪水中奔腾而来之人,狂风穿过窗口吹在在此人身上,像千里奔徙护送军机情报的斥候,发丝飞扬,猎猎如战旗。

    “宋家部曲!”此人嗓音嘶哑,无与伦比的高傲,他说出的四个字,像是在说出‘我是太子’那样傲然。

    男人掏出一张信封,“今非昔比,俺家老爷也很难在今日的情形下,暗中做什么手脚。诸位知会俺家公子,阴手朱无常的人情,老爷给公子用掉了。”

    信封放在桌上,雷厉风行的军伍杀当即披上染血般的披风,真正是如同最后一位军士面对十万敌军,奋力披上大旗,蹬蹬下楼扎进黑色雨中。黑色的雨幕把他吞噬了,但他仍然顶着雨点击打冲向那片宫銮,脚步声回荡在风中,在他身后,似有尸山血海沉浮。

    不知为何,每逢逆境,哪怕算不得多么困难的景况,宋家袍泽总能给人一种默然无声的冲天豪情和孤独。好像这一伙人经历了血与火的历练后,将人性中某些阴沉却不伤人的东西,激发到极致。

    孙卫拆开信封,写满了陈老入殿这短短半柱香时间内,做了多么惊人的事情。面圣不跪、御前要座、怒斥天子、历数朝臣.....将天朝上国的崇明善意毫不遮拦的揭开,俨如撕开血肉和疤痕,赤裸裸演绎到光天化日下。

    金銮殿中的气氛,必然是阴沉至极的。

    狡黠如狐的宋老头之所以送出这封书信,冒着大不违的风险,就是要传达一个意思:陈功德很可能会死!

    孙卫明白为何送信的是宋家部曲,而非朱无常的下属了。贪功念劳的宋老鬼不至于让信封多次转折,由朱无常交接给宋氏,以此在林枫面前邀功。他是要告诫林枫,事不可为,赶快放手。

    纵横朝野几十年,功高震主却依然活蹦乱跳圣眷犹在的老东西,对陈功德的做派,岂止是避如蛇蝎?简直到了沾之既死的地步!这个人活下的可能,几乎为零!

    信封交到云立恒手中,少年变色,然后交给方文。

    后者一脸沉闷。十二角楼牌坊是一栋很特殊的存在,尤其最顶层,不接壤天空也不靠近大地,喃喃私语天和地都听不到,让人能悬浮在空中俯瞰天朝上国的帝都,心胸溢满豪气。但在这种情况下,天下我有的豪迈感中,折扇青年连一个决定都不敢做。

    宋太虚和楚平婴一样,眼光毒辣的好像毒酒,一口啜饮,结局既定!他相信的事,任何人都要相信。而且看过信封之后,几人口中不言的情态说明他们所想一致。

    陈功德会死,真的会死!

    这封信是消失在茫茫雨中,还是送往大理寺?

    一个必死之人,真的有必要让林枫再不顾一切的拼上命么?

    折扇青年很犹豫,风声雨声灌入耳中,下人端上来的烛火火光照亮几人。他们不约而同的看向焰火,摇曳微弱,在风中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下人贴心的关上窗户,一扇一扇,火光平稳下来。直到下人走到方文面前,恭谨的笑笑,抬手将青年面前的窗户一点点放下,后面的三人迅速对视,一张白纸从即将消失的缝隙中滑了出去,顺风飘了两圈就被雨点打落,字迹泥泞不可辨认。

    三人齐齐松了口气。感到如释重负,一切都尘埃落定了。

    烛火熄灭了。暴雨打湿了窗纸,狂风吹破了它。风吹进来,火光就这么没了。

    风吹到身上的恶寒让方文紧了紧衣襟,这感觉似曾相识,他忽然起身跑到一扇窗户前,呆呆看着天极宫。折扇青年藏好他的折扇,一语不发的下楼了。

    “你干什么?”

    失去了折扇的青年道:“去大理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