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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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6章 情义

    出了牢狱的魏王殿下双手负在身后,仰头观望清明天地,怔怔不言。好似那身后一步的污秽之地,因他一人而与外方天地划清界线,秋毫不犯。

    男子叹了口气,说不出的惆怅。

    有人从一旁闪身出来,跟在男子身后。

    “如何?”那人问。

    “不如何!”

    “不如何是如何?”

    楚成治微微一笑,转头看向那人,“想知道,自己去试探呀!空手套白狼可不是君子所为。”

    面对魏王殿下的讥讽,那人并不动怒,同样回以一笑,“在下何有魏王殿下这般权势彪炳、蛊惑人心,深谙权色招徕之法?试探之事,还是您来更为妥帖。”

    “你何时也这般牙尖嘴利了?”

    “还不是您教得好!”

    “本王不擅逞口舌之利,教你的另有其人!”男子若有深意。

    那人仍旧是笑,“管那么多干嘛,总归我是殿下的人,对您忠心不二。”

    楚成治撇撇嘴,不置可否。

    眼下看来,眼前之人的确与自己同气连枝,互惠共赢。可谁又知若干年后,待他们强强联合扫平对手后,隐于暗中的此人,会不会反手一刀,将这天下捅出另一位君王来?

    刀柄权势,一下而已。

    反正此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对不该觊觎之物,亦从未放下觊觎之心。

    男子又向前走了几步,行到明黄车马跟前,立刻有下人弯腰掀开车马帘幕,毕恭毕敬。

    男之弯腰上车。

    “你是不打算告诉我了么?”那人脸色很不好看。

    “想知道什么?”

    “这个人尽皆知的林十九,究竟是名大于实,还是盛名有虚,被你老爹推至台前引人耳目?”男子冷声道:“莫不是你魏王殿下,一双招子被人戳瞎了,这等些许小事也看不透?”

    楚成治缓缓道:“少激我,没用。你想招徕林十九,本王也想,但本王劝你打消这个念头,此人非钱权美色所能诱之,有一点真正的读书浩然气,不多,就这么一点,一点点!”男子举起手指,食指拇指几乎贴在一起,放在眼前,眯着眼睛凝视片刻,似乎觉得大了,就又贴近一点,然后接着道:“这类人很麻烦,看不上诱人以利,对其而言是旁门左道,不登大雅之堂。可若单凭忠义之心、天下为公,他又不愿舍生忘死与你为伍......啧,总之麻烦!”

    魏王殿下露出罕有的无奈神色,他叹了口气,无力挥手道:“情义二字,多少年不曾出现的京城这场大漩涡中了。这小子.....很古怪!”

    旋而他又叹了口气,“这小子不是一般的麻烦,是很麻烦很麻烦!”

    车上车下的两人,不谋而合的陷入苦笑。

    听到情义二字时,那人便猜测的七七八八了。早与男子说过,笼络人心法门,一则掌控人心欲望,通而为之,二则紧抓个人所需,对症下药,如此只要利益够大,诸天神佛也要弯腰祈诵,大念魏王陛下!

    这点并无问题,他做的很好,甚至可以说最好,比楚平婴都好。

    但如此招徕的下属门客,目的性太强,弊端极大。

    熙熙攘攘,利来利往。

    男子开出的条件,注定那些被打动之人,钱权美色占据大半眼眶,因而利益揪扯就显得尤为尖锐,不可调和。今日你贪墨几万两银子,水流截止涓滴不剩,未曾流入我手分毫,明日我抢你侍身美婢,婉转承欢,送你一顶绿油油的大帽子......久而久之,相互为敌,各怀心思也不是不可预见之事。

    所以说,招徕之法始于利弊,能以一己之力将人纳入麾下,却不能以利弊贯彻,不能以利弊善终。

    总还是要一些忠君之念,能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法子。

    说到底,魏王麾下不乏智慧卓绝、才比孔明之辈,就是比林十九此类人等,少了一点浩然气而已。因而在林小子这里离碰了软钉子,才显得很无语又很惆怅。

    不过在那人眼中,反倒是好事。恰恰证明林十九盛名无虚,得之,乃是真正的助臂!

    刘皇叔三顾茅庐,请出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诸葛亮。

    比起只会哭鼻子的刘大仙,魏王殿下才更有才能吧,何妨来个三顾大理寺?三顾不行,来个七八顾甚至七八十顾,也不是不行!

    想到此处男子哈哈大笑,又突然想起一事,道:“听闻殿下安置灾民时,郑州为其一站,当时宁芳已经落马,暂代太守之位的乃中郎将霍在渊?”

    “那霍在渊当时,假借出城十里迎接灾民的由头,迎接殿下。随后殿下行踪了无,不知去向,现身已是一月后的事情了,在沧州。在下所料不错的话,这位即将擢升大都护府副都督的霍大人,是殿下的人了吧!”

    男子神色平淡,“你知道?”

    那人冷冷一笑,“自然,算算日头,你在郑州逗留七八日!虽然你眼中,人皆废物,但本着宁错杀勿放过的理念,即便真是个废物,也要拉过来瞧一瞧,是不是真的毫无用处,废的彻底!何况....副都督是个不小的实权官柄,如何能放过!”

    男子在驾车位置上坐下,双肘抵在膝盖上,双手撑在下巴上,缓缓一笑,眸子倒映的光泽,清冽如刀剑。

    男子笑道:“林小子说我可怕,我觉得他也可怕!现在吧,突然觉得你与我们一样,一样的可怕!”

    楚成治唏嘘道:“天底下可怕之人何其多,为何不能尽入我彀中!”

    当然,他也知道想的太美,只是笑笑便不再说话。

    那人并不理会魏王的感慨,而是自己感慨起来,“自古情义最害人。师徒情、男女情、亲情,千古以来,情义被人无数后来者赞赏有加,大肆渲染,可观遍史书,真正统御四海、帝临天下之人,站在制高点俯瞰人间者,无一不断情绝义,方的照耀千古。可见,有些东西未必如实!”

    他停顿一下,看着马车上姿势慵懒、英气逼人的皇子,不知是不是暗示什么,旋而缓缓接着道:“对待有情义的人,就与他讲情义。林十九在郑州时,与霍在渊走的很紧。殿下不妨试一试!”

    “无用!”

    “为何?”

    “本王说了,此人不是个纯粹讲情义的人。林十九非秦苍然,他可能.....只对本王讲情义!”男子哈哈大笑。

    虽然在笑,但说的话并非玩笑。他有实实在在的预感,霍在渊这类人,不可能与林枫有太大交集。

    原因很简单,霍在渊身为郑州中郎将,暂代太守,封疆大吏般的人物,地方上看,十足可谓位高权重了。较之家门破败的仕子林枫,身份天差地别。

    天子庶民,不过如此!

    但这并非根本缘由。楚成治很清楚作为掌权者,尤其位高权重的那一类,会迷失在哪里。霍在渊早已利欲熏心了,欲要结识甚至拉拢十九这等人物,很难,他不配!

    要知道他魏王楚成治,霍在渊眼巴巴跪贴上来的人物,尚不曾被这小子青睐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