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臣
字体: 16 + -

第235章 心存死志

    青年沉默很久,在身份尊贵的男子面前翻来覆去,躺在篾席上,仪态全无。

    男子静静等着,眉头不仅未曾松懈反而越皱越紧,深觉这个年龄不大惹人轻视的青年,是个的的确确的棘手角色。他的想法,与京师之地的轻情意而重利弊,显得格格不入。

    良久之后,木笼之中的青年其坐直身子,摆出长谈的架子。

    男子抿嘴一笑,“你动心了!”

    青年面色平静,说了句风牛马不相及的话,“殿下果真厉害,诱之以权钱美色,动之以人心所求,哪怕正统儒家君子和释家方外之人,不恋身外之物,深明大义,绝难逃过殿下魔掌。如此权衡,必然是利大于弊的,所以被殿下唤两声废物,倒也不是什么不能忍受之事了!”

    “啧啧啧啧,厉害呀厉害,我这等凡夫俗子,果然不能与殿下媲美。”

    青年轻轻摇头,自嘲笑笑,打开身旁一盒糕点,是那位不知名的绝美女子所赠,尝了一口,不知是不是味道不错,又点了点头。

    又往嘴里扔了一块,青年一脸毫无诚意的羞赧神情,“味道不好,就不请殿下品尝了。”

    说着又扔了一块。

    男子不以为意,缓缓起身,“这么说你是答应了。明日有人接你入府,一应所需,自然有人为你打点妥当,但有所求,也可知会本王。人贵自知,些许小事便不必寻我,莫学陈滢,四年前入府一月,因玩弄女子致死,害本王大费周折。”

    “给你一月时日,好好让本王瞧瞧,你这不那么废物的废物,有什么本事。”

    挥挥衣袖,魏王转身欲走。

    青年呵呵一笑,“殿下在说什么?在下什么时候说过,要入住魏王府了?”

    抬起脚步未曾落下的男子,身子陡然一僵,因心境波动一时不稳,一脚杵进秽水中。登时,令人作呕的恶臭味沾染整条小腿,奇臭无比。

    男子猛地转头,深黑眸子迸发出猛烈杀意,狞亮可怖。

    传言魏王曾任禁军百夫长,用以强健体魄、砥砺心性、演练兵法,与行伍杀才同吃同住,耗时半年余。

    虽则那时殿下身份高贵,不容有失,禁军麾下杀才,上至统领将帅,下至持剑兵卒,均多有照顾。但行军操练便如大军开拔,哪里容得半分懈怠?

    因而细皮嫩肉的皇子,真真切切习到军伍英雄气。

    之后言传,殿下行伍期间练就一手刀术,大巧不工著称,劈砍横挡,简洁至极又凌厉无匹,护卫京畿时手刃敌寇十余人,多次受赏,拒接,后返魏王府。

    只不过对于这番说辞,被人当做好大喜功待之,极少谈论。旁人眼中,自然是殿下受不得行军之苦,端坐营帐受人供奉,临了又忌惮流言蜚语,编造说辞挽回薄面而已。

    只在现在,男子猛然转头,一瞬迸发的杀意如江河灌顶,使得青年从内而外衍生出极端的恐惧感。

    林枫知传言不虚,没染过人血人命的汉子,绝不会有这般戾气。

    只是一瞬之后,青年便定下心神,深邃目光与之对视,火花迸射,寸步不让。

    魏王殿下终究是魏王殿下,一入行伍半年余,但终究是皇子,不能久留。即便沾染了血腥暴戾之气,也万万比不得戍守边关的魁梧汉子。陈忠暴怒时的气息,比魏王殿下高出凡几。

    与魁梧汉子长久同住的青年,耳濡目染,日渐熏陶,不敢说视之平常,也绝非随随便便的阿猫阿狗,能一眼吓倒的。

    “殿下好大的威风!”青年从容一笑:“真是可怕!”

    魏王深深吸了口气,气息收敛,以一种十分复杂的心情打量青年。他突然发现,邪乎小子四字对他的评价实在中肯,叫人挑不出毛病。

    因为实在太邪乎,每行一步,总叫人看不透。

    男子忍不住回道:“可怕分很多种,你这种心思复杂的人,难道就不可怕?”

    青年随意道:“可怕也分善恶,在下实在不觉得自己可怕,如果殿下非要这么认为,我自然不会拦着。不过在下扪心自问,即便有那所谓的可怕,也委实不如殿下一般,戕害他人。”

    卷起地上席子,青年将其平铺到床上,俨然久居的架势。随后他将糕点放上案桌,坐在椅子上一块一块细细品尝,滋味甚美,笑道:“魏王殿下有‘文定江山,武安天下’的雄心壮志,在那之前,更自称读书将才,兵儒兼顾。小子未曾断章取义的话,读书将才,也能称之为读书人吧?毕竟读书人与领军者,并不冲突!”

    魏王殿下没有任何犹豫,当即道:“自然是!”

    “那就是了,孔夫子言: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殿下的可怕之处,就在于不听圣人言,却打着圣人幌子说事儿。殿下先前言,眼中只有两种人,小子很是想问上一问,殿下的父皇母后,属于哪一种?”

    已经收敛杀意的男子,眼中血光乍现。

    青年哈哈大笑,挥手送客。

    男子却没有走,不知趣的沉声道:“你当真不想救陈功德?除了本王,别无二人,楚承也不行!”

    滔天权势,男子自信卓绝。

    “想,怎么不想......只是吧...”青年笑嘻嘻叹了口气,没有半点愧疚之心,“师父他老人家知我助纣为虐,肯定会跟我拼命的。那我做的一切,不就很没意义么?而且....”

    青年抿了抿嘴,扬起一抹慈善,“我师父是个很迂腐的人,你是没机会见识了,迂腐的让人心疼,我不能救他于水火,已是大不孝,又岂能做令老人痛心疾首之事?说句不好听的,哪怕老人真的死在京城,也是笑着的,问心无愧。身为弟子,纵然身死,亦不能让他回到郑州颐养天年后,整日扪心自问,活在孽徒的罪孽里。”

    青年大有深意叹道:“师父师父,师尊如父,老头子是真的把我当儿子的,他有很多儿子,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可我只有一个师父啊!”

    男子想了想,转身离开。

    事不可为,他从青年口中,听出了死志。

    那个叫做陈功德的老头子,有一个神鬼莫测的弟子,拼了命要救他。而且不难发现,他的弟子并非是丝毫底气也无的空然狂悖,而是内敛至极,稍稍提及,也是隐晦到极致。

    他的第二个条件,不成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