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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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6章 纰漏

    紫红衣衫的女子缓缓而来,停在倒地男孩身边伸手去扶,清秀面目满是心疼。

    老道轻喝声出声,及时打断。

    女子一怔,敞开大袖盈盈敛衽,大礼到底。老道懒散挥手,连她的唱礼也不听,就说道:“清乐丫头行事,愈发乖张和不讲道理了。”

    女子诚惶诚恐,解释道:“主子吩咐,下人照做便是,小人小小掌司,不当家!”

    老道笑眯眯打量,老眼在娇躯上下来回扫视。准确些说,是在她紫红衣衫上来回扫视,定格在隆起的胸脯,一道宽大金纹上。

    女子如坐针毡。

    “与老道殊途同归的大和尚,戏说出家人不打诳语。实则是暗中,谁也无有这秃驴谎话连篇。可大和尚有一言,老道是要承认,他提说,背后论人是非,必是非人,暗中阳奉阴违,必不如兽。”

    老道人不胜唏嘘,“理是这么个理,他乃释家执牛耳者,半步身后的师兄师弟们,都也名动天下,深山古刹难挡鼎盛香火。何如大和尚妙叹众生,天底下最该勘破之人,变得偏激且刚戾了呢?”

    女子冷汗涔涔!

    “还不是些貌似忠良,鞠躬尽瘁,必要时又能舍生忘死,死而后已之人,一个个倒换子丑寅卯,使得主子将信将疑,又不能改过,最终凄凉收场!”

    “老头,你说的什么意思呀!”女孩揪住老道发髻。

    老道笑而不语,说:“长大你就知道了。”

    女孩似懂非懂,换了个舒服些的姿势。

    紫红衣衫掌司噤若寒蝉,汗毛倒竖。耳闻不如目见,被天子奉为国师上宾的天师,眼光毒辣,像是能将女子作瓷冰瓷娃娃观赏,从头到脚晶莹剔透,纤毫毕现,通透无比。

    老道言中的大和尚,想来是殿下枕下佛珠之主,那位名动京师的大禅师了。

    每一个字,落到地位颇高、人人见面且要恭谨稽首的女子耳中,都重愈千斤。

    女子不自觉遮挡皓腕。

    些小动作,哪里瞒得过老道。老家伙冷眼一瞥,吓得女子一个激灵,便不再作声。

    旁观者清,老道遗世独立,游离权柄之外,又有俯瞰之能,人人尊崇供奉,自是比京师这一滩烂泥里的当局者,看的更清。

    所以那一眼,不乏有敲打之意。

    “奴婢是好意!”女子口干舌燥,很是心虚。内衣深处的绝好风光下,汗珠顺晶莹玉肌滑下,跨过高山峻岭与柔滑平原,被布衣吸收了去。

    小男孩恢复力气,站起了身子。脸上还有乌黑青筋,只是颜色淡了。乞丐窝棚里摇尾乞怜的兄长,又要顾全自身,又要照顾妹妹,小小年纪看透世态炎凉。所以听女子辩驳,他双手抱胸,有气无力道:“你会把令堂冒卖给柳月馆么!”

    女子惊呆了。

    老道轻喝:“胡言!”

    小男孩冷哼一声偏过头去,固执己见。

    青楼边上最好乞讨,人也最多,男孩每次拖着小身板跟一众大人揪扯摔打,遍体鳞伤,才能偶尔占到几乎远到天边的一个位置。那个位置风光不好,常能看到他这个年纪不该看到的肮脏丑陋,所以知道太多无心无意,却惨被促成的丑恶。

    卖儿鬻女,典当妻妾,无所不存。

    男孩眼中,女子无疑所属此类。

    “有心无心,错了便是错了。”老道肩抗女孩手拉男孩,从倒地两人身旁漫过,不看一眼。

    天道昭昭,不漏一人。行事有功过,因果有赏罚,天理不容之事,自该严惩不贷,这就是所谓的报应。只不过报应一事,多为人为而非天谴,老天爷不见得有闲工夫,遣你一回。对此,老道门清。

    “去,拿来!”老道直指男孩。

    男孩乌黑脸面一扬,双手抱胸,一动不动。老道捶胸顿足,“活该让人扶你一把!”

    “活该你无人传承衣钵!”男孩反唇相讥。

    适才掌司只要与他相触,心脉之间狂暴如怒龙的活血,便如被拂逆鳞,更加汹涌暴突。再想安然无事,难上加难。

    男孩还是感激这个便宜师傅的。可妹妹有命,不得不从呀!

    老道鼻子一抽,自己去拿。是两颗婴儿拳头大小,沾了血迹的铜胆。

    “吃饭吃饱干活干好,话说一半不算完。”老道接着问道:“你先前所见,何为少一个?”

    男孩皱眉不悦,“有你这么硬问的么,太不高人风范了!”

    老道不说话。

    男孩哼唧道:“高台之上,有一人身份尊贵,不可多言!来日登上龙门,大有可期!而他身旁之人,扶龙御宇,正如撑天支柱,缺一不可。秘本《九丘》言:天门五爪麟角地,一步一梯易登门!”

    “欲登门而去,五爪安在,不可或缺。而他身旁,仅有四人。”

    老道笑而不语,双臂抬起,指着两方不同方向。男孩看了一眼,沉吟道:“这两方气机极大,登门路上,比高台那人远了很多!但终究是鳞爪不全,难以走远,那些招徕之人,可谓金鳞犄角,一席而用,却无法助力天梯,登门而去!反倒是蹒跚学步之人,行动缓慢且晚,四肢最是齐全!”

    “依你之见,是台上小子,最有可能!”老道问。

    “不,是走的最远的那个!”男孩道:“肢体不全,犹有补齐之法,他的机会最大!而且台上那人,尚还残缺一爪,最重要的一爪。”他指着一个方向。

    是魏王府!

    老道唏嘘,人去楼空之所,王气力压东宫,主人可见一斑。

    “走啦!”老道一马当先。

    “我说的不对?”男孩问。

    “不对!”

    “哪里?”

    “哪里都不对!”老道不愿多说。男孩看人看事,虽则天赋奇高,还精通数术,从不出错。但涉及繁复揪扯,便过于想当然。

    不过能看出此等症结,老道已经很心满意足。毕竟命数之事,本就不那么一帆风顺一成不变,所谓占卜测算,亦不过推演未来时日,某人命里发生的一种可能而已。

    高人低人,比的就是算的可能准不准,算的这个‘未来’,有多长!

    老道眼中,高台之上几人是有一线契机,但很快黯淡无光,分崩离析。正经龙门,还要在他指的两方中角逐。

    女孩安慰哥哥,奶声奶气说道:“老头瞎说,哥哥不信呀!”

    男孩示意知道。

    老道的不可信深入骨子里,教的秘术典籍,《九丘》《八坟》,以及衍生出的各方天规教条,写在书上,他浑浑一翻,立刻眼皮沉重,瞌睡不止。与大和尚辩论机锋,赢了便说唇枪舌战如何的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胜过诸葛圣人舌战群儒,输了就大打出手,说打的如何惊天动地,神鬼皆惊。

    其实老道与大和尚动手,比的是谁更无有高人风范,拉下老脸偷袭。往往老道率先出手,占得先机,这也证明机锋争论上,实在是没怎么赢过!

    .........

    林枫与方文、云小子、孙卫倚靠栏杆,众星拱月般的围绕中央清秀少年,晋王楚勉。

    晋王殿下还沉浸在两颗铜胆的威力中,手掌死死攥着,回不过神,未注意到半边身子探出栏杆,摇摇欲坠。

    林枫抹了把鬓间冷汗,长长舒了口气。险之又险,唐怡与千钧一发侧摔,否则铜胆正中胸膛,胸骨碎裂,回天乏术。这桩梁子就结的太大,不死不休了。

    此刻他仍没有好脸,冷冷看着云小子与孙卫,声若寒泉,“你们说的,太子人马?”

    两人吃了黄连一样,有苦难言。与清乐殿下有言在先,李掌司女扮男装,着太子府装束。缘何出了纰漏,成了自己衣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