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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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1章 她不配

    濛濛雨丝飘洒两日,并未放晴。矗立在城中偏南处的文台高阁之上,出现了两位高冠博带的文人。一人撑着与消瘦身子很不相符的大油纸伞,凭栏远眺,目力尽头是楼阁不高但占地颇广的柳月馆。

    烟雨朦胧中,这座芬芳旖旎的靡靡阁宇临水靠街,幌子随风摇摆,俨如水墨画中走出的风姿绰约少女,一颦一笑惹人心动。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隔着一里地居高临下青年都能隐约闻到胭脂香味,饶是雨丝清冷,也让人有点心猿意马。

    食色性也!靡靡之音靡靡之相,谁也超脱不得!

    手持折扇的青年苦笑中带着谨慎,太子殿下不仅精于权术,深谙朝堂和光同尘之行与生易之理,对人心也把握到某些极致。虽不喜但他得承认,太子有他的手段。登不得大雅之堂的烟花之地能有今日辉煌,仅靠一个国储名头是不够的。

    “你笑什么?”撑伞青年目不斜视。

    “笑你为何不给我打伞?”折扇青年气呼呼瞄着油纸老物件,他整个身子暴在雨中,长衫早湿透了,打伞青年笑嘻嘻看着丝毫没有同舟共济的意思,这犹让他愤怒:“这么大的伞也是老物件了,伞骨断了几根,你居然拿来遮雨?”

    “还有别的用途么?”林枫反问:“难道做古董摆设,供人鉴赏不成?”

    “不行么?”

    “行,我能说啥?”林枫摊开手道:“在我眼里它是遮雨伞,在你眼里是古物,所以我给自己打不给你打,免得你心痛内疚!再说了,糊涂兄难身体力行止者与劳,该当如此!”

    折扇青年默默低头说了句放屁!

    林枫哈哈大笑,豪爽的将半边伞叶推去笼罩方姓青年。两人就像站在树下,大伞有亭亭如盖之感。

    “人尽其能物尽其用,伞就是伞,上了年头也是伞。”林枫突然道:“任何东西都有其途,戍边将士保土收国,文成高官平衡朝局,文人士子补文漏武,壮硕青年服役征兵。就连你我脚下这座露天文台,也被糊涂兄赋予了文墨价值,这可都是真金白银!”

    方敬亭脸色很不好看,“你想说什么?”

    “物换星移人事变迁,价值高低会因有变化,不变的只有用途。加诸与人,可称之为使命。使命到头的那天就意味这个人死了!拿陈忠来说,做梦也梦见往日袍泽,恨不得身在西州!唔....糊涂兄这么聪明,肯定能想明白!”

    “你斥责我未能查明陈滢行程?”方敬亭目光如刀,内敛肃杀,“我说过,还要几日!”

    “没这个意思,我想说的是,陈滢的使命到头了。”青年忽然抬头,黑白分明的瞳孔古井无波。

    方文心中凛然,细细品味,只觉这番话振聋发聩。

    陈滢身为十二角楼牌坊的明面主子,自然不会时常露面柳月馆。岂止是不经常,生平以来只有一次。想再让他来一回何其困难,不动手脚,等十年也未必等得到。

    所以要费一番力气。

    但想在魏王府内动力气,难度不比等来的简单,这是一个浩大工程。一墙之隔,两方天地。短短两日,林枫不可能得到想要的答案。所以青年若有所指,方文便异常敏感。

    实在是因为难得糊涂的折扇青年,少有这样的束手束脚,应承下来却未能及时探听,确实脸面无光。若非是名满京楼且令人自危的方敬亭,只此一点,足以令合谋者不屑与谋了。

    折扇青年立时柔和许多,“但愿你本事比口气大!”

    “口气很大么?”青年一怔,默默望向天极宫。

    方文额头青筋暴跳,一把夺过伞柄。这混账,想干啥?

    林枫哈哈大笑,从怀里掏出包裹着的手帕,打开是一颗石子。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和路边捡的区别不大,犹然带着潮湿泥土。只是这石子被打磨成规则的圆形,无棱无角。

    方文一脸疑惑,不明觉厉。

    看准方向,林枫扬手一扔,石子划出完美的弧线落在一家裁缝铺的屋顶上。铺子二楼靠窗缝补的一位小娘应声抬头,看到两位器宇不凡的公子正直勾勾朝这边张望,登时腮红如血,忙关窗纱。

    两人相视苦笑,“挺准,你是想砸中那位姑娘的吧?差一点点!”方文调侃。

    青年笑着说:“是呀,谁想到差了一点,还得练!”

    “你不是起了不轨之心吧?”

    “当然,不然砸她干啥?扔绣球听过没,砸中谁是谁!”

    “厉害,你这一石子砸中,恐怕她也嫁不了人了。你想殉情?”

    “扯淡,生是林家人是死林家鬼,谁规定死人不能过门的!”

    “.........”

    两人一边闲扯一边忙活,方文指使下方佣人丈量土地,文台到裁缝铺相距几何。林枫抄起一根竹竿,隔着老远测量石子到达的制高点,又辨了辨方向测算角度,今日风大,方向改变颇多。对准的是柳月馆,却打到最右侧的裁缝铺。这不是个好兆头。

    “你真有办法?”方文忍不住问。

    “什么?”

    “范围,一里地的范围!”方文担忧道:“这个距离太夸张了!大可选简单些的方式,比如选个近些的地方。你本就没打算抽身,哪里都一样!”

    方文转头看着他,“怕我逞强?”

    “有点,偷鸡不成蚀把米,万一出了岔子,陈滢是不敢对我不利的。你就不好说了。”

    “我从不逞强!”林枫手上不停:“看着吧,失败了我就把云小子剁碎喂狗!”

    方文:???

    关云立恒屁事!

    不知想到什么,方文走出油纸伞淋雨出神。文台四周尽是朱漆红木围栏,他腿靠围栏上,脑袋上下摆动,游离于两个方位之间。

    下人上楼禀告,一百零七丈。方文挥手示意知道了。

    “皇后娘娘临走前,叮嘱我照看好孩子!”方文声音很轻,轻的能被风声掩盖。

    林枫拿着竹竿的手一滞,好半晌才继续活动。

    “她最中意楚勉,最放心太子,最担心魏王,最....看不透清乐!”方文接着道。

    青年嗯了一声,心中抽动,想结束这个话题:“你说柳月馆老妈子为何无动于衷?暗地里你死我活的两家,那天为何不留下陈滢?”

    “娃娃们长大了,管不了了。”方文依然低语,自顾自地说着:“我是他们舅舅,现在要砍他们一刀。有些对不起皇后娘娘,毕竟她也对我颇有照顾!”

    “为什么不叫她姐姐?”青年问。

    折扇砰的打开,方文龇牙笑道:“她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