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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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8章 一人

    莫子期在半空晃荡,怒气如江河决堤涌动到四肢百骸。以至于脸庞狰狞扭曲,谦谦君子骤然青面獠牙。

    魁梧汉子被他一吼镇住,良久没有动作。他心中暗喜,正要呵斥这汉子将自己放下,嘴巴张开,发出的却是剧痛嘶吼。吼声沙哑嘶嗼,闻之头皮发麻。

    不知何时,一只大手捏住莫子期消瘦肩膀,只是微微用力,肩胛骨便噼里啪啦爆响,伴随丝丝令人毛骨悚然的骨裂。

    汉子咧嘴一笑,力道加紧几分。半空男子浑身冷汗,红润面庞肉眼可见的失去血色,煞白无血。

    “你骂俺?”汉子愣愣的问,憨厚呆滞,蠢呼呼的。只是现在,汉子一举一动都显得狠辣且决绝,充满了威胁意味。

    莫子期抬起头,冷汗吧嗒滴落,“好个林枫,敢命人当街行凶.....”

    咔嚓!

    骨裂爆响!

    “接着说!”陈忠狠狠瞪眼,大山倾塌般的威势更为深重,血红瞳孔中似乎存有极为细小浮游生物,暗红粼粼。

    手底沾染血命的汉子,狠辣果决尤其异于常人,其态鲜明,稚童可辨。

    男子身躯一阵哆嗦,牙齿打颤。

    林枫笑而不语。陈忠手段如何,他再清楚不过,看似择人而噬、筋骨断裂,实则只是脱臼拉骨而已,不仅无害,事后骨节活络、气血顺畅,大有裨益。

    行伍杀才独有的法子,粗糙生硬得很,唯有心智坚如磐石的汉子才扛得住锥心之痛,打熬出百炼筋骨。陈忠便是,身躯骨干不知裂响多少回,加之持之以恒的锻炼打磨,浑身老茧,才得拳打不痛、棍棒难伤根本的暴戾虎躯。

    “郑州一别不过数月,莫兄还是这般风流倜傥呀!”林枫呵呵一笑。

    骊山诗会当时,莫子期身高显贵,是青年可望不可及的存在。谁想世事无常人事变迁,不过七八个月,再相见,夕日高高在上的显贵人氏,亦觉不过尔尔。

    眼界有高低,近人有赤黑。

    见识过方文、杜振、唐怡等人后,莫家虽也还是庞然大物,到底少了几分威慑力。

    莫子期龇牙咧嘴,疼的倒吸冷气。林枫拍拍汉子腰间,后者会意,捏住肩膀的大手向上一提,又是骨裂声响,被他卸下的肩部臂膀重归原位。

    骨裂声响起瞬间,冷汗霎时浸湿衣衫。莫子期兀自觉得身子忽然轻飘飘的,汉子不管不顾,居然将他扔了出去。怦然落地的响声后,莫子期浑身巨震,身子骨散架了一样,气力全无。此刻他仰面朝天,用力歪动脑袋瞪着汉子,却只看到后者的后脑勺。

    陈忠胸膛高高挺起,暴戾之气满溢,悍然无畏迎向斜上方。那处高门楼上,数百控弦军伍箭锋所指,阴冷凛冽的森然之气皆以化作刀剑,直逼而来。

    汉子身后,林枫面色沉重,阴沉如骤雨。

    “皇城科考,当街斗殴依法严惩!”厉呵自门楼上方炸响。

    陈忠大嘴咧开,嘿然一笑,两手空空悍然相对,一人的严整肃杀之气似要撕裂对方,浑然无惧,令得对方百人军伍都是迟疑了一瞬。

    杂乱纷然的脚步声密集如鼓点,熙攘拥挤人群自然而然分开一条道路,紧接着步履声整齐划一,震地有声,一队甲士身影在人河中俨如顽石,所到之处,河水自然为其分流。

    “就是他!”随军领路的是一少年,高冠方巾,读书人模样。少年指着林枫高喊,哗啦啦甲士一拥而上,长枪如林平举。

    林枫面沉如水,嘴唇紧抿一言不发。陈忠当即大喝,“滚开,劳什子的破棍子收起来,伤了俺家公子,俺叫你婆姨守寡!”

    手持长枪、横眉怒目的众人,虽则训练有素,乃护卫皇城禁军。但终究未能上得战场,未见砥砺心智的厮杀。对于汉子叫嚣怒喝,称其掌中长枪为破棍子,固然有心不耐,但仍旧缓缓退开,将逼仄狭小的围困之地放大些许,宽敞许多。

    汉子抱拳一笑,“多谢!”

    这个档口,领路少年奔向军伍后方,冲紫色官府、纹一寸金穗,腰配银鱼袋的老成之人躬身行礼。那人约莫五十出头,老脸阴翳、眼角上吊,有股子说不出的阴沉气。

    他的出现,令得剑拔弩张的气氛暂缓些许。

    兵部尚书兼吏部左侍郎,莫松!此次春试主坐之一,厉查科考!而那引路而来的少年,乃莫子期同门师弟。

    难怪姓莫的优哉游哉,藏于人群不急不缓,原是有这一层缘由。

    “拿下!”莫松大手一挥,松懈未至片刻的尺寸方圆颤颤巍巍,缓缓皱缩。

    陈忠目露精光,脚掌一撮,便欲冲莫松飞身而出。

    染血汉子不懂皇城禁令与科考严规,只知擒贼擒王,守一方水土。禁令再大,大不过军法如山。如今不为军伍,不效将军,不守江山,唯能保公子身后。公子便是军法!

    紧绷腕臂之上,遒劲力道松弛,林枫手掌搭在上面,微不可觉的弥小力道生生止住汉子。

    “大人要拿我?”青年深深吸气,“事以情,行以礼,法必纠,狱必讼。大人不分青红皂白勒令拿人,是藐视我大楚律法么?”

    林枫摆出当街对质的架势。

    莫松生硬道:“拿下!”

    长枪猛地前刺,劲风扑面。陈忠赶忙按住林枫,两人一动不动,长枪在面颊与周身半寸之地停住,险之又险。

    皇城禁军与行伍杀才不同,多有制敌围困而杀伐不精,为的是保卫天家周全又要制敌存命,留有后手。诸如刺客之流,一旦围困逃无可逃,束手就擒,而后能逼供情报。

    眼前一道名曰狩枪笼,狩而不猎,前左卫牵牛大将军宋怀仁所创。陈忠曾为将军贴身侍卫,又要精通杀伐上阵对敌,又要护卫将军安全,自然各有修习,熟稔的很。破阵之法便是静若处子,毫发无伤。

    只是如此一来,便是瓮中之鳖,人人宰割了。

    周身枪芒如雨,密密麻麻,皮肤都是隐隐刺痛。汉子漠然道:“把你等破棍子从俺公子身上拿开,俺不说第三遍!”

    莫松视若罔闻,“带走!”

    枪指咽喉,林枫未经打熬的身子骨哪里受得住,几步之后被割破表皮。不少人暗自摇头,心道读书骨头娇嫩,百无一用。

    就在此刻,汉子猛地夺过抓住喉头枪身,一转一拉,腰背扭动,借着虎背熊腰的庞大力道生生夺枪而起。只一瞬,长枪易主,一人飞起。

    汉子单手持枪,枪并朝外而枪尖朝内,他携住青年做圆横扫,身躯高大自然手臂更长,噼啪抽打过后,一地持枪军伍倒落在地。

    电光火石,汉子愣是抓住纤毫时机,打破狩枪笼,做了脱困而出的野兽。

    人群之外有一人抚掌叫好,仰天大笑。看到此人,莫松高高在上的老脸有了些许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