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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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0章 开个粥铺

    蹲在墙角的三人并不引人注目,一隅偏僻的幽暗角落,光照不到的地方,又在两堵墙和古物架的罅隙里,能看到的人不过五指。而这五根指头又在莺莺燕燕,红绿环绕,哪有心思往边上看。

    所以他们有失体统、足以让老学究睚眦欲裂摔冠而走的风雅蹲姿,一直无人欣赏。直到某个小白脸哈哈大笑,难抑激动,登时引来众人的不满和围观。

    两个貌似正人君子的中年男子环艳而来,探头看看,狠狠威胁几句甩脸就走。又有几位才子露面一观,被那八方来风四面聚财的蹲位吓傻了眼,拽了几句之乎者也又横加指责,被云小爷挤兑的面红耳赤,险些撸起袖子干人。

    用他们的话说,这儿臭气熏天,文臭人更臭,有辱斯文。然后呼朋引伴,就将拉开一场口诛笔伐。好在始作俑者有些威望,天家子弟,就算是吃白饭长大的那也是不一样的白饭,是皇粮。

    晋王的招牌够大,闹事者纷纷散去。背影交头接耳,看起来不像是畏惧晋王,是碍于太子势大力深,不得不尽快消弭这桩可能吃罪国储的纷争。

    楚勉转头,装作无奈的叹了口气,脊背如长枪笔直,鼻子险些盖过头顶。鼻孔瞪着的,正是与他年岁相仿的少年。

    意思大概是本王也很无奈,可是没办法呀,谁让咱是皇子,有个好爹呢!

    云立恒大手微微颤动,抬手就要抽过去,即将落下时被青年厉喝制止,定在半空。

    “林兄长的发话,饶你一回。”云立恒立刻把手放下,满脸贱笑。

    给他一百个胆子,四品尚书左丞云邯的子嗣也不敢太过分。楚勉再废柴不成器,也是嫡皇子。

    楚勉吓得直缩脖子。

    林枫拍拍他的肩膀,“太子你是学不来了,真有心,不妨做些长远善事,比如开个粥铺施粥。”

    说完朝他背后摆手,示意老妈子来了,全然没有解释轻飘飘的‘粥铺’二字,深意多么的重若万钧。

    趁着这个档口,云立恒问,“先前为何发笑?”

    楚勉乐道:“林兄与云兄皆经天纬地之才,不逊当世人杰,得你二者为谋,本王不胜欣喜。”

    云立恒一愣,抖动嘴皮强忍笑意。谁说晋王百无一用,至少人家想得美!无权无势,生为皇子的体面也没有,干说这种话。

    没有脑子!

    老妈子走到三人面前,轻摇蒲扇拍打楚勉肩头,“不是老身不给殿下把事儿办漂亮,实在是一介女流,无依无靠,奈何不得呀!”

    “怎么说?”云立恒焦急问。

    “云公子知晓杜少郎君的性子,软硬不吃,还有唐怡公子,岂是一两句话能打发的。老妈子我拼了老命,这辉月阁也腾不出来呀!”老妈子委屈道:“要不几位您到里边跟他们商量?世家子弟并非不近人情,殿下亲临,他们想必会服软!”

    云小子眼睛一眯,暗光游走,“你没通报?”

    老妈子不好意思道:“哪敢呀!殿下何等人物,岂是我等不入流的卑贱俗粉随意呼唤的!”

    “再说了....”老妈子黯然道:“内里那几位未必就怕了殿下。我家主子老对头的心腹,同样在内,说倒是好说,万一人家不搭理,殿下这张脸往哪放。”

    楚勉不停点头,觉得很在理。云立恒扶额挥手,“走走走,眼不见为净!”

    老妈子腰肢扭动,聘聘而去。离开时咯咯直笑,嘲讽意味浓郁。

    两边不敢得罪,愣是将麻烦当皮球给踢回来,还满口陈词,让人觉得她为人着想,滴水不漏。事儿办的漂亮,话说的更漂亮,叫人挑不出毛病。

    野有遗贤,也不知太子殿下从何处将这成了精的老狐狸挖出来,骚魅人心。

    云立恒看着林枫,“咋办?”

    后者摊手,“别看我,又没有女子与我揭结发。”

    云立恒气的牙痒痒,楚勉弱弱道:“依勉之见,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我等后来居上本就不占道理,不可肆意而为。还是.....走吧!”

    “滚回你的晋王府!”先前按捺心火的少年,此刻心情如烈火烹油,怒焰冲天,出言也顾不得许多。他拉着林枫,“小爷说的事儿一向算数,只是今日少不了求兄长与我一同,争出一顿像模像样的花酒来。”

    阴狠生硬,是这个身虚体弱少年对敌的样子。他面上挂着哀求,意味着他并无把握,心里脆弱的神经弦紧绷到极致,此时此刻是他最软弱的样子了。

    青年微微一笑,“先小人后君子,先把话说敞亮。既然你出于好心接待与我,我自然不会做临危而走,抛恩弃义的小人。你的珠玉姑娘和宴邀我的辉月阁,被人说是鸠占鹊巢、不顾规矩先训,咱们也要抢上一抢。这并不意味我与你云立恒同仇敌忾,坐上一条船,日后便荣辱与共了。咱们点到即止,经不起折腾不止你云家,我也怕麻烦。”

    “再有,既然是砸场子,必然有输有赢,要是一着不慎,落得满盘皆输、两手空空的下场,云兄莫要恨屋及乌,迁怒于我。至于事后,唐怡杜振报一箭之仇,另谋算计,咱们还要同仇敌忾,莫被分而击之,做了冤死鬼!”

    “这是当然!”云立恒点头。

    楚勉适时插嘴道:“不怕,事后若被报复,林兄大可来我晋王府暂避风头。本王府上....”

    云立恒瞪眼,“回你的晋王府去!”

    楚勉低着头不敢说话。林枫仍是拍拍他肩膀,“回去吧。”

    “林兄,你也瞧不起我?”

    “没有!”青年没有过多解释。

    晋王的名头唬一唬旁人便算了,想拿魏王心腹和唐杜振开涮,明显不够格。这些人距离皇储太近了,近到能勾肩搭背,甚至大有交情。所谓的天家威仪、上承天命,早在他们面前剥开了神秘躯壳,赤裸裸暴露眼前。比馆中女子胴体更加一丝不挂。

    他们很清楚人人传功诵德的天子家门,有几分斤两,是一帮什么货色。对天家皇族的敬畏恐惧,随着愈加深入的清晰了解,变得越发淡薄,最后如泥牛入海,完全消失。

    晋王在他们眼中就是个没长大小屁孩,全无可敬可畏之处,与泥土巷子里、满身脏兮兮泥巴的少年没有区别,可以一概而论。真正威慑他们秉持礼法、致使家门不敢擅动,连觊觎之心亦不敢有的,是坐在王权巅峰的千古一帝,楚平婴。至于太子、魏王、清乐公主之流,虽也棘手难办,却远不至于令他们瑟瑟发抖,到达骇人听闻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