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臣
字体: 16 + -

第169章 嫌隙顿生

    当林枫自饮自酌,听着上方家国大事,心里闷闷暗忖开溜希望渺茫时,有种灰头土脸的感觉。

    又来了!

    半百老妪,面似女菩萨的那位又来了。偷偷摸摸探出一颗脑袋,像蒙学顽童,蹑手蹑脚,只一想她高寿,大抵赶得上自己奶奶了,林枫就一阵恶寒。

    令人气愤的是,老妪还似上回,直勾勾盯着他一个,绝不是新奇场面,探头瞧瞧。神情有点像饿极了的老狼寻觅小白兔,恰好一转头,找到了,立刻熊熊火焰燃烧,死抓不放。

    青年一头黑线,恨不得像前世答题一样把手举得高高地,甩在楚平婴脸上。让他看一看,引以为傲的大楚子民都是个啥状况,没脸没皮,跟特么逛动物园看猴子一样,一回两回,也不给门票。

    当然,如果真能打一巴掌泄私愤,报仇一箭之仇,门票也不重要。

    这个档口,楚平婴不知与老臣们谈论什么,气氛已经冷却,略有凝重之感。林枫晃了晃神,听了几句,终是又回到朝堂大事上去了。

    也正在此刻,虚掩殿门旁的老妪换人了。鬓发斑驳,老态龙钟,盘起发髻上从侧顶着一只玉簪,坠物微微晃动。

    是一位妇人,仪容安详到极致,让人怀疑是横陈棺椁中冷透了的尸体,僵硬无比,刻意给人摆出的安详慈目。下一刻,林枫明白为何感觉如此怪异,因为这位作势从殿门掠过,偷偷朝内看一眼的妇人,真的是僵硬了,愣在原地。

    与青年四目相对,她浑浊灰暗的瞳孔猛地皱缩,残躯烂泥般的靠在某处,险些摔倒在地。

    趔身往后看,才知她被白半百老妪搀扶,很快消失在门框外。

    愣了一会,酒壶装满的三勒浆被林枫饮酌殆尽,两位老人没去而复返,不知为何,青年暗暗送了口气。

    “林兄,林兄.....”

    忽然,有人拍拍他肩头,是位不知名姓的青年,脸色还算平静。

    “在下杜岕,见过林兄!”杜姓青年挤出一个舒缓的表情。

    上方那位杜姓白眉老者若有所觉,朝这边点点头。

    原是杜石毅杜太尉的后辈,林枫暗道。

    “在下林枫!”

    “我知道,”杜岕笑道:“早在几月之前,郑州有无双佳作传诵至京,时至今日,只怕没有仕子不晓得林兄大名!”

    “是么,让诸位见笑了。”林枫谦逊。

    杜岕摆手道:“哪里哪里,我等对林兄心怀仰慕,今日得见,不胜欣荣!”

    杜岕此言,代表的自然不是他自己。众多洋溢地笑脸,如阔别已久的老友一般颔首带笑,对林枫示意。

    温暖和煦。

    林枫了然,一一点头,暗自腹诽道,这杜石毅杜太尉的后辈子弟,看来没能教得好,喜欢出风头!尤其喜做出头鸟!

    而且这货像二愣子,长得像,脑筋也像。他八成没发现,从始至终,众多青年子弟无人上来搭话,摆明了将自己作局外人看,不入世家正流子弟。此时此刻,偏偏他生搬硬套,冷不丁拍过来,将地位一般的青年请入彀中,若说并无实在目的,委实难以令人心服。

    看来这些人中亦有三六九等,上下之别。杜岕这类,充其量算作打下手的!

    林枫笑呵呵恭维,“杜兄谬赞,你我能于听潮阁一见如故,又受邀于天子,别的自不必说,名士风流、诗词歌赋这些烟花柳巷之所的风流雅作,就上不得台面了。说到底是杜相公体恤国本,他老人家才是国之柱石,上柱国般的人物,咱们小辈,便莫要妄自吹嘘了!”

    一听是赞美杜石毅,杜岕眨巴眨巴眼,立刻摆出应当如是的表情,谦谦君子。胸膛傲然挺起,“为国尽力,本就是祖父毕生所愿,恨只读了一肚子墨水,没能操练兵戈,上阵杀敌,乃大憾也!”

    “何苦呢,杜相公兼济天下,一令定万人生死,此乃沙场也。比起马革裹尸尽忠效力,岂非更加难以作为,披肝沥胆?”

    杜岕激动道:“慧眼如炬,林兄高才也!”

    旁边有人轻咳,杜岕悚然一惊。怎么回事,好像.....被牵着鼻子了。

    他赶紧从泥沼抽身,闭口不谈杜石毅,“林兄郑州人氏?”

    林枫道:“郑州佳作传京,我自是郑州儿郎!”

    “守口如瓶呀!”杜岕没头没脑咕哝,凑上来问:“不妨透露一二,杜某非小肚鸡肠之人,不外传。”想了想,又道:“受邀于陛下,个中曲折,以及往后你与我等如何处世,就很须深思。总归上了以这一层,出身门第算不得什么了,林兄也不会敝帚自珍,哄骗我等,是吧?”

    凑着身子,比林枫矮一头,嘴边言语却居高临下。

    “出身门第,有何羞于启齿?”林枫嘴角一抽,“在下郑州人氏!”

    杜岕笑了,俯视意味渐浓,一排白牙整整,像是列队嘲讽青年的士兵,“当真不愿告知,还是觉我杜岕难入法眼,不屑与谋?”

    骤然之间,咄咄逼人!

    青年视而不见,“就事论事,你想多了。”

    “是么,你与云家有何渊源?”

    “并无渊源!”

    杜岕嗤笑出声,若非此地乃听潮阁,上座诸人令他心神皆惧,不敢惊扰,笑声能传出天外去。

    “大胆,不见棺材不掉泪,”杜岕沉声,“好言好语不知趣,,难道陛下与秦老所言,有错不成,你敢不认!”

    “不敢!”顶着大帽子,林枫淡淡道:“陛下与秦师缘何将我与云家混为一起,在下不知,自然无法辨析正误。可自家人知自家事,我林枫出身何地,与谁有关,云姓家门若何,我心知肚明,与旁人并无干系。再者言,陛下高瞻远瞩,是我等可妄加揣度的?杜兄张口便来,乱加指责,未免轻狂了!”

    怒目圆瞪,杜岕竟说不出话。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君臣大伦大礼,本就反驳不得,何况还是这么一处敏感地界。

    杜岕暴怒道:“轻狂?我杜姓一门何等显贵之家,你这竖子贱民,敢训斥与我,你放肆!”

    此言一出,殿中倏尔寂静。楚平婴似笑非笑,秦苍然面无表情,诸位老臣表情不一,大多面色古怪。

    心思放在林枫这处的几位幕后青年,唇边刚沾酒杯,猛地被这话吓得心惊肉跳,沁出一层冷汗。禁不住手臂一抖,酒水撒在长袍上。

    杜岕这蠢货,想死了么,敢对陛下青睐另眼之人口无遮拦。

    只是酒水溅出一幕,也落入上方眼中。楚平婴笑意更甚,位置偏高的几位青年面如金纸,如遭雷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