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_第二百九十三章 不凡落败
毛无邪固然骇异万分，轻慢之心尽敛，运起十成功力，不敢再有保留，陈不凡却更是心惊胆寒。适才那几剑，乃是他今年悟出的生平绝技之一“大智剑法”，一流高手，也未必能接得住一剑。剑法看似笨拙，不成章法，其实大智若愚，大巧若拙，将全身精神气力均集于剑尖一点，方寸之间，不下千钧力道，端的是无坚不摧，厉害无比，哪怕天下最为坚硬的金刚石，一剑之下亦能粉碎。邵剑锋以剑力名扬天下，比之大智剑法上的无伦劲道，只能算牯牛遇上巨象，差距不可以道里计。毛无邪两番硬接，虽见惊愕，却不露败象，显然犹有余力，能不叫陈瞎子吃惊？
运足十成功力的兽王虬髯戟张，双眼凶光四射，宝剑挥动处声如裂帛，这一剑乾坤一掷，意欲与陈不凡拼个高下。然而双剑相交，却无声无息，陈不凡竟然不肯硬碰，断剑轻轻巧巧一转一挑，毛无邪全身功力用到了空处，“真太阿剑”又一次把持不住，似乎一股极强的劲道攫住剑身死命往外拔，若不撒手，臂腕有脱臼之险。这股巨力，全是兽王自己的劲道，陈不凡这一剑，既有以柔克刚借力打力之精髓，亦有李行尸绝技“移星换月”之奥妙，乃是另一生平绝技“缠丝剑法”，厉害之处，比之适才的“大智剑法”毫不逊色。
若遇上别人，这一剑早已得手，偏偏毛无邪早在多年前已然精通“移星换月”心法，得自师伯钱眼开悉心指点，所悟自然比陈不凡偷学揣摩为深。更何况，亡命山林之时，兽王还遇上了以这套“移星换月”名闻天下的李行尸，见识了更高境界的“搬天转日”？只见兽王内力急转，红芒耀眼，剑上无伦内劲化作了剑芒，自剑尖激射而出。与此同时，陈不凡的断剑已趁虚而入，刺中了毛无邪的胸口。
“剑芒！”围观众人中不乏用剑高手，眼见毛无邪运剑成芒，竟似不下百年功力修为，个个呆若木鸡。而这用剑高手遇上另一用剑高手，竟也中剑，可见陈不凡剑法更胜，传说中聚气成芒的剑法最高境界，未必便比寻常剑招凌厉。众剑手见识了顶尖剑招，心有所悟，对陈不凡更佩服得五体投地。
千钧一发之际，毛无邪施展“有影无踪”身法，堪堪避过。陈不凡得势不饶人，断剑大开大合，接连进招，剑势看似不如何凌厉，但每一剑，似乎都牵上了一条柔韧之极的丝线，毛无邪只觉手中“真太阿剑”越来越不听使唤，招式不管走刚猛路子还是柔软绵密，尽都被千丝万缕缠住，缚手缚脚。“缠丝剑法”除了悟自太极剑与“移星换月”之外，更加上了比“破茧式”柔韧得多的柔剑气，集三家之所长，自成一派，实教人叹为观止。
如何破这极柔极韧的奇异剑法？毛无邪暗自心惊，柔剑气乃是无形之物，不同战凶的蛛丝，极寒极热仍旧韧性不改，缠将下去，自己每
一招都要消耗不少功力，虽能吸纳青木之气，终究吃亏。再斗得几招，陈不凡虽不能如适才般险些得手，却也一步步占了上风，毛无邪落败，似乎是板上钉钉的事。
雪越来越大，孔明灯渐次熄灭，火把也慢慢受潮烧不起来，雪光中两条恶斗的身影仍然清晰可见。众人的喝彩声此起彼落，震得树木上积雪簌簌直掉。江湖里少不得吹牛拍马之辈，人群中谀辞如潮，将陈不凡捧得天上有地下无，顺便让毛无邪十八代祖宗体无完肤。
毛无邪充耳不闻，凝神接战，心念电转，寻思破敌之策。无论多厉害的武功，定有破绽，陈不凡这套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剑法破绽在哪里？按五行相克之理，这套剑法以柔劲为主，五行中当属水，土克水，以刚柔并济的雄浑土气对敌，便可破之。但毛无邪催动多次地灵之气，却全然奈何不得。
猛省起，陈不凡的劲道并非纯水，而是掺杂了泥土的淤泥，只是这水土二气与毛无邪偷师自郭铁龙的“兽王泥石拳”大不相同，并非直摧万马，毁灭生灵的泥石流，而是粘稠深沉的稀泥潭。泥潭虽不比泥石流威势，一旦陷入，任你力能降龙，也只会越陷越深。
既得知是五行水土二气，毛无邪茅塞顿开，土克水，木克土，以土木之气驱动手中的“真太阿剑”，剑劲柔和，却又与陈不凡的柔剑大相径庭，如同土中青草灌木，不住生长，逐渐遍布沼泽，重重草根将淤泥牢牢锁住，更将水尽数吸去，自叶面挥发，将致命淤泥变作青草旱地。良久良久，陈不凡的“缠丝剑法”逐渐施展不开，招式由行云流水变得如同巨象爬山一般，笨拙生硬。
生平绝学竟被克制，陈不凡骇异非常，剑法又变，这次忽而力贯千钧，忽而轻柔巧妙，将“大智剑法”与“缠丝剑法”合而为一，极刚极柔间转换得不露丝毫痕迹，没有人知道下一剑究竟是什么劲道。这便是陈不凡毕生剑法的巅峰，自称“化圣剑法”。孟子曰：“大而化之之谓圣”道家“三花聚顶”的绝高境界也是“精化气，气化神，炼神化虚”，精髓也在这个“化”字。陈瞎子这套剑法偷师邵剑锋之剑力、李行尸之移星换月、更无师自通钟剑圣之柔剑气，加上各派剑技合而为一，真正出神入化，超凡入圣，到了剑法中前无古人的境界。
“化圣剑法”一出，毛无邪又落下风。论内力，兽王远胜陈瞎子；论武学，毛无邪悟出“兽王神功”、“有影无踪”、“半天转日”、“古鲸之心”，其深奥绝妙，似乎也远胜陈不凡所学；若论见识，毛无邪更亲眼见过“柔丝剑芒”、“六尘剑意”等匪夷所思的剑术，常人梦中都休想看到。甚至陈不凡这套杂拌儿剑法什么来路，毛无邪也能看得出来，偏偏这套乱七八糟的剑法，逼得兽王连连倒退，不知如何是好。这时方知陈瞎子一举击败九
黎一族，多年来与文昌、丁大师三足鼎立，如今更统领江湖，实有通天武功，绝非侥幸。
“杀不得陈瞎子，你如何见妻儿于地下？”心魔察知毛无邪心头惴惴，立时大声提点道。
“别吵！”毛无邪这时全副精神放在与陈不凡斗剑上，哪里还敢分心与心魔辩驳？只须略微疏忽，立时便成陈瞎子剑下亡魂。
“你莫非看不出来？剑法虽秒，剑力却只聚集在剑尖？聚劲一点，也须全神贯注，你一味防守倒退，反倒帮了他大忙。拼着受伤反击，扰他心神，剑劲便散，若无剑力，与适才的剑法有何区别？”心魔冷笑道。
当真一言惊醒梦中人，毛无邪暗骂自己愚蠢，眼见陈不凡断剑又至，立时不顾性命，挺剑反刺陈不凡的右眼，陈不凡果然回剑，遇以剑尖大力震开“真太阿”，毛无邪哪里还会与他硬碰，连环快剑，不离陈瞎子的独眼，内力到处，寒光耀目，陈不凡一只眼睛更加吃亏，只见剑影缭乱，有些分不清远近，仰仗六识中的其余五识强行支撑，顿时攻守之势逆转。如此一来，更犯了大忌，要知陈不凡剑招以凶狠强绝为主，招招强攻，遇强愈强，如今用来防守，威力大减。而一寸长一寸强，陈不凡施展“见君无憾”时，运劲折断了青钢剑，这时短剑防守，更加手忙脚乱。久守必失，不多时，便听一声惨叫，陈不凡唯一的眼睛，终于被“真太阿剑”刺瞎，“陈瞎子”这一称号，从此完全名副其实。
四周惊呼声未落，毛无邪手中宝剑绝不留情，寒光闪处，陈不凡双腿齐膝而断。眼见便可手刃这恨之入骨的仇人，毛无邪心下大喜，又挥剑削向瞎子左臂，冷不防陈不凡不顾左臂离体而去，倒转剑柄，狠狠敲在“真太阿剑”正中。心魔走眼，“大智剑法”原来并不是一定力聚剑尖，也可用在剑柄，这一击力道奇大，江湖中位列三甲的神兵“真太阿剑”竟然从中折断。
毛无邪应变快极，任由右手手中半截断剑震飞，左手“兽王泥石拳”奋力击中陈瞎子右肘，兽王神拳威力何等惊人，陈不凡臂骨立时粉碎，再也握剑不得！
名满江湖，从无败绩的陈不凡，竟然落得一个手足俱断的下场，心知今日再无活命之望，陈不凡仰天长啸，悲恸欲绝。听着撕心裂肺的惨叫，围观众人个个手足冰凉，呆若木鸡，恍若做梦，连逃命都记不起来了。
仇人总算恶贯满盈，毛无邪心中痛快难以言喻，放声大笑。笑声中，数千江湖好手失声痛哭，连滚带爬，仓惶逃命，自相践踏，乱做一团。没有一个人，敢上前挑战兽王，至于以多胜少，那是连想都不敢想。
忽然，已然倒下的陈不凡挺身而起，脑袋运足气力，猛力撞向毛无邪。到了此时，陈瞎子也没想过能同归于尽，只想早早死了，不用再受这等折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