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_第二百九十二章 见君无憾

那富户虽家财万贯，却没有什么见识，哪里想得到欧冶子在世时乃东周春秋后期，各国文字尚未统一，怎会有人写隶书？但看此剑形貌古雅，锋利无比，便花高价买了下来。珍藏数年后，富户一次在宾客面前炫耀此剑锋利，终于惹上了识货的盗贼，此剑从此失窃，流传江湖。江湖人明知此剑绝非真正的“太阿”剑，但爱其锋锐，丝毫不辱没“太阿”二字，便称之为“真太阿剑”，实则假太阿剑也。

陈炳光相貌与八年前相比，并无多大变化，依旧是五短身材，只是双目精光更甚，气度也沉稳得多，颇有几分宗师模样，唯凶杀之气比之乃父陈不凡仍旧天差地远，显然手上所沾的鲜血不太多。

毛无邪盯着陈炳光那张蓄了胡须的脸，恍如隔世，当初若非此人多嘴，自己或许一生蒙在鼓里，不知家破人亡尽是拜文昌所赐。八年前剑阁蜀道上那场恶斗，兽王险些取了他性命，今日这小子不仅自来送死，而且送来一口盖世神兵，虽无凶佛之利，却远比那口奇形怪状的刀顺手。利剑对陈不凡或许无用，教训这几千不明是非的蠢货却是趁手之至，省去不少功力。

陈炳光认不出眼前半人半兽的怪物便是昔年自己又妒又恨的毛无邪，却也丝毫不敢怠慢，起手处，剑刃在寒夜中嘶嘶异响，寒光耀目，孔明灯光黯然失色，下一刻，漫天剑花已将对手牢牢裹住。众人原本被毛无邪掌毙丁大师两大高徒吓破了胆，这时见陈矮子这般声势，又不由得纷纷叫好。

又是这一招？比之八年前虽有新变，却如何能瞒得过毛无邪这等用剑的绝世高手？陈家内力特异，八年前运劲之下，剑身漆黑一团，黑夜中不见刺向何方；今日不过是先反其道而行之，以内力催动剑光扰人心目，再以漆黑之剑出其不意杀敌，招式招意并无多大变动。这厮若使出新招，或许还能支持片刻，如今故技重施，注定要死得极快。

陈不凡虽只有一只眼睛，却锐利之极，两人方一动手，立时便大叫一声：“不好！”拔剑抢上，终究慢了半步。

陈炳光见炫目剑招之下毛无邪一动不动，似乎已为剑光所唬，不知所措，心下暗喜，当即内力一收，“真太阿剑”光芒瞬间尽敛，长剑便如在手上消失了一般，其实已急速刺向对方的咽喉。也就在这时，毛无邪身影竟然也如同烟消云散，不知所踪。惊愕之际，却听耳边有人冷冷说道：“你八年前便该死了。”

这声音熟悉到了极点，八年来，不知多少个夜晚，陈炳光被噩梦惊醒，魂飞魄散，大汗淋漓，耳边萦绕不去的便是这个不死怪人的话。他八年如一日，拼命苦练剑法，苦练武功，修为突飞猛进，教陈不凡欣慰喜悦，只道孩儿开窍，自己在江湖中的霸业有人继承，却哪里想到陈炳光是惊弓之鸟？那个怪人，真的来寻仇了么？

陈炳光厉声大吼，全力转身，长剑狂风暴雨般切削攒刺，数尺内水泼不进，却连毛无邪一根

寒毛都碰不到。惊愕间背后数处要穴同时一麻，乃是毛无邪以指为剑，施展“白虹剑法”中的杀招，连中督脉几大死穴。陈炳光临死方知，纵然苦练多年，论剑法，自己与毛无邪仍旧差了十万八千里。

陈不凡悲怆狂怒的吼声眨眼间由远及近，青钢剑犹如飞虹，直刺毛无邪眉心。毛无邪双手一合，紧紧夹住了剑身，不料铮的一声，剑尖竟然断开，依旧直奔兽王眉心，去势更快，虽长仅寸许，却蕴含无坚不摧的内劲。毛无邪急忙仰头，剑尖几乎贴着额头掠过，十丈外惨叫传来，一个观战的江湖豪杰肩膀被前进后出，关节损毁，一条手臂从此废了。小小一枚断剑尖，威力比之九黎一族的强力袖箭亦不逊色。

这一剑威力还不止于此，剑尖断离之际，陈不凡手腕一扭，青钢剑再断，成了两尺短剑，疾刺毛无邪肚脐。毛无邪金铁之气早已遍布全身，得知后着，脚下急退，身法太快，三丈后方稳住脚步。

陈炳光死得太快，围观众人中修为稍差的，根本看不出来，眼中只见陈不凡莫名其妙叫了声“不好”便立即出手，一招逼退毛无邪，尽显绝世高手本色，不由得齐声喝彩。

陈不凡断剑伤敌不成，立时飞身抢上，断剑快若无影，连环三十六剑，尽刺毛无邪眉心、双目、人中、咽喉、心口、**、下阴及任脉各大要穴。这三十六剑一气呵成，若第一剑对手便避不过，其余三十五剑也绝不会停下来，一招下来，敌手往往千疮百孔，死状极惨，再也返魂无术。陈不凡为这招取名为“万劫不复”，与适才第一招“见君无憾”一般，均是他自创的新招。这两招不仅极快极狠，而且招无固定，每一招都有无数种变式，均是匪夷所思。“见君无憾”中的“君”是阎君之意，意指死在此招下的人见了阎罗王，也该死而无憾。

毛无邪身法之快，更叫陈不凡骇异，从未失手的三十六剑“万劫不复”竟被一一闪开。只是面对这等天下罕见的快剑，强如兽王竟也一时无还手之力，不住倒退。众人喝彩声更响，虽有几人留意到陈炳光倒地不起，却没人以为那矮子已然命赴黄泉。

看似占尽上风的陈不凡却忽然停住脚步，凝立不动，任由毛无邪退出数丈。众人喝彩声顿止，不知为何陈不凡竟在大占上风之极放对手一马。

“陈某天生独目，遭父母遗弃，半生孤苦，师父师兄从未将我当人，成名后江湖人对陈某也是只怕不敬。普天之下，唯一从心底敬我爱我的，便是炳光这个儿子，你敢杀他？”陈不凡压下怒气，一字一句对毛无邪说道。

毛无邪一句不答，面露冷笑，横剑当胸。围观众人这才发觉，陈炳光爱若性命的“真太阿剑”，竟不知何时易主，到了这个半人半兽的怪物掌中。再看看倒卧在地全无生机的陈炳光，人人忽然觉得寒意大盛，自顾自己头上身上，铺了一层的雪。

陈不凡自然不会将上风拱手让人，只是修为绝

世，又在江湖上历练了几十年，悲愤之心弹指间便已抑制住，不至于如战魔般真气进了岔道，险些走火入魔。“见君无憾”与“万劫不复”虽精妙，终究太过狠辣，落了下乘，且含怒使出，耗力极大，待内力不继，稍露破绽，未免着了眼前这怪人的道儿，届时休说报仇，一世威名也付之东流。他陈瞎子吃亏在只有一只眼睛，眼力终究逊色，既没看出对手是轻功绝顶的高人，也没看出他出手击毙儿子的武功，今日疏忽犯错，已痛失爱子，再也鲁莽不得。

毛无邪也是心下惴惴，陈不凡两招神妙剑法威力惊人，不可小觑。自练成“兽王神功”以来，毛无邪遇上过无数劲敌，却没有哪个以招式取胜。这时见了陈不凡神出鬼没、变幻无常的剑法，方觉自己今晚也未必能报得了血海深仇。虽知陈不凡敢与文昌为敌，必定将“白虹剑法”钻研透彻，论剑法自己未必是对手，毛无邪还是不敢放下手中神兵。在陈不凡深厚功力之下，自己刀枪不入的硬皮未必挡得住那柄断剑。

陈不凡忽然沉声厉啸，长袖鼓起，无数剑气自体内涌出，卷向毛无邪，将他重重包裹，一时难以动弹。紧接着，剑光闪处，断剑挟雷霆之势，直刺兽王前胸。毛无邪冷笑一声：“柔剑气也来卖弄？”也是猛然发力，将身周柔剑气尽数震得支离破碎，挥剑反刺陈不凡剩下的独眼。

陈不凡这招“破剑式”专为对付身法极快的滑溜之辈，将无影无形的“柔剑气”与利剑一同使出，虚实刚柔配合得天衣无缝，若论武学境界，那是远超适才那两招。他却万万没想到毛无邪在神仙洞府之中早见识了钟剑圣的“柔剑气”，乃至钟玉皇所创更为厉害的“柔丝剑芒”。剑气本瞒不过兽王锐眼，更奈何不得洞察天地的五行金铁之气，毛无邪未等剑气缠身，已然运足了内力，一举破招反击。

“真太阿剑”在毛无邪手中寒光更甚，陈不凡立时便察觉剑上劲道之大，不在以剑力成名的邵剑锋之下，哪敢怠慢，急速回剑挡架。他的青钢剑虽称钢中美玉，却哪里比得上盖世神兵？论功力，毛无邪夺天地造化的“兽王神功”也胜过陈不凡，这一招，原本无异于以卵击石。不料断剑末端与“真太阿”剑锋一碰，毛无邪竟然险些握不紧手里的剑！

陈不凡的内力竟胜过自己？断剑更胜过神兵？毛无邪几乎不信自己的眼睛，眼见陈不凡又运剑刺来，剑招看似迟缓呆滞，破绽百出，兽王却发觉除了硬拼，没有别的应对之法。野兽本能令他知道，若这次还闪避，后果堪虞！

“当——”巨响传出数里开外，无人知道两口轻灵的长剑相击，竟会有如此振聋发聩之声。若有一截两丈长的树干，去敲击一面比人还大的铜锣，也未必比这记硬碰更响。

硬碰之下，毛无邪倒退了三步，心头惊惧更甚，手中神兵“真太阿剑”，依旧奈何不得陈不凡的青钢剑。这次兽王运上了八成功力，竟然仍旧稍逊一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