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_第二百二十七章 既有心，照本心
凶佛刀，又名“凶煞祥佛刀”，样式古怪，不管刀锋刀背，都是削铁如泥的刃口，护手、乃至刀柄末端也是利刃，用刀者稍不留神，必伤自己。八年前，毛一海为救侄儿毛无邪，千辛万苦寻得凶佛刀，终因武功远不及文昌，虽有宝刀在手，依旧不敌身亡。也正因此事，凶佛刀对毛无邪而言，可算是大伯的遗物，并非仅仅是一口宝刀。
毛一海身亡后，这柄凶刀自然易主，落到了三大绝世高手手中。文昌与陈不凡是剑法宗师，丁大师则以双掌名震江，凶佛刀虽锋锐无比，举世无双，三人却都看不上。后来文昌以宝刀为注，收买毛无邪结拜大哥“骆驼”燕翔罔顾金兰之义，兄弟相残。这口凶性极强的宝刀，却又因此与毛无邪牵扯更深。
因此，毛无邪听到“凶佛刀”三字，不期然心头怦怦直跳，眼放异彩。当年李行尸曾说过，人如磁石，称手的兵刃如铁片，磁石与铁片一起，磁力倍增。凶佛刀是江湖第一神兵利刃，就不知若与毛无邪人刀合一，会否重现神仙洞府恶战钟玉皇时的惊世功力？
“凶佛刀在阁下手中，无疑是如虎添翼，但此刀凶性极强，不仅克尽天下神兵，而且反噬刀主，问世这些年来，用过此刀的，无不横死收场。先师寻访多年，总算觅得凶佛刀鞘，足可抑制凶性。先师遗愿，乃是让凶佛刀归鞘，不知阁下……”杜蓝天见毛无邪心动，连忙打蛇随棍上，接着说道。
“刀为凶煞，鞘为祥佛，祥佛袖手，凶煞为祸？嘿嘿嘿，凶佛刀再凶，又如何能与人间凶兽相比？凶煞为祸？又有什么不好？刀鞘无用，你留着吧！”毛无邪冷笑几声，爱理不理地说了几句话，忽然飞身由另一边跃下山头，转眼间不见了踪影。
杜蓝天呆立当场，不知道自己又说错了哪句话，惹得这个魔神不快。但听其言中之意，定会去找寻凶佛刀，却对刀鞘不屑一顾。若凶佛刀落在这盖世魔神手中，那还了得，天下苍生还有得活命么？
“他似乎打定了主意，要将心魔注入凶佛刀中，人心魔心从此各得其所，不再自相残杀。”杜心儿却在毛无邪心动之际，看出了一些端倪，轻声对父亲说道。
“传说中的神兵注魂？他真有这等异术？那凶佛刀岂非凶性更炽，祥佛刀鞘也压制不住？对了，心儿，你是何时见过这盖世魔神的？如何能看透他心中所想？难道……难道……”杜蓝天忽然忆起师父邹无知说过的一番话，越想越怕，不由得面如土色。
“那日为行尸前辈采药，无意中从泥土中掘出一只手，试探之下竟有脉搏，便将他从地下挖出，施救之时，女儿也不知为何，竟然能知道他想的是什么。他体内似乎附有不同的魂魄，不住相斗，后果难料。今日女儿回家，看见满地尸体，对岸黄家院墙坍塌，无一活口，便猜爹爹所说的盖世魔神已至，急急赶来流沙谷，却未曾料到魔神会是他。”杜心儿回头望着
毛无邪消失的方向，答道。
杜蓝天一阵头晕目眩，站立不稳，一跤坐倒在地。杜心儿却没有去扶，只是缓缓蹲下，眼睛一眨不眨，盯着父亲的脸。
“……心儿，有些话，这些年为父一直想说与你知道……”杜蓝天踌躇良久，狠了狠心，期期艾艾开口，欲言又止。
“师公对爹爹说过，女儿若遇上命中注定的姻缘，便会知道他心中所想，是不是？”杜心儿淡淡应道。
“……师公……还对你说了些什么？”杜蓝天目瞪口呆，良久无语，半日才讷讷问道。
“女儿是祸国殃民之貌，命中克夫，或许孤苦一生，是不是？爹爹如今的心思，是女儿既与魔神有缘，何妨为了天下苍生，与魔神虚与委蛇，以命克魔？”杜心儿苦笑道。
杜蓝天低下头，不敢说话，更不敢看女儿一眼。
“爹爹这辈子，为了师公的遗愿，终生苦苦修行，没过一天好日子。娘忍不得爹爹这般不顾家业，弃你另嫁，如今大半辈子心血耗尽，却奈何不得魔神，心中苦闷，女儿体会得。不过，女儿八岁起便照顾爹爹饮食起居，这些年随爹爹深山受苦受累，爹爹又何曾关心过女儿的死活？天下苍生为重，女儿为轻，这便是爹爹心里的话，对吧？”杜心儿幽幽说道。
“心儿，不必多言，爹爹对你不起，此事全凭你的意思，爹爹绝不强求！”杜蓝天一时心如刀绞，老泪纵横，冲口说道。
“天下事，本就不能强求。这魔神自称兽王，相貌凶狠，内心却是柔情无限，若他真钟情女儿，那倒是女儿求之不得的好事。可惜，他生平至爱已死于非命，此生此世，怕是心如槁木，再难看得上谁了。”杜心儿长长叹了一口气，神情落寞，若有所失。
“未必！”一个晴朗的声音，不知从哪里传来。“枯木逢春，亦可发新芽，姑娘你何必气馁？”
杜蓝天父女吃了一惊，扭头望去，却是一个单薄羸弱的少年，正慢吞吞攀上山顶。他头顶上空，一只乌鸦盘旋不止，这时缓缓落在少年的肩头。
“前辈！”杜蓝天一眼认出来人正是奇人蒋不老，连忙挣扎着站起，顾不上擦去脸上涕泪，一揖到地，颤声说道：“请前辈指点！”
“还能指点什么？人事已尽，听天由命便是！老夫早说过，你这陷阱纵然能淹死千军万马，未必能击杀这夺天地造化的百兽之王。也亏得你尽心尽力救了李行尸一命，否则，半路上你便死在兽王爪牙之下，如何能见识得到这盛况。”蒋不老喘气半晌，才负手笑道。
杜心儿冰雪聪明，早听杜蓝天说过这个不死奇人，这时福至心灵，上前行了一礼，低声道：“请前辈指点一二。”
“你救的李行尸，便是十几年前威震江湖的‘移星换月’李天行，他传你的心法，正是‘移星换月’。这盖世魔神，则是八年前忽然变作武林公
敌的毛无邪。李行尸论辈分，是毛无邪的师爷爷，杜蓝天，你算是他的长辈，他看李行尸面上，自会饶你一命。这个就是你女儿？嘿嘿，不错，果然是兽王今生的克星，魔神满腔戾气，须得靠你一颗真诚之心化解，旁人无此机缘。”蒋不老收起笑容，正色道。
“前辈不必多言，晚辈已然尽力，心儿此生的幸福，绝不能就此毁了！”杜蓝天忽然咬了咬牙，斩钉截铁般说道。
“小女子有心，却无力。”杜心儿轻声说道。
“你既有心，照本心去行事即可。非常人必有非常之情，以常理断然揣测不通。凶佛刀肆虐，是免不了喝人血的，但或许只有此人，方能扭转凶煞，回归祥佛，带上刀鞘，出江湖碰碰运气吧。”蒋不老凝视杜心儿许久，才缓缓说道。
“心儿，你……你……”杜蓝天眼睛瞪得老大，不明所以，女儿究竟想的是什么？如此美貌，难道真的钟情一个半人半兽、嗜血凶残的魔神？适才心儿所说“他若真钟情女儿，那倒是女儿求之不得的好事”，竟是肺腑之言？杜蓝天到今日方才醒悟：父女多年，自己一直不曾了解过这个女儿！
“你救了李行尸一命，为苍生这场大劫又添了变数，如今前景依旧未明，且看天命如何。兽王魔心难测，一味压制，或许只会令魔性倍为炽烈，但魔心与人心合而为一，牢不可分，能否将魔性祛除，实乃五五之数。心儿的眼光，比你小子强得太多，她若有心化解兽王戾气，或许真能成就一段姻缘。无邪那小子，也够惨的了。”蒋不老长叹一声，说道。
“前辈意思，心儿刑克之命，能与魔神戾气互为化解？”杜蓝天究竟是世外高人，稍一思忖，便即想通，不禁喜上眉梢，心想当真如此，倒是解去两个心头大患。
“此事不易，人心难测，魔心更加难测。兽王饱受人间苦难，心中恨意难解，旁人仅能辅助，是否能超脱，全得看他自己。不过，若这厮当真魔念尽去，双手却早已沾满鲜血，自然悔不当初，痛不欲生，纵然苟且存活，亦如行尸走肉一般，如此，似乎更加残忍。”蒋不老皱眉摇头道。
“世人内心均有魔念，何苦尽数剿灭？魔心又如何？他的魔心，亦对亡妻义子极尽疼爱，世人未必能达到那等境界。爹，祥佛刀鞘在老地方吗？女儿借来一用。”杜心儿踌躇片刻，忽然展颜笑道。言罢转身便走，也不等杜蓝天答应。
“心儿！心儿！”杜蓝天大声呼喊，杜心儿却当耳边风。老汉只有徒呼奈何，回头望着蒋不老，不知该说什么好。
“望着老夫做什么？魔神已然降世，那山村死了一多半人，难道你们父女还住得下去？你女儿如此妩媚妖娆，又全无江湖经验，独自闯荡江湖，你放心得下么？女生外向，不理老父，老父也该悄悄跟随照应一番吧？”蒋不老似笑非笑，亦庄亦谐说了一番话后，自往来路下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