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回首已是百年身（四）
瑶华回视身旁的男子，透过他的眼，她看见的身影在他的瞳孔里沉沦，那样清晰那样透彻。她明明就在他眼中，可他却看不到她。
她一直知道的，明明呆在他身边，他却感受不到她的热度。她喜欢同他一起，可聚时欢喜，却也……落寞。
到底她哪里错了？莲生并蒂，不是应该生生世世在一起么，她以为他们是多么默契的一对，两心相悦，生死相许，所谓的姻缘早就在他们之间缔结，可是自始至终都不过是她的自以为是，谁的情衷谁的情祸，都是她一个人的纠缠。
“若我输了你想要什么，只要我有的，尽管拿去。”
夜玄仰头大笑，随即伸手抚上瑶华的脸，冰凉的指尖激得她一阵颤栗，却不舍推开，“若你输了，我要你两万年的修为！”
瑶华一震，说不出的苦楚。即便是赌约，却也是她与自己较量。若赢了，身边多个人相伴，自己便不再孤单；若输了，她便要打回原形，从此再无瑶华这个人，她不过是九重天上的一株白莲做的一场绮梦罢了。
“如何？你可想好了？”
夜玄用手摩挲着瑶华的脸颊，既**又轻蔑，仙人怎么会有爱？只有卑微的凡人才会有如此懦弱的情感啊。
“好，用我想要的换你想要的，甚是公平。”
本以为她会犹豫，这世上谁人不自私，谁人付出不是为了回报？他不信，会有人例外。却不想她看着他的眼眸盛满星光，像是所有的情真意切都要从中流出，透过他的眼流到他心中，可是他天生无心，装不下半分这浓情蜜意，更不懂，这流向四肢百骸的热度从何而来，她的坚定如同她身后的日光那般耀眼，他的手滑下她的脸庞，他们从来都不是一样的人，从来都不是！
司法神殿内，兮离按部就班的批阅着奏折，可心早就不在焉了，写着写着便停了笔，愣神之际，一滴朱墨从笔尖处滴在奏本上，晕染了一片字迹。
岚止见了轻声的提醒，“神尊……”
外面走来一位仙官恭敬的站在殿外，“禀司法上神，小的在月老上神座下当值，月老上神让小的请神尊去月老殿一趟把瑶华仙子带回去。”
兮离不悦的开口，“本尊不是说过了，她爱跪到什么时候就跪到什么时候，这一次跪够了，下次便不会跪了。”
那仙官冷汗直冒的道，“怕是，怕是……没有下一次了，她在月老神殿闹着要，要下凡！月老上神派小的过来同神尊说一声，若是神尊不去，便遂了那小仙的心愿，任她自生自灭。只是到时，神尊可莫要，莫要到月老殿要人。”
“啪”的一声，手中的朱笔应声而
断。
门外的仙官吓的一哆嗦，“我家神尊，只是让小的来传……传个话，小仙告，告退。”
殿内的声音听不出悲喜，“你方才说什么？”
仙官咽了咽口水，语速飞快，“我家神尊只是让小的来传话。”
话一说完，只见座上的人虽不说话但脸色更差，岚止心里骂着这仙官木脑袋，“你方才说瑶华仙子要如何？”
“她要下凡。”
辟芷在殿内掐算着瑶华的姻缘，却始终推算不出任何结果，只觉她所算之处皆是一片白雾茫茫。瞥了一眼门外站着的二人，若不是那黑衣男子太过邪气，他们站在人前也不失是一对相配的金童玉女，只可惜，有人天生无情，便注定有人伤情！
辟芷走出殿外，对着瑶华说道，“你与他并非有结果。”
“那上神可否告知一二，我与何人有缘？”
辟芷摇头，“你的姻缘是个未知数，本尊如今也掐算不准，若想窥得其中缘由，怕是要花些功夫用些特别的方法才能知道。”
“既然无法预料结果，那么我与夜玄也是有可能的，只要上神肯给我们机会。让我与夜玄去凡间历经三世，若这三世里有任何一世他能爱上我，便是我赢了，若是不能，我也没有什么可遗憾的了。至少我付出的无怨无悔。”
辟芷看向瑶华身后继续问，“若你输了便要把两万年的修为给他，这样也值得？凡间的光阴朝如青丝暮成雪，一瞬便是人间百年，红尘走一遭一切又重头轮回，这样你也愿意？”
瑶华侧头看了看夜玄，肯定的点头，“我愿意，自我从南荒归来，我只觉天上也好，人间也罢，无情哪里都一样寂寞。仙人问鼎天道难道真是为了苍生？其中滋味或许只有仙人自己才知道吧。我不为苍生，不求仙道，只为成全自己一回。”
“你若是回不来，又当如何？”
夜玄回头看着不远处站着的人，哑然失笑，“上神大人来的真是时候。”
瑶华握紧夜玄的手，依旧冰凉入骨，她却只想把自己的温暖更多的传给他，“若我回不来，便不回来了，反正我最想做的未必是仙人。”
兮离的眼睛一直盯着他们紧握的手，眼里包含着隐忍的情绪，“别去，他天生无心，不懂情爱，受伤的只会是你。”
瑶华咬了瑶嘴唇，“那也是我欠他的。”他不是没有心，是被我夺去了啊。
夜玄笑着揽过瑶华，“月老上神，时辰到了，我们是不是该走了？这个赌约，早日完成的好。”
“别去。”
兮离一身白衣定定的站在那，虽然脸上看不出任何
表情，藏于袖中的拳头早已握紧，只一字一顿道，“你，别，去。”
瑶华想也不想的跪下，“瑶华恳请上神大人可以成全。”
看着面前的女子倔强的跪在自己面前，兮离仿佛又看见了那个一脸决绝的女子转头纵身跳下的刹那，他也喊着——别去，却只能看到她的血泪永远的停留在离别之际。这一次，她来求他，她从来都不会求他啊……
你想要的从前我给不了，现在也同样给不了么？
男人的眼尽含悲伤，却被额前的流苏遮挡，这样咫尺的距离也分不清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地上的人只有安静的低头等着。
终于，暗哑的声音传来，“我不勉强你。”
辟芷低低的叹气，“你可有什么要求？我会尽量满足。”
“我不要忘记前世的记忆，这样我就能早些找到夜玄，也希望每一世都不要活过三十岁，这样即便是这一世输了，下一世还能够早些重来。”
夜玄冷笑一声，“我可不要劳什子记忆，本就无情，何需记忆？”
临别之际，瑶华想到什么又折身回去将袖中的海螺递给兮离，“上神可否能帮我将这个还给太子殿下？不管是输是赢，我想我都用不到了。”
兮离无声的接过。
辟芷上前，“本尊最后一次问你，你当真是想好了？”
瑶华笑的释然，紧握夜玄的手，“用我三生，换你一世，许我刹那芳华。”
夜玄伸手撩起瑶华耳边的碎发，下巴扬起优美的弧度，说出话的带着致命的毒，“好，若是你输了，可莫要怪我……”
最后，瑶华转身问辟芷，“上神大人，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辟芷看了看一言不发的兮离，“我曾有个师妹，你们长的很像。”
瑶华点点头，“如此，我便放心了。”
不是感谢，是放心。或许她也疑惑过高高在上的司法上神为何会待她不同，如今真相大白，待她好的，不过是因为她长的似他们的故人，君朔是，兮离是，月老也是。也许她该感谢那位同她面貌相似的女子，让她拥有了那些自以为是的快乐，尽管其实她什么也没得到过，只是一直被当做一个替代品而存在，可，她享有着原本属于那人的关怀时，真的快乐过，但再也不会有歉意，因为不属于她的给她，算不算的上是一种欺骗？好在，她想要的一开始就不是这些，便无所谓失落或难过了……
云海尽头，两个人影并肩而立，两两相望，女子浅笑嫣然，男子魅惑众生，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是一对两情相悦的璧人，却不知，命运早在不经意间纠缠成死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