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云集
六月廿五，江南姑苏
欸乃一声山水绿，水声晃荡摇醒了薄雾中的小城。
卖藕粉的摊子早早摆上了澄黄色的铜壶，壶盖是一只镂空的飞龙，水汽蒸腾而上，环绕在黄龙周围，腾云驾雾，活灵活现。
欧阳怀剑坐在长凳上看得入迷，长凳另一端的君青言结账起身时并没有没有注意到他在发呆，一站起来，长凳立刻翘起一边，欧阳怀剑在老板的惊呼声中跌坐在地上。
他抬起头委屈地看着君青言。君青言把手握成拳放在嘴边，咳嗽了一声，有些抱歉。
藕粉摊的老板走过来把欧阳怀剑扶起，替他拍拍屁股上的灰，温声说道：“小郎君可要小心，千金之躯摔打不得。”
欧阳怀剑只是瞪着眼睛看君青言，也不说话，只有一对大而无辜的眼睛水汪汪地盯着人。君青言沉默地结完账，示意欧阳怀剑跟上。
两人离开了摊子。
君青言在东市买了一匹大宛马，大宛马身高蹄轻，体格矫健，是当世不可多得的良马，只有像姑苏这样的大都会才有西北行商前来买卖。
这匹大宛马通体棕黄，毛发顺滑油亮，君青言伸手摸它的头，马儿回应般温柔地舔舐他的手心。
的确是一匹好马，君青言心想，难得地露出微笑。
他单手把欧阳怀剑提上马去，足尖一点，轻跃至马上，双手把欧阳怀剑揽在怀里，用力抽鞭绝尘而去。
欧阳怀剑问：“君大侠，我们要去哪？”
君青言低沉地声音从胸腔震动：“京城。”
……
七月初九，风尘仆仆的两人终于赶到京师，此时距离钱武元遇刺已将近半月。
“希望还来得及。”君青言抱着欧阳怀剑行走在京师繁华的大街上。
“来得及什么？”欧阳怀剑左顾右盼。
君青言不得不把他抱得紧些，“希望你的父亲在狱中少受些罪，希望你的母亲没做什么傻事，希望我们还来得及救他们。”
欧阳怀剑眼眶红了，把小小的头靠在君青言宽厚的肩膀上。
……
同日，七月初九
七公主回京城的时候，东方还没有露出阳光。偌大的京城被雾霭笼罩，只看得见四四方方的城墙露出一角。她抬眼看去，远远地望见慈恩寺的舍利塔高耸入云，和城中皇宫的高楼遥相呼应。
京城外郭的大门早已打开，挑着货担的人们安静地站在道路两旁，等待着公主的车架先行进城。
门候知道这几日公主要回京，却没料到公主来得这样早。他一骨碌从班房里爬起来，跑到兵房里把一群偷睡懒觉的人叫醒。一众人你拖我我拖你兵荒马乱地来到安定门前，发现早已有人打开城门，笔直地站在墙边。
又是冯毅这小子，门候想着。
平时这小子就是安定门屯所起的最早，按时开门的人，大家都觉得有他在可以偷懒晚点起床，乐得让他起得早早地开门。
但今天恰巧撞到公主回京，安定门守卫如此懈怠，定是要挨上好一顿敲打。
但愿公主不要计较此等小事，门候心想，倒是让冯毅这小子在公主面前好好表现了一番。
士兵们快步跑到门外，分成两列站好，隔开平民，护卫公主进城。
公主的车辇并不华丽，不是高官贵人们常用的雕金饰银式样，深棕色的楠木把车厢牢牢包裹住，雕着龙虎的暗纹，是粗犷的西北风格。
车辇缓慢顺利地通过大门，进入内城，只有马蹄哒哒和车轮滚动的声响。
门候长舒一口气。
即将离开安定门时，车窗内的窗帘被一双皓腕快速掀起又放下。
冯毅从车帘掀起的空隙里看见一双如猎鹰般锐利的眼睛。
那是七公主的眼睛。
……
车厢内，七公主放下车帘，和跪坐在身旁的侍女说，“七年不回京，没想到京城守备松懈至此。”
上一个贴身侍女秋容年满二十五，七公主体谅她侍奉辛苦，给她找了个好人家嫁了。如今的贴身侍女雪雁是太子从宫里挑来的新人，还不是很懂公主的性情和习惯，不敢随意接话，只得点点头。
七公主似乎也不想要人接话，自顾自说着，似是轻柔的叹息，“边境军马强盛，上京便以为自己高枕无忧了。”她轻声喊道：“子龙。”
有人骑马快步前驱，不时便到了车厢旁。雪雁听到清朗温和的声音问，“殿下有何吩咐？”
雪雁掀起车帘，车窗外是一个身着银甲的白袍小将，明目朗星，眉宇轩昂。
公主轻声叮嘱，“你去查一下今天为我们开门的那个小兵是谁，我总觉得他长得有点熟悉。”仔细沉思，又说，“不要告诉其他人，你亲自查。”
小将点头称是，勒住马绳，胯下青骢马速度减慢，又恢复到了之前的位置，沉默地护卫着车驾。
雪雁被这一身银甲炫得花了眼，动作凝滞了一息才慢慢放下车帘，心里还留着那人锐利深厚的目光。
七公主眼光轻轻扫过雪雁，嘴角扬起若有似无的笑意，旋即又消失不见。
雪雁看不清楚那一瞬间里公主的神色变化传达了什么，她只能在公主脸上看到一贯的冷静和从容。
外界对七公主的传闻有很多，说她是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说她是妖娆冶艳靠着睡男人上位的荡妇，说她是阴晴不定的疯子。
但是雪雁从来没有在公主身上看见过疯狂、冷血等等特质，七公主和那些在从小后宫里长大的公主别无二致，一样的端庄高贵，楚楚动人，脸上永远保持着恰到好处的微笑，都是皇室用尽心血培育的娇花。
公主有一双好看的眼睛，像夏天晴朗的夜空，深黑色的眼中铺满着深深浅浅的暗云，一颦一笑间流泻出点点星光。
只是公主的眼神似乎永远高高缥缈在云间，用尊贵无比的姿态俯视凡尘众生。
那是雪雁最讨厌的眼神。
雪雁装作无意地用手抚过胸口，触到怀中玉佩隔着层层丝帛散发阵阵暖意，心里踏实不少。
她想到九大人许给她的承诺——
待到事成之后，便可放你回乡，从此再无侵扰。
她一直有一个梦，梦里面的她生活在老家诸暨，家里的田产房宅没有被族人夺走，她和母亲还住在大宅里。晨露未晞的时候在花园里采摘沾满露水的凤仙花，花上三四天的时间制成散发着淡淡花香的胭脂。母亲细腻柔白的双手为她点染胭脂，为她梳妆，去见心爱的儿郎。
而今，梦里心爱的儿郎终于从迷雾中露出他俊俏的脸庞。
他手中牵着青骢马，穿着一身银甲。
从下一章开始，各方就开始撕逼大战了。第一次写设定这么大的文，难免有不足之处，希望大家指正。
(本章完)
欸乃一声山水绿，水声晃荡摇醒了薄雾中的小城。
卖藕粉的摊子早早摆上了澄黄色的铜壶，壶盖是一只镂空的飞龙，水汽蒸腾而上，环绕在黄龙周围，腾云驾雾，活灵活现。
欧阳怀剑坐在长凳上看得入迷，长凳另一端的君青言结账起身时并没有没有注意到他在发呆，一站起来，长凳立刻翘起一边，欧阳怀剑在老板的惊呼声中跌坐在地上。
他抬起头委屈地看着君青言。君青言把手握成拳放在嘴边，咳嗽了一声，有些抱歉。
藕粉摊的老板走过来把欧阳怀剑扶起，替他拍拍屁股上的灰，温声说道：“小郎君可要小心，千金之躯摔打不得。”
欧阳怀剑只是瞪着眼睛看君青言，也不说话，只有一对大而无辜的眼睛水汪汪地盯着人。君青言沉默地结完账，示意欧阳怀剑跟上。
两人离开了摊子。
君青言在东市买了一匹大宛马，大宛马身高蹄轻，体格矫健，是当世不可多得的良马，只有像姑苏这样的大都会才有西北行商前来买卖。
这匹大宛马通体棕黄，毛发顺滑油亮，君青言伸手摸它的头，马儿回应般温柔地舔舐他的手心。
的确是一匹好马，君青言心想，难得地露出微笑。
他单手把欧阳怀剑提上马去，足尖一点，轻跃至马上，双手把欧阳怀剑揽在怀里，用力抽鞭绝尘而去。
欧阳怀剑问：“君大侠，我们要去哪？”
君青言低沉地声音从胸腔震动：“京城。”
……
七月初九，风尘仆仆的两人终于赶到京师，此时距离钱武元遇刺已将近半月。
“希望还来得及。”君青言抱着欧阳怀剑行走在京师繁华的大街上。
“来得及什么？”欧阳怀剑左顾右盼。
君青言不得不把他抱得紧些，“希望你的父亲在狱中少受些罪，希望你的母亲没做什么傻事，希望我们还来得及救他们。”
欧阳怀剑眼眶红了，把小小的头靠在君青言宽厚的肩膀上。
……
同日，七月初九
七公主回京城的时候，东方还没有露出阳光。偌大的京城被雾霭笼罩，只看得见四四方方的城墙露出一角。她抬眼看去，远远地望见慈恩寺的舍利塔高耸入云，和城中皇宫的高楼遥相呼应。
京城外郭的大门早已打开，挑着货担的人们安静地站在道路两旁，等待着公主的车架先行进城。
门候知道这几日公主要回京，却没料到公主来得这样早。他一骨碌从班房里爬起来，跑到兵房里把一群偷睡懒觉的人叫醒。一众人你拖我我拖你兵荒马乱地来到安定门前，发现早已有人打开城门，笔直地站在墙边。
又是冯毅这小子，门候想着。
平时这小子就是安定门屯所起的最早，按时开门的人，大家都觉得有他在可以偷懒晚点起床，乐得让他起得早早地开门。
但今天恰巧撞到公主回京，安定门守卫如此懈怠，定是要挨上好一顿敲打。
但愿公主不要计较此等小事，门候心想，倒是让冯毅这小子在公主面前好好表现了一番。
士兵们快步跑到门外，分成两列站好，隔开平民，护卫公主进城。
公主的车辇并不华丽，不是高官贵人们常用的雕金饰银式样，深棕色的楠木把车厢牢牢包裹住，雕着龙虎的暗纹，是粗犷的西北风格。
车辇缓慢顺利地通过大门，进入内城，只有马蹄哒哒和车轮滚动的声响。
门候长舒一口气。
即将离开安定门时，车窗内的窗帘被一双皓腕快速掀起又放下。
冯毅从车帘掀起的空隙里看见一双如猎鹰般锐利的眼睛。
那是七公主的眼睛。
……
车厢内，七公主放下车帘，和跪坐在身旁的侍女说，“七年不回京，没想到京城守备松懈至此。”
上一个贴身侍女秋容年满二十五，七公主体谅她侍奉辛苦，给她找了个好人家嫁了。如今的贴身侍女雪雁是太子从宫里挑来的新人，还不是很懂公主的性情和习惯，不敢随意接话，只得点点头。
七公主似乎也不想要人接话，自顾自说着，似是轻柔的叹息，“边境军马强盛，上京便以为自己高枕无忧了。”她轻声喊道：“子龙。”
有人骑马快步前驱，不时便到了车厢旁。雪雁听到清朗温和的声音问，“殿下有何吩咐？”
雪雁掀起车帘，车窗外是一个身着银甲的白袍小将，明目朗星，眉宇轩昂。
公主轻声叮嘱，“你去查一下今天为我们开门的那个小兵是谁，我总觉得他长得有点熟悉。”仔细沉思，又说，“不要告诉其他人，你亲自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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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雁被这一身银甲炫得花了眼，动作凝滞了一息才慢慢放下车帘，心里还留着那人锐利深厚的目光。
七公主眼光轻轻扫过雪雁，嘴角扬起若有似无的笑意，旋即又消失不见。
雪雁看不清楚那一瞬间里公主的神色变化传达了什么，她只能在公主脸上看到一贯的冷静和从容。
外界对七公主的传闻有很多，说她是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说她是妖娆冶艳靠着睡男人上位的荡妇，说她是阴晴不定的疯子。
但是雪雁从来没有在公主身上看见过疯狂、冷血等等特质，七公主和那些在从小后宫里长大的公主别无二致，一样的端庄高贵，楚楚动人，脸上永远保持着恰到好处的微笑，都是皇室用尽心血培育的娇花。
公主有一双好看的眼睛，像夏天晴朗的夜空，深黑色的眼中铺满着深深浅浅的暗云，一颦一笑间流泻出点点星光。
只是公主的眼神似乎永远高高缥缈在云间，用尊贵无比的姿态俯视凡尘众生。
那是雪雁最讨厌的眼神。
雪雁装作无意地用手抚过胸口，触到怀中玉佩隔着层层丝帛散发阵阵暖意，心里踏实不少。
她想到九大人许给她的承诺——
待到事成之后，便可放你回乡，从此再无侵扰。
她一直有一个梦，梦里面的她生活在老家诸暨，家里的田产房宅没有被族人夺走，她和母亲还住在大宅里。晨露未晞的时候在花园里采摘沾满露水的凤仙花，花上三四天的时间制成散发着淡淡花香的胭脂。母亲细腻柔白的双手为她点染胭脂，为她梳妆，去见心爱的儿郎。
而今，梦里心爱的儿郎终于从迷雾中露出他俊俏的脸庞。
他手中牵着青骢马，穿着一身银甲。
从下一章开始，各方就开始撕逼大战了。第一次写设定这么大的文，难免有不足之处，希望大家指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