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崩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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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亲征

    晋楚两军都已经撤去,但这座本不起眼,却见证了三国共战,城内铺满了三军士卒尸体的小城池,却注定要被载入史册,一颗小石子落入水中,也有可能砸起千层浪,更何况此刻城中的这番景象。

    城中已经再无一具尸体,也再无百姓居住,早在数日前燕军破城的时候,中山百姓便早已经四散逃去,现如今中山国境之内,处处烽火不断,基本便是燕军、楚军、晋军的脚步走到哪里,百姓便逃到哪里,流亡数日,等到占领城池的军队退走,再回去继续生活劳作,生活已经只是勉强度日,这些百姓心中,也无多少家国情怀可悲思了,只是活着而已。

    其实这些百姓也是不明白,这几国在中山打来打去到底是图什么,中山贫瘠,哪里比得上三国富裕,何必远到而来,来与中山为难啊,攻占城池,也不固守,就只是休整一日,便离开继续攻占下一座,如此行事,哪里象是来争地盘的,简直就如同游玩一般。

    当然,他们只是不知道,在他们看来已经算是极大的中山之国,在三国看来,整个中山之境,其实也便就那三地而已,拿了三地,便等同于是拿了中山,至于其他城池,便是守也是无用。

    军队士卒都已经离去,但返回的百姓却是迟迟不敢入城,只在城外徘徊犹豫,实在是眼前这番景象,太过骇人,即便是经历过战乱,仍旧是心中不禁悚然,因为在那城墙的四周,密密麻麻的挂满了尸体,无一列外,尽是燕军士卒的尸骸,数万具尸体,光是城墙四周自然是挂不下的,所以在城墙之上,每隔半步距离,便有一根粗绳垂下,一直落到地上,上面所绑着的,自然便是燕军士卒的头颅。

    尸体虽然已经冰冷,但流出的鲜血,却还未干涸,仍旧在顺着城头向下流淌,整座城池都被染的尽是猩红之色,血腥味更是浓重,无有生人敢去靠近,但每日,在天空之上,都有数不清的乌鸦在城池上空盘旋停留,啄食城墙之上的尸体腐肉,唳叫的声音听得城外的百姓脊背发亮,在尸体之上,更是爬满了各种腐食的小虫,在尸骸之上筑起了巢穴,贪婪的啃食着尸体,每一具尸体的皮囊之下,都早已经被蛀空了血肉。

    城外的百姓停留徘徊的数日,但终究还是没敢踏入这样一座幽冥一般的鬼城,他们宁愿另投他乡,也不愿在这样一座城池之中居住生活,而随着他们向着其他城池村落的四散,这座城池的模样也传的越来越广,也越发的诡异和邪门,几乎整个中山国,都已经知晓了这样一座鬼城。

    且方圆数里之内,都无人敢来靠近,在种种诡异的传闻之中,这座鬼城被视作不祥,更有甚者,说在城池之上,常有乌云压顶,无论外面天气如何晴朗,城中都无一缕光亮,且每到夜间,则更是诡异,城中明明空无一人,但却能传来盔甲碰撞,刀剑摩擦的声响,好似死去的燕军仍旧站立在城头,守城。

    种种传闻层出不穷,且都说的天花乱坠,就好似他们亲眼见过一般,这些充满着神鬼意味的传闻,自然都是无稽之谈,无论到了何时,市井间的百姓,都总是喜欢将所听闻的故事,渲染的阴森恐怖,其间渲染描绘,堪比那一本本志怪的小说,怪不得人们常说,市井本就是一切绝妙故事的温床。

    但,这一座城池之上的种种,究竟是何人所为,竟然如此残忍的将死去的燕军曝尸于城头之上,这与鞭虐敌人尸体,又有何分别,即便是交战的两军,如此行事,也都是大忌,又有何人,竟有如此大的胆子,来如此行事,毕竟侮辱这些燕军士卒的尸骸,所侮辱的终究是背后的燕北一国。

    此事若是无有一个结果,燕北从此要以何立于列国之间,原本只是利益纠葛的混战,一但参杂进了这些,便不再是单纯的利益考量,即便是大国之间,有时也要争一口意气,一国之怒,恐怕便是流血漂橹,天下缟素,不知道有何人能够承受。

    当日晋楚联军攻下城池之后,只有晋军驻扎在城中,而自晋军离开之后,楚军很快也便跟随其后而去,至始至终,楚军都无有踏进过城中,如此说来,好似此事便只能是晋军所为,虽然无有任何实证,也无人想得通,晋军是如何失心疯了,屠灭数万燕军,竟还不肯罢休,非要如此侮辱燕北。

    但这些,终究是阻止不了人们心中会作如何想法,更加阻止不了,燕北心中会是如何想法,消息都已经传遍了整个中山国,那诸侯列国又岂会不知,出了燕北、晋楚以外的各国,都纷纷对这场事件的后续拭目以待,而晋楚两国之君,也都在第一时间,派遣使者到中山国中,追上各自的军队,询问此事是否是己国所为,在得到否定的回答之后,都是双双松了一口气,而都对另一国,心中幸灾乐祸。

    燕北朝堂之上,燕北王手中紧紧握着中山传来的情报,一言不发,而朝堂之上的群臣,更是情绪激动,无论是文臣还是武将,一个个眼睛之中,如同含着火焰一般,似要将什么人,生吞活剥。

    “无论是何人所为,晋国,或是楚国,此仇我燕北都决不能不报,臣恳请王上,再调兵卒,臣愿亲自率兵攻入中山,将这些宵小之人屠灭。”一名武将站出,向着燕北王说道,已经是在请战。

    “仅仅屠灭其在中山之军如何能够,此仇,我数万燕军士卒受辱,若是不十倍、百倍以报之,岂不是让士卒寒心,依臣看,当攻入其国,屠灭数城,才能慰我死去士卒。”

    “何国所为?这还用问,依我看,就是晋国,情报之中也说了,只有晋军驻入城中,不是他们所为,难不成是尸体自己跑上城头不成,而且这战事,本就是晋国挑起,我燕北与晋国的仇怨,也该是时候清算一下了。”

    “说的没错,据说如今的晋国公,当日在望北城中,生生逼死了自己的父亲,看着晋老国公死于鞑靼人的刀剑之下,竟不救援,如此狼心狗肺,无父无子之人,才能做出如此禽兽之事。”

    对于此事的看法,燕北朝堂之上的文武群臣,倒是出奇的一致,无论是文臣还是武将,竟无一人不是主战之人,区别,只有手段更加狠辣而已,他们心中所想的很简单,燕人不可辱,燕北不可辱,燕北数万士卒,为国而战,为他们这些在朝堂之中安享和平的人而战,如今,竟受如此侮辱,此仇如同杀父夺妻,凡是仍有血性之人,如何能忍。

    在朝堂群臣的吵嚷之中,燕北王手中的那封情报已经变成了碎屑,燕北王猛的站起身来,就如同是一只欲择人而噬的饿虎一般,眼神之中,只存着杀意,燕北王站起,堂下群臣,便没了声响,因为他们知道,王上心中,已有决断,他们心中更是知晓,王上之决断,定然不会让他们失望。

    “燕北立国至今,从未有一兵一卒,葬于他国之境,更从未有哪一国,敢如此侮辱我燕北锐士,数万锐士,皆是为国而死,为寡人而死,区区中山之地,如何比的上寡人的数万将士,是寡人误了他们,寡人,要亲自带他们回家,至于晋国,辱我燕北士卒,便如同辱我燕北,从今日其,燕北与晋国,不死不休,除非燕北国灭,否则此仇不息,终有一日,燕北士卒会踏上晋国之地,屠灭其军其民!”

    果然,燕北王不仅要报此大仇,更是要御驾亲征,亲自奔赴燕北,将数万燕军将士的尸骸,接回国中,当然更是要率领重兵,屠灭中山晋军,一国君王,领军亲征,若是换作他国,恐怕此时早已经是群臣发对的局面了,但此处并非是他国,而是燕北,满朝文武,无一人反对,甚至觉得理当如此。

    这便是燕北人天性使然,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此事乃是对燕北之辱,一国之大仇,当然是要由一国之君王,亲自来报,此事无错,况且他们也不认为,会出什么差错,燕军之军,即便是面对晋国有如何,他们有自信,燕北王亲征,不会有何意外,并且他们也有自信,燕北之军可屠灭中山境内的晋军。

    当然,此事即便是有人出言反对,也改变不了什么,因为这是燕北王亲口说出,燕北王决定了的事,定了,便是定了,不然当日,他如何能够独率五千铁骑,亲赴长安,欲从鞑靼人手中夺人,如此杀伐决断,独断专行,才是燕北的君王。

    且在话语之间,燕北王仿佛已经认定,此事,便是晋国所为。

    消息传回了燕北,而那支突围的骑兵,也一路跌跌撞撞,寻到了驰援的燕军,毕竟当日突围,他们全无任何粮草补给携带,举目中山全境,更是无有可以劫掠粮草之地,过了数日时间,能够寻到燕军,已经是宛如奇迹一般,而从这些突围骑兵的口中得知,虽然不知晓后续如何,但至少在他们突围之时,城池之中便只有晋军,即便此事不是晋军所为,那数万燕军,大多也都是死于晋军之手。

    如此,便好似是更加坐实了晋军的嫌疑,但,其实无论真凶为何人,是晋国,抑或是楚国,或者都不是,但这些事情,并不重要,燕北所要做的,是要让诸侯列国,要让天下人所看到的是,燕北不可辱,若辱燕北,必亡其国的国之尊严。

    所以,燕北之怒火,必要寻得一国来宣泄,且必定是楚国与晋国之间的一国,唯有如此大国,败于燕北,方可令列国震恐,也才再无人敢辱燕北,晋国与楚国,对于燕北而言,自然是选择晋国,更为划算一些,哪怕楚国亦有可能是真正的作此事之人。

    看来,无论是处于何种境况之下,一国之事,均是脱不开利益的权衡考量。

    除去在燕北南境,防备楚军的近十万士卒,以及已经进入中山国境的八万步卒,万余骑兵,燕北王又从国中各地抽调近半成之军,由其亲率,奔赴中山之国,如此,进入中山之燕军,已经有二十万众,而此刻的中山国境之内,楚军原本亦不过十万,在与燕军一战之后,更是只剩下了七万余众,而晋军,亦是只派遣了十余万士卒而已,与燕军一战,亦是有所损耗,可以说,即便是两国联军,面对着二十万燕北劲旅,亦无胜算。

    此战,燕北王是志在必得。

    当然,虽是二十万之军,且是一国之君王,亲自领兵出征,这番事举,无论放在何时何国,都是要惊动天下的大事,但燕北王却在出征之时,下令,全国封锁消息,不仅仅是他亲征的消息,即便是出兵之数量,列国的探马碟子,也只是知道万余众,如此一个模糊不清的大概而已。

    而对于晋国,则更是无有任何声讨指责之言,直到燕北王率兵已经踏出国境,晋国都并不知晓,这万余众的军队,是冲着自己而来,甚至还在幸灾乐祸的等着楚国来承担此事,就是不知道当十余万众的晋国士卒,在被尽数屠灭之后,晋国公会是何种表情。

    燕北王已经打定了注意,要在晋国尚不察觉的情况之下,便以雷霆手段,灭杀其军,原本,两国交战,亦行邦交之策,就如同晋楚两国来攻之时,虽是要分生死之敌国,仍旧是要送上战书,明白告诉燕北,我欲举兵来攻,如此才算是伐交之规矩。

    但此刻却是不然,既然晋军已经行如此只是,便是坏了规矩,那燕北也便不必再守什么所为的规矩,终究便是一句,你若不仁,那就休怪我不义。

    如此说来,两国交战,倒是多了几分睚呲必报的江湖气,不过,想来,都是杀人二字而已,又能有何分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