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马百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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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八杰斗白马(三)

    “之前朱军师给了本衙内百息的时间,此时我便也还你百息,只是刀枪无眼,念在你我皆是大宋子民,还望史大郎、朱军师三思而行!”刘震岳此时已经被黄振、裴烈、鲍旭护在身后,只是依旧想止息兵戈。

    军威一出,对面登时一片哗然!那率领两千马军奔驰十余里前来的,也是四条好汉,为首一人四十上下年纪,满面风尘之色,生得却是长大。此时凑到朱武身前商议道:“此战凶险,我等衣甲不全、刀枪鲁钝,不若先退走,此时他人马不多,我率一千马军在此阻他一阻,你等速速退入山林!”

    朱武还未搭话,史进却先接过话头,直说道:“欧鹏哥哥哪里话来,此时你等远道而来,襄助小弟擒这衙内。更何况这半渡而击的计策,还是我少华山所出,怎能让哥哥断后?依我之言,便是小弟率儿郎们断后,你等马快先走!”说完自身后喽啰手中绰过一条枪来,便要上前厮并!

    “史大郎如此言行,岂不是陷我等于不义?两军厮杀而已,左不过便是个输赢,输了便算是折了这积年的本钱,却也不能让这朝廷的衙内小瞧了我等!”史进看时,却是黄门山二当家神算子蒋敬,振臂高喊。

    被蒋敬话语一激,其余几位好汉胸中立时便升出一股豪气!纷纷大骂着出言道:“便与这衙内之流的拼了,即便是战死,也让绿林传我等忠义美名!”说罢,六条好汉齐齐纵马出阵!史进与欧鹏对视一眼,也急忙奔出。

    身后众喽啰,也是呐喊着便冲向前来!

    刘震岳见状一声长叹,遂也下令全军出击!

    职业军人打起战来与聚啸的山匪自是不同,见对方冲阵,白马军没急着前冲,反而齐齐勒马后退了十几步。然后便有弓弦声响,几十条胳膊粗、丈余长的弩箭呼啸而来!直射入漫过来的两山联军之中,顿时便是人仰马翻、血流成河!只瞬间便犁出来几十条血路!

    巨大的杀伤,只一次攻击,便让三千步卒、两千马军十亭去了一亭!看在八杰眼中,直心疼的咬碎了钢牙!更是卖力的往前冲去!

    床弩装填费时,再要射上一轮已来不及。换过马的裴烈与鲍旭并五十亲卫护定中军,黄振一声呼啸,便带着五百多铁骑冲杀而出!右侧山林前此时也是蹄声震天,韩世忠也自山林边冲出,自上而下,更是势不可挡!

    一呼一吸之间,三方就碰撞到了一起!正面阵上黄振一马当先,与史进对拼了一记,便往其阵中杀去,其身后数十亲军迅速补上,同时递出手中沉重的骑枪,也是对拼一记便不顾而去!他们身后自是另有其他同袍顶上!如此车轮般的对冲下来,除却八杰身旁偶尔有白马军被刺落马,其他地方都被白马军迅速突入,并且急速凿穿!

    八杰所带的两千马军,与白马军骑士对拼几无一合之将,瞬时如割麦一般,自马上掉下一片,待到白马军杀入步卒阵中,更是予取予求,骑枪过处,残肢断臂并着鲜血抛洒而出!

    韩世忠却是兜了个弧形,未取其后军,反冲其侧翼。一是为了给黄振一行让出厮杀的空间,更也是担心中军的安危。韩世忠乃不世猛将,千余西军都被他一马踏过,更何况是眼前这些。韩世忠长枪过处,便如劈波斩浪般,直接切开了敌阵,身后五百白马军随之冲入,便如猛虎如狼群,直杀得人头滚滚、哭声震天!

    冲在阵前的八杰,早已经闭了眼,泪水滚滚自脸庞而下!只是咬牙往刘震岳中军处冲来!

    裴烈舞起双锤,拍马迎出,正碰上黄门山三当家铁笛仙马麟舞着大衮刀杀至。裴烈上前一锤,当胸而来。马麟人称铁笛仙,武艺自是飘逸,勇力却是不足。见那锤来的凶恶,急急回刀招架时,却不想连人带刀都被裴烈这一锤砸下马来!

    见马麟落马,紧随马麟身后的黄门山四当家九尾龟陶宗旺,闷声悲吼,抡起手中铁锹便照着裴烈当头砸下!这九尾龟农户出身,身躯强健膂力惊人,手中这柄铁锹也有八十斤上下,此时悲愤中砸下,更是使出十二分的力气。

    裴烈只觉头上一股罡风灌下,抬头看时不由心花怒放!心道总算来了个有力气的,遂举起双锤,使力往外一崩!轰然炸响,便如平地起了一记惊雷!再看那柄混铁制成的铁锹,早已折成弓形,上半截高高往上翘起!陶宗旺是个倔强脾气,虽然双掌、双臂之间钻心般疼痛,却不愿放开手中兵器。也被带着往后仰倒!可怜他胯下这匹马,只是寻常驽马凑合骑了,哪有正经军马的雄壮,此时更是受不住两人巨力,嘶鸣一声,便软了四蹄轰然倒地!七孔流血,竟是被震死当场!

    裴烈见状,叫一声:“哭也!却不是晦气,今日人未杀得一个,马儿却丧了两匹,我却不成了杀马的屠户!?”嘴里嘟囔着,也不管在地上挣扎起身的陶宗旺,看了一看便又往史进处杀去!

    此时蒋敬、朱武、杨春、陈达与五十亲卫杀成了一团,史进、欧鹏这两个为首的,却抽出手来,正在合力拼斗鲍旭。

    身后便是主将,鲍旭自是不敢稍退一步,勉力招架之下,早已被杀得汗流浃背!若不是史进没了那蟠龙棍,估计此时鲍旭便早已抵敌不住!

    正危急时,裴烈拍马杀到。大喊一声:“鲍旭哥哥稍歇,待俺来会会他们。”说着,一锤架到三人兵器之间,便接下了史进、欧鹏。

    鲍旭虽知裴烈本事,却仍很是不甘心的咽了咽口水,才恨恨的一拉马头,往与其他四人拼杀的亲卫处帮手去了。

    史进见裴烈杀到,急忙提醒身旁的欧鹏道:“欧家哥哥小心了,这人双锤甚重,莫要硬接!”一旁的欧鹏立时会意,道了声:“我自省得。”便将手中马槊夹了,左手自板带上取下两柄柳叶飞刀,暗自在袖中藏了,这才挺槊杀来!

    欧鹏心思谨慎,此时发现身后两位兄弟没了动静,便回头查看,便见两人皆已掉落尘埃,三弟马麟卧于地上生死不知,四弟满身是血,在马旁跌足挣扎,这一惨状,直让这如坐地鼎般稳重的摩云金翅,瞬间血冲卤门!“啊呀呀!”一声痛叫,张口就喷出一口血来!扬手飞出袖中暗器,再管不得史进的忠告,飞起一槊,便向裴烈脑门砸来!

    此时裴烈已与史进换了几招,史进兵器不趁手,又知裴烈勇力,是以一直躲避周旋,裴烈正气得哇哇大叫,却见一根马槊当头砸来,不由生出一种瞌睡遇床枕的兴奋感,带着谢意对着欧鹏一笑,才挥出左手锤往上一撩,使了个‘举火烧天’,便听当啷一声,那根马槊被高高振起!马上的欧鹏连人带马连退五七步,才消了这股巨力。

    只是裴烈还未及开心,便觉肋下一痛!原来他左手锤举于头上,左侧肋下便露出了空门,正被欧鹏那两柄柳叶飞刀扎个正着!肋下剧痛传来,裴烈左手锤瞬间落地,右手锤急急挥舞了几下,裴烈勒马便退!将将退到刘震岳身前,右手锤也抓持不住,轰然落地。

    战场纷乱,刘震岳未瞧见裴烈中了暗器,此时见他退到自家面前,还有些不解,只是见裴烈身子在马上开始歪倒,刘震岳才急忙伸手扶住,连声问道:“铁匠、铁匠,这是怎地了!?”

    突然右手上传来濡湿的感觉,刘震岳急急往裴烈肋下看时,便见两柄飞刀深深插在裴烈肋上,只余短短一截镖尾!这一看,只把刘震岳惊得魂飞天外,眼中霎时便淌下泪来!

    此时裴烈却抬起了他那颗大头,口中汩汩冒着血,却对刘震岳嘿嘿一笑:“俺还以为衙内自来不喜俺蠢笨,没想到却能让恁为俺落泪,便是值了!”话一说完,庞大的身躯便自马身上滑下,刘震岳紧紧抱着这莽汉,自也是被带下马来!恐碰撞裴烈伤口,刘震岳咬着牙将自己垫在了裴烈身下,这一摔痛彻心脾,却比不得刘震岳心中之痛!

    半跪着将裴烈上身扶起,刘震岳冲着对岸疯狂嘶吼道:“快把玉龙先生送过岸来!铁匠伤了!俺的铁匠伤了!”声音中已经带了哭腔!

    却说刘震岳自创建白马庄之初,便与裴烈整日厮混。从铲除范式父子,到烧泥炼碳;从兵发东溪村,到计赚曾头市;从修建白马庄,到千里救危急,这莽汉子,从来都是戮力向前、从不言退!此时面如金纸、气若游丝的躺在自己怀中,直让刘震岳疼得肝肠寸断!

    桥上浮桥还未搭好,只是对岸之人也已经看清这边的危急,见伤的是裴烈,一个出身于两百扈从的都头,急急将玉龙先生背在肩头,拽开步子,便踩着桥上的一根圆木奔过桥来!

    虽然只是片刻的时间,在刘震岳眼中却如同等了百年!此时他深恨当时为何将玉家父女安置在溪流那侧,见玉龙先生终于到来,急忙出声问道:“玉龙先生,我这铁匠还有得救吗?”

    玉龙先生瞥了一眼刘震岳身后,史进与欧鹏此时早已杀到刘震岳近前,一杆长枪、一条马槊,都抵在刘震岳的颈项之上。只是见刘震岳浑不在意,玉龙先生便也不去理它,只忙着自怀中摸出一包银针,在裴烈的膻中、迎门、血海等几处大穴迅速扎下!

    搭过裴烈的手来,摸了一下脉搏,眉头稍展,吩咐到:“揭开他的衣甲!”刘震岳也不用旁人动手,取出一柄刀来,割开束甲的丝绦,便将裴烈上身衣甲去了。

    此时裴烈左肋之下,早已被血浸透。两柄刀就插在肋侧心脏的位置上,让人触目惊心!

    眼见飞刀入体的位置上,已经鼓起两个紫红色的血包,玉龙先生再不迟疑,与刘震岳说道:“此时需速速将刀拔出,只是老朽力弱,恐不能胜任,不若便由贤侄代劳?”

    “此刀拔出,我这铁匠有几成希望生还?”刘震岳泪眼朦胧的问道。

    “生还希望,十不存一。若是未伤到心脉,拔出刀来,通了血气,一时半刻便可醒转;若是不幸伤了心脉,此刀拔出,血溅五步,裴将军毙命便在顷刻之间!”玉龙先生见问,便将厉害尽数道出。

    刘震岳仰首向天,默默祷告,这才将双手分握于两柄飞刀之上,口中大喊:“贼老天!还我铁匠命来!若是不给,老子捅穿了你!”大喊声中,双手猛得往外一拔!两股血箭,直奔刘震岳头脸而来!温热的鲜血,浇了刘震岳一头一脸。却见他也不擦不抹,反而张开大嘴,将流淌入口的裴烈之血大口咽下!疯魔般狂喊道:“此时你我血脉想通,我刘震岳在此向天地立誓,我愿拿我寿数,换我铁匠性命!老天,你便睁一次眼罢!”

    刘震岳状若疯魔,史进的枪尖将他后颈刮得鲜血淋漓,也毫无所觉,只是在那为裴烈祈命!

    刀一出体,玉龙先生便飞快的将伤口附近的藏血之处都拿银针封了。伤口处鲜血便眼见的流得缓了。又在贴身的小衣中,摸出一只玉盒,打开了,将其中的两丸丹药,一颗喂入裴烈口中、轻拍后背将其顺下,一丸捣碎了敷在裴烈伤口之上,然后玉龙先生便将裴烈的右腕拿了,搭在自己膝头之上,瞑目诊起脉来。

    刘震岳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扰了玉龙先生诊治,不妨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大喝!“大郎莫要拦我,只他这使锤的人便是性命?我那马麟贤弟现在还生死不知,陶家兄弟双臂也都折了,孩儿们死了过半!我要戳死这衙内,为兄弟们报仇!”

    刘震岳听闻这一声爆喝,一股戾气自心中陡然窜起!颤抖着身躯,压抑着嗓门,向玉龙先生轻声问道:“些许嘈杂可会搅了先生诊病?”玉龙先生未有开言,只是将空着的左手轻轻摇了摇,刘震岳便会意的点了头。

    待得刘震岳转过身去,双目已经一片血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