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满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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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孺子也为大丈夫

    “爹爹,爹爹!你要去哪?”小男孩满是欢喜的跑进房里,手里拽着一个自己刚编的草蟋蟀要给父亲看。却看见父亲穿了一身劲装还打了包袱。

    劲装汉子背起大剑后回过头蹲下宠溺地摸着孩子的头。“去病儿,爹爹有事要出门一趟,这几天你能照顾好自己吗?”

    小男孩挺了挺小胸脯说道:“爹爹!去病儿可以的。去病儿不是十岁小孩儿了。今年十一岁了,是男子汉了。饿了可以上山摘果子吃,娘教过我哪些可以吃哪些不能吃的。也可以河里摸鱼儿,去病儿还会抓鸟抓兔子抓虫儿……”

    去病儿掰着指头一样一样数自己会的东西。那汉子已是两眼含泪。自己行侠仗义一辈子,江湖里博得不小名声。但却对不起了他们娘俩。

    “我家去病儿也是男子汉是大丈夫了啊!真是厉害。”汉子大笑。家中他放了钱财,库中粮米也备满。够人过活一段时日。不过让他放心的还是这孩子早就能自己照顾自己。当年他听说家里出了变故,赶回来时已不见家人踪迹。苦苦寻了一年才在山里找到小去病,还有妻子的小土坟。

    小去病听父亲夸奖很是欣喜,不过又想到什么神色一暗小声问道:“可是爹爹能不走吗?”

    那汉子听儿子这一番话也是一阵心软。不过还是硬起心肠说道:“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今日之事爹爹必须去做。”

    小去病点点头。“嗯!去病儿将来也要当大丈夫。”

    “我儿会成为大丈夫的。”汉子又摸了摸去病儿的小脑袋,后便立起身子出门。门外已有两人牵好马等着。

    汉子走到门口又有些不放心。此次事情非同一般,万一自己不小心失手,去病儿还要托人照顾。便又回头对小去病嘱咐道:“去病儿,若是爹爹过一阵子还不回来,会有一个叔叔来接你。他是爹爹的朋友,你安心与他去。”

    “嗯!我知道了爹爹。”小去病点点头,心里突然感到发慌。

    门外俩人也看向小去病笑了笑。而后三人一齐上马,打马快速离去。小去病一直咬着嘴唇不出声,他怕自己又哭出来。直到三人已纵马而起他才忍不住靠在门栏上大喊:“爹爹你早些回来。”

    ……

    卧龙山连绵百里峰峦峻险。山下有个卧牛村与世隔绝。卧牛村可不小,村里有近两百户人家。村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邻里平时相当和睦。不过村口外面隔着一里地有一户人家,和村子显得格格不入。说是一户,其实也只有三个茅草屋,住着两个半大孩子。大些的是个男孩,因为一些原因村民不让他进村子。后来来了个女孩,也只愿意住在村外。

    “爹爹!”少年躺床上突然惊起,发现是在做梦,又是梦到父亲了。他两眼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泪水潸然。

    少年抹了抹眼泪。“这是最后一次,爹爹说过大丈夫是不会哭的。”

    去病儿也要成为爹爹那样的大丈夫。不过眼下要活着。当年爹爹一去音信全无,如今又是年关将至。爹爹今年又不回了。

    “去病儿去病儿!快出来,今儿个怎么晚了?”

    有人隔着院子大叫,任随安听得是江潮的声音。这几天与他约好每天一起上山砍柴烧碳的。赶紧应道:“潮哥儿你等会,我这就出来。”

    三两下穿好衣服后出门,江潮已经呆在他家院子里喝粥了。任随安看了看天上,只剩下启明星了。今天是晚了些。

    “啊!我家秀秀煮的粥就是好喝。”江潮喝完粥把碗放下,脸上意犹未尽。有一次吃了些任随安家的野菜汤后这小子就时不时搬些米过来,也经常和他们一起吃。

    灶边一个黑瘦的小女孩笑了笑,给任随安捧了碗粥。

    “今儿个你起得晚,我先吃了没等你。”

    “噢!”任随安接过粥,就着咸菜喝起来。江潮也在一旁等他。不过他是个闲不住的人,人停下来嘴上也不停。

    “去病儿,你家离村子远了些,鸡鸣声小了醒不来,自家也该养只公鸡的。”

    任随安咽下粥点点头。偷偷看了下秀秀。黑瘦小女孩低下头。

    两年前他们就养了一只鸡。当时俩人过活都成问题,只能买得起一只。任随安是想养一只公鸡的,不过秀秀却坚持要养一只母鸡。说母鸡以后会下蛋,会孵小鸡。过段时间就能有好几只鸡了。任随安想想也是,就养了一只母鸡。俩人把鸡伺候得跟祖宗一样,可这位祖宗两年过去了硬是没下过一个蛋。

    “会下蛋的。”秀秀低头自语,但显然底气不足声音仅自己可见。

    “秀秀你刚说什么?”江潮问道,他一直注意着秀秀。

    “没什么。我是说要喂鸡了。”秀秀转身去笼里抱出那只母鸡。冬天严寒,虫都没了。鸡也必须要喂些谷物。

    “对了,说到你们那只鸡。我看着有些古怪。鸡的眼皮子不是应该往上闭的吗?怎么你们家这只是往下闭的,和人眼一个样。而且还两年不下蛋,光长个比公鸡都大多了。羽毛长得这么漂亮也没只公鸡敢凑它旁边。还是卖了吧,这么肥能卖不少钱。”江潮这人貌粗心细。听他一说任随安一想确实是。秀秀听了红了红脸,别过头去。

    这时任随安粥也喝完了,两人稍作准备拿上家伙出门。走了一会儿后江潮鬼鬼祟祟回头瞥了几眼,像是做贼心虚。然后悄悄说道:“秀秀越长大越好看了呢!去病儿你可一定要帮我看好,将来我要娶她做媳妇。”

    任随安笑了笑不说话。

    “去病儿你倒是说话呀!如果你也有这想法,那就当我没说。兄弟妻不可欺这句话我还是懂的。”江潮拍着胸脯说道。任随安也没当真,他这人就这样。卧牛村里他说过要娶的姑娘没有十个也有八个了。只是秀秀他嘴上挂得最多。

    任随安和江潮出门后,秀秀放下鸡,走到门前看了看后关上门。回到灶前朝锅里一看只剩一点粥了,还不到半碗。秀秀便就往里面加了些水热一热。自己干的活不是很累可以少吃些的。

    别看秀秀现在看起来黑瘦黑瘦的不太俊俏,但其实以前可好看了。任随安还记得三年年前秀秀刚来时的样子。那时她就像个瓷娃娃一样,被一个老卦师牵着来到卧牛村。但第二天老卦师就死了,死在村子别一头的断头路上。然后秀秀就在他这儿住了下来。

    其实他们三个都不是卧牛村的人。任随安是五年前被一个老人带来的。说这里是他家祖地,他祖上就是从这里出去的。不过村里没有一个户人家是姓任的。当初以为那老头是父亲朋友,说什么就信了。

    江潮是四年前一个人来到的这,他又能干活又会说话很受村民喜欢,现在给村里铁匠当了学徒。江潮也是他任随安不多的朋友之一。而且任随安非常佩服江潮,他会的东西可多了。比如说他会结网捉鱼,做鸟弓打鸟。这比任随安摸鱼掏窝来的快多了。烧炭也是他教给任随安的,俩人一齐烧好后对半分。江潮是铁匠铺里自己要用,任平安就背着这些碳到小城里卖些钱。这样天冷的时候他和秀秀也能过活下去。

    冬天对穷苦人家的孩子是最难过活了。任随安过得很苦。他刚出生时他那爷爷便太高兴被一颗枣核给噎过了气。三岁时祖母带着他乖凉不小心落了河。由此家里人都认为他不吉利,请了个算命先生来算了一卦。那算命先生说他是煞命,还是绝煞。一生克父母克亲友克邻里。最后算命先生也不敢再算下去,说天机不可泄露。拿了礼钱就赶命似地走了。刚出门就摔了一跤,摔断了骨头。

    任随安叔婶都说他没那命享福,还不如早早溺了也好赶个好胎下辈子多享点福。是他父亲任千豪拿着剑才止住的。

    “谁敢动我儿子?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那以后任家就分房了。他们一家独自住在东厢,与任家其他人再不相亲近。

    八岁时父亲任千豪外出游历,任家被仇家寻仇。母亲带着任随安逃了出来后伤重不治。挺了几个月最终还是撒手人寰。

    任随安命苦也命硬。这些年遇到过许多次大坎,都过来了。现在有手有脚也有力气,他相信以后会越过越好。

    俩人砍了半天树,然后挑进掏好的窑里面摆好,点上火。别看他们两个半大小子,但气力可都不小。尤其是挑柴砍树这方面,比村里的成年男子还能干得多。原因两人都心照不宣。

    当年任随安被带到这里后,带他来的那个老人便走了。那时也是天正冷的时候,野果野菜都没有,连虫子也找不到吃。不知怎么,说任随安煞命的传言在村子里也传开了。都不愿意让他靠近。任随安头三天都躲在一户人家柴堆里过夜,三天里什么东西都没吃。

    而那户人家也早就看见了他。头两天那家男人在他面前走过好几回,每次都是张了张口又回去了。那话儿实在是说不出来。第三天女主人过来了,阴沉着脸走到他面前,但看着他这副样子又红了眼睛。回去拿了碗粥和两个窝头过来放到他面前。

    任随安那时早就已经饿得受不了,管不得什么大丈夫不吃嗟来之食。连谢字都没说出口,就狼吞虎咽的把粥和窝头吃了。吃完饭以后任随安便起身离开。那汉子又追出来塞给他两个窝头,什么也没说,就憨笑了笑回去了。

    任随安怀里揣着两个窝头上了山。他要在下雪之前盖好茅屋,不然这个冬天捱不过去。但一个十一岁的孩子哪干得了重活。好不容易用一块石头磨断了一棵不大不小的树,他拖了一段路便左肩换右肩,扛着变抱着。肩也破了手也破了,疼得受不了。他就一边哭一边拖,哭了一路。最后也实在没力气拖了,倒在路边哭。

    哭了一阵子后,任随安抹了抹脸站起来继续拖木头。这时山上下来一个老樵夫看到他。老樵夫笑着说干活不是这么干的。

    赶山走水都有路术,老樵夫最懂这些。他停下活教了任随安一阵子,还借了他一把柴刀。

    那天任随安借着月芒干了一晚上。一样还是很累,但不敢停。

    后来江潮来了后和任随安成了朋友。也死皮赖脸的跟着老樵夫学了去。

    烧炭是要看住火候的,火候到了要封住口子。但一个人就够。江潮自告奋勇要看火让任随安想干什么干什么去?

    在他们烧炭不远的地方有个学堂,卧牛村里有好几个人就在这里读书。当初是任随安把烧炭地方选在这,有空的话他会跑过去在门外偷偷听先生讲学。娘曾经对他说过,不读书也一定要识字,不然讨不到女孩子喜欢。任随安想学字可不是为了要讨女孩子喜欢,只是觉得认识字很有用。但任随安现在交不起束脩,也没多少空闲。只能时不时偷偷的学一些。

    教书先生是个仪表不俗的书生,教着四十多个学生。每天他都是上午讲学释义,下午教些生字词,第二天上学时再检查学得怎么样。对于门外时常会来的几个人他从来不管。学堂门口经常会有人放些炭火,他也不过问直接让用。

    任随安就在窗外跟着教书先生所教,用树枝在地面上一个个写字。今天似乎只有他一个人来,原本也有好些个人也会在门外偷听讲学,但大多不会坚持太长时间。小伙伴换了一茬又一茬,只有任随安多年来依旧在学堂外占着一席之地。江潮也来偷听过两天,不过他这人学什么都快就是对读书不感兴趣。后来再也没来过。

    今天教书先生教完新字后没有立刻让学生自学,他环顾一圈放下书说道:“年关将近,学堂明日起休沐。”

    堂下学生立刻闹腾起来,不管喜不喜欢读的都开心得很。

    先生等他们闹腾了一会儿才咳嗽两声,但还是止不住一群半大小子,只好拿着教棍在书案上使劲敲两下。看到先生挥教棍,学生们一下子就安静下来,正经危坐当那虚心听讲的乖乖学生。只听先生继续说道:“虽是休沐,但读书一事一日不可荒废。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少年之时最要惜取。”

    不过先生说这番话学生一个个虚头愰脑显然没听进去。他叹了口气道:“要知道先生教的始终留在书面上,能不能吃到自己肚子里还得看有没有用功用心。人生在勤,不索何获?”

    任随安细细嚼咽先生这一番话,觉得道理很深。不愧是先生啊!可惜这番道理注定没几个人听得进去。不过只要有一两个人听进去了就算没白说。

    既然学生听不进去了,先生也不再哆嗦,直接下堂。学子收拾好东西争先恐后跑出学堂往家里去。任随安也转身回去,没走几步,后边便有人喊道:“任随安,任随安!等等我,带我一起回去。”

    任随安停下回头,一个扎着总角的小屁孩儿屁颠屁颠追上来。正是卧牛村几个在先生门下求学的人之一,今年只有八岁,刚读了一年书。

    任随安见是他,笑了笑说:“吴同,我还要去烧炭现在不回村。潮哥儿等着呢。”

    吴同扯着任随安衣服有些慌乱说道:“我也一起去,潮哥儿我也好久没见他了。”

    任随安左右看了看,有几个十四五岁的学生围在一起,总是看向这边不怀好意。

    吴同这人任随安比较了解的,胆子小偏又嘴硬。肯定是那张嘴得罪同窗了。

    “好!”任随安点头道。

    吴同松了一口气,赶紧催道:“快走,快走!”推了推任随安后自己往前跑了。任随安无奈笑了笑后边跟上。

    “任随安我跟你说,今天学堂里有儿个人看不起咱卧牛村,笑话咱们。让我给教训了一顿。他们好几个人呢!”吴同在前边蹦蹦跳跳地说道。

    “嗯!”任随安点了点头。

    这时已经走了两里路,吴同也不害怕了。可就在这时后边有人喊道:“站住,别跑。”

    “任随安快跑。”吴同立刻吓得缩了缩头,看情况不好立刻就跑。后边一下子来了五个人朝俩人追来。他们都有十四五岁,跑得此吴同快多了。

    吴同年纪小得多,跑了没多少路便跑不动了。一下靠在路边树上喊道:“我不跑了。任随安你快走。”

    任随安当然不会撇下他不管,停下来转身双手一张,挡在路上。

    身后五个人也气喘吁吁地跑到。看到任随安挡着也停了下来。任随安比他们都要大一两岁,个子也高一小截,他们一下子也不敢上前。不过他们人多,也不是很害怕。

    来的五个人都衣着光鲜家世不错的样子。应该都是登丰城里的富足人家。当中一锦袍少年对吴同冷笑道:“小杂种,看你还怎么跑。以为叫来个人就能躲得掉。”

    任随安眉头皱了皱说道:“吴同有什么事做的不对,我替他给你们道歉。你们都是同窗什么事说开了都好过去。”

    “你是谁,管什么闲事?要想事情过去也行。吴同骂了我,那就让他跪下磕十个响头,我就既往不咎。”锦袍少年老气横秋说道。

    “呸!许适文你想得美,不要脸的死胖子。”吴同直接又骂开了。要他磕头道歉绝不可能。其实任随安也不会让吴同那样做的。道歉没什么,但磕头就过了。

    “小杂种我撕了你的嘴。”任随安还没有说什么,那许适文就被吴同激怒朝他扑了过去。任随安赶紧拦住。

    吴同躲到任随安身后,听人骂他是小杂种又回骂道:“小雏狗,叫啊叫,母狗不疼公母不要。”

    “小杂种我杀了你。”许适文简直气疯,但又冲不过任随安。骂人也只会骂一句小杂种。这时另外四人也冲了上来,任随安左推右挡把吴同护在身后。

    “小蠢猪,笨脑袋。又傻又呆还成群来。”吴同骂起人来一套一套的,嘴上相当厉害。

    “小杂种,小杂种,小杂种小杂种。”

    “野皮子,臭腚子,破嘴唧唧扯毛子。”

    五个人始终绕不开任随安,气愤下对他拳打脚踢起来。任随安不能躲闪又不肯还手,只能护着要害任他们打。这些个人力气不大,打几下坏不了。要是任随安还手把人打了,他赔不起医药钱。

    “任随安你还手呀。你怎么光挨打?”吴同看着任随安被人打也急了。甩着他的小书袋从任随安左右两过来去换着打人。可也改变不了任随安处境,急得哇哇大哭。

    混乱下不知道是谁捡起块石头朝任随安砸去。任随安没有防备,被一下子砸中额头。血立刻流了出来。

    那些富家少年还没见过什么阵仗,一下见了血也都慌神了停下手来。任随安被砸中左额,血流到眼睛里左眼看人都是红色。他心里也有怒意升起,但见这些少年脸上带着惊慌,便又消了气。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喝道:“尔等都在这作何?”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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