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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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2章 花家有女

    清风山,清风寨,时近晌午,艳阳高升。

    大寨门口。

    三个上了年纪的白发老人在两个衣着朴素年轻人的搀扶下颤巍巍的站在寨门前,口干舌燥的向守寨军士喊着话。

    “军爷,军爷!小老儿说的是千真万确,那钱确实是咱们知寨大人给收来了。他当时说是朝廷要征徭役,当时老婆子在家没留神就把钱给到知寨大人这了,可小老儿打听了,朝廷还没到征徭役的时候啊。军爷,这一定是误会,误会,那些钱可是家中攒了许久才余下的一点积蓄啊,这村子里好些家都是如此,这钱可丢不得啊!军爷,你就让小老儿我们见见知寨大人吧!”一个有些干瘦的老人一边用袖口擦着额头的汗水一边沙哑着嗓子说着。

    守寨的军士们眼睛互相乱转,都多少有些于心不忍,可谁都没有言动,反倒是寨门官“嗤”的一笑,晃晃悠悠的走过去道:“老头儿,你吃了熊心豹子胆是吧?敢污蔑我们知寨大老爷?你手里能有几个糟钱?我们知寨大老爷可是朝廷命官,岂能贪了你这等便宜?速速离去,小爷我见你年老体弱不予追究了。”

    三个老人尽皆大急,那两个年轻人更是气恼非常,其中一个虎头虎脑的小子登时忍不住上前一步道:“你这人怎么这般不讲道理?我爷爷与张大爷、李大爷说的都是实情,那知寨大人前几日到了我们村子,正赶上村中青壮都去伺候田地去了,他便对那些妇孺们说了征发徭役的事,农忙时节,谁家能出人做徭役?我奶奶和娘亲她们担心之下就拿出了家中余财给了那知寨大人,这等事小半个村子的人都见了,岂能有假!?”

    那寨门官闻言怒道:“嚷嚷什么,嚷嚷什么你!”说着,他用刀鞘捅了捅那少年的胸口,冷声道:“说了知寨大人没拿你们钱财就是没拿,知道你们现在是在做什么么?污蔑朝廷命官!知道是什么罪过么?嗯!?再不走,老子我送你们去吃牢饭!”

    一行五人登时被这凶神恶煞的言辞吓住,可又不甘心就此退去,三个老人嚎哭着跪倒在地,冲着寨门开始磕头。两个年轻人涨红了脸,却也阻拦不住,在一旁恨得咬牙切齿。

    那寨门官大怒,指挥左右道:“翻了天了还!来啊,给我把他们都抓起来,送到牢里去!快!”左右守门的兵丁立刻动作,可还不等拿人,稍远处登时传来了一声“住手!”

    远处,两匹骏马奔驰而至。

    为首一匹白马上坐着一个白袍青年,纤腰乍背眉目英朗。马鞍旁左侧挂着一只硕大的牛角弓,右侧则挂着两只山鸡和一只野兔,俱都是一箭射穿了脖颈丝毫没有伤到皮毛。正是清风寨的武知寨花荣。

    身后一匹红马上则坐着一个身披猩红披风的少女,身材高挑,夹住马鞍的双腿浑圆有力,让人忍不住便想多看两眼。她眉眼与花荣有六七分相似,却是花荣的亲妹妹,闺名一个兰字,寨中人常私下称她为花小娘。

    那守门兵丁见了花荣自然不敢造次,连忙退下,寨门官眼球滴溜乱转一通,随即向前跑了几步,冲着花荣拱手谄媚道:“将军大人,小姐,今天打猎怎得这么快就回来了?哎呦,这山鸡的毛漂亮啊!就是比往常的猎物似要少些啊,将军今天是累了?”

    花荣瞥了他一眼,没有立刻搭话。这守寨门的小官乃是知寨刘高安排的亲信,对他只有表面上的恭维,实则并无多少 敬意。清风寨虽然主官分文武,可刘高却事实上掌握了大半的武装力量。又兼其是文官,自然而然处处压了花荣一头。身后,被昵称为花小娘的花兰也微微蹙了蹙鼻子,对那寨门官微微鄙夷。却是没发现那寨门官盯着她的大腿偷偷吞咽了一下。

    花荣看了一眼犹自嚎哭不止的几个老人。蹙眉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守门官依旧谄媚笑道:“将军您有所不知,这里有几个刁民,污蔑咱们刘知寨骗了他们家钱财。呵,您说咱们刘知寨不提官面上的身份,那好歹也是读过圣贤书,考过科举拿过举人功名的,岂会贪了他们那点蝇头小利?小人这不正打算将他们押回寨中牢里仔细堪问一番,看看到底他们是受何人主使,竟然如此污蔑我家大人。”

    几个村民闻言大急,赶忙哭拜道:“大人,小民们冤枉啊!”

    花小娘看了几个老人一眼,那三张白发苍苍却泪流满面的脸孔让她心中不由一颤,她忍不住开口道:“这几个百姓既然鸣冤,岂能不问青红皂白就押入大牢?要我看,至少让知寨大人和他们对峙一下!”

    “兰儿,不要多嘴!”花荣斥责了自己妹妹一句语气生冷道:“知寨大人事务如此繁忙,岂能是什么人都见的。”守门官微微一笑,果然没有任何表示。花荣随即对那守门官道:“你且不忙处置他们,待我见过知寨大人再说。”说罢,他转头冲着正眼巴巴看向他的几个老人和两个少年,温声道:“老伯,你们且先在这里稍后片刻,我去去就来。”

    说罢,他招呼花兰一起,两人打马入了寨门。那守门官又盯着花兰的腰肢和臀腿看了许久,随后才收回目光,转身冲着几个村民们冷冷一笑,随意道:“在这等着吧。”

    此时,知寨刘高正在书房内作画。刘高而今已是中年,头发却已然白了小半,他脸颊有些松弛,颌下三缕青髯,身材有些发福走样,深深的眼袋总让人觉得他那双不大的眼睛充满了“不怀好意”四个字。

    此时,他笔下正绘着一副山水,在一处河流的构图上陷入了沉思。抛开他的人品不谈,单纯看他的画工确实是个足够风雅的人物。可他现在沉思的倒不仅仅只是一副山水,而是近期朝堂上发生的动荡和走势。别看他现在还只是个不入流的微末小官,可官就是官,而且是文官,这等地位是一般人苦熬几辈子也休想坐到的。

    可既然坐到了,谁又不愿再向上挪动几步呢?

    “看来,下月给慕容知府的礼金还得再厚重一点。唔,下月可以去各村再巡查一番……”

    门外响起了脚步声与询问声,那是花荣的声音,这让刘高吟诗作画的好大雅兴登时消散了大半。

    “刘知寨在房间内么?我这里有公务相询。”花荣对门口的仆役问道。

    “这个……小人……”门口仆役有些为难的不敢言语。“是花副知寨吧,请进!”这时,身后门内响起了刘高的声音,让仆役松了一口气,赶忙将花荣让进了屋子。

    一进门,刘高正端坐在椅子上喝茶,他眯眼看了看丰神玉朗的花荣,怎么看怎么觉得不爽。“小白脸!”他在心中暗暗腹诽一句,随即阴阳怪气的道:“花副知寨啊,可谓无事不登三宝殿,今天怎么想起来我这书房啊?这里可没有什么牛角弓,您来此地有何指教啊?”

    小半响,花荣怒气冲冲的回到了自家的院子。院中,花兰正双手各提着一柄十分秀气的短剑挥动,手中剑花飞舞电光闪闪,一双长腿迈着紧凑的碎步不断交织,让人眼花缭乱,赏心悦目。

    一见花荣回来,她连忙收了剑势,兴冲冲的凑了过来问道:“哥,你看我刚刚练得那套剑法如何?娘亲留下的这两柄剑我都已经用熟了!”

    花荣此时脸色铁青,勉强冲妹妹挤出一个笑脸,随即仍旧忍不住哼了一声,负气坐到了院中石凳上。

    花兰不敢再玩笑,小心翼翼的问道:“哥哥,怎么了?哦,是为了门口那几个老伯的事情?刘知寨怎么说?”

    不提还好,一提起刘高的名字花荣便忍不住怒道:“怎么说?他刘高还能怎么说?说是今次征发徭役是做了事前功夫,往年秋后征发徭役时往往都征不足人,且赋税也无法补齐。他提前将事情做了,那一村人秋后大可安心纳粮即可!笑话!说得好似他做了什么好事一样!你看着吧,今年入秋后他肯定还要变着法的收钱,那几户人家绝对跑不掉!他还提点我,让我好好操练寨中兵士,莫要让清风山的贼寇有机可乘。他也好意思开口?我那些兄弟们的军饷都时有克扣,让我拿什么去操练!?”

    “可恶!”花荣恨恨的跺了跺脚。

    花兰也跟着哼了一声,道:“哥哥,这刘高上任之后在这清风山乡里乡间没多诈骗,多有不法!今天的事情也不是头一次了。哥哥你不然向朝廷上书举发他吧!”

    花荣闻言一声长叹,摇头道:“他是文知寨,我是武知寨,朝廷重文抑武几百年了,上书举发?哪有武官能举发文官的?何况我这等不入流的武官?再说,他早已交好青州知府慕容彦达,我若真上书了,还指不定最后是谁举发谁,搞不好,他做的那些事情最后反倒都落在了我的头上!”

    花兰一听,心中不由得也缩紧了一下,可随即她便笑了笑道:“哥哥,你不是说你在济州那边有一个新结交的好朋友,他智计百出,而且家中颇有势力么?你何不求助于他?”

    花荣闻言有所意动,可随即却又摇了摇头,道:“他家中是有些势力,可前次我去和见他时,发现他与他家中人等关系似乎有些……怎么说呢?唉,我说不好。总之,这件事我不想麻烦他。现在他刘高横行不法便也由他了,别欺负到我头上就行!”

    说道这,他忍不住看了妹妹一眼,有些气苦道:“兰儿啊,要不是这差事是爹爹传下来的,我真是不想在这里看着这些乌七八糟的破烂事!”

    一旁,花兰美眸顾盼,她印象中记得兄长曾经提过那人的住址。和其他乡野女子不一样,她可是认字的。想到这里,花兰忽然咧嘴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