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嘉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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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饿

    一桌子的珍馐美馔,竟然纹丝没动,在热烈的聊天氛围下,逐渐冷却。

    对于智妃的遭遇,宣城深感同情。她在仔细聆听的同时,这身体又不受控制的做出了反应。

    咕咕,咕咕咕

    这尴尬的声响,自然是出自公主的肚皮。一阵阵的,断断续续的,好在声音还不算大。

    相谈甚欢的颜翊和智妃,并没发现公主的局促。

    她抬起手臂,将小手儿轻轻按在肚皮上,想要暂且将那咕咕的叫声,压制下去。

    她忽然想起,这颜长君可是从宝月楼饱餐回来的,酒足饭饱,一点不饿。

    而自己呢,为了张罗这一桌酒菜,又等他回来一同议事,恍惚之间,竟然一整个下午水米未进。

    现在,都已经夜深了,这肚皮若是不抗议,那才不正常。

    她在这满桌子的冷菜之间,约略看了看,瞅准了一整只的烤鸡,将那外皮酥脆,肉质鲜嫩的鸡腿子,给掰了下来。

    只是,那油腻腻的鸡腿子,刚刚与鸡身分离,她又踟蹰不动了。

    到底还是公主啊,她越不过心里那道坎。

    从小她被教育的,吃饭喝水都尽量不要发出声响,小口饮食,细嚼慢咽的,现在,让她举着个鸡腿子,直接啃咬,她实在是拉不下来这个脸。

    然则,饿!实在是饿!

    饿这个玩意儿,也是个磨人的小妖精。你若是忙碌,没工夫想它,它也不会引人注意。

    等到这四周静谧,闲来无事,它却不管不顾的,一个劲儿的往外冒。这一会子,肚子倒是不叫唤了,只是,胃里又渐渐有些抽痛,想来,再忍下去,就不是丢人不丢人的问题了。

    她微垂着脑袋瓜,眼角向上,但见,颜翊还在那注视着智妃的说话,并没有看到她的行径。

    鬼鬼祟祟的,将鸡腿拿起,红唇轻启,手臂拉近,眼看,鸡腿就要入口,一解口腹之欲。

    她努力张大了小嘴,这贝齿还没咬上一丝肉,鸡腿就被人横空夺去。

    颜长君轻柔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都凉了,别吃了。”

    那一只她魂牵梦绕,做了无数心理斗争,辛辛苦苦才弄到手的鸡腿,还没尝着一口滋味,就被他夺走,她哪能善罢甘休。

    立刻伸手要夺,颜翊岂能让她如愿,轻轻松松的就将鸡腿扔回了盘子。

    “颜长君,你是吃饱喝足了,一点不饿,我一下午什么也没吃,现在都要饿昏了,吃个鸡腿怎么了,你管的还真宽!”

    “你怎的不识好人心,”颜翊取出兜里的绣帕,沿着手指头缝,将那沾染上的油腻擦抹干净。

    好心提醒她:“前几日也不知道是谁,水土不服,上吐下泻的,要死要活。”

    “怎么,近几日,终于好些了,就开始吃生冷残炙,别怪我没提醒你,你那个肠胃可还没好利索呢。”

    宣城听了他不紧不慢的绵绵细语,气的,嘴巴都鼓成了一个球,瞪着眼睛,气哼哼道:“那你说该怎么办,总不能让我一直饿着吧!”

    瞧她那副幼稚的样子,颜翊实在想不通,这个看起来心智未全的刁蛮女子,可是前几日,还吵吵嚷嚷,决绝的,一定要与他和离的人吗。

    咕噜

    她的肚皮非常不合时宜,却又恰如其分的响了一声,宣城赶忙伸手捂住肚子,只是,那咕咕噜噜的声音,还是不绝于耳。

    击掌三次,唤来了一直在外面值夜的陆淹,颜翊吩咐道:“去小厨房,拿一碗莲子羹来。”

    陆淹低垂着脑袋,那视线在他二人中间溜了一遍,便明白了。应该是公主夜半肚子饿了,吵着要吃的。

    他老老实实的领命,转身便走,就听得宣城娇嗔的声音传来:“我不爱喝莲子羹,忒苦。”

    这就对了,陆淹听得琥珀说过,公主向来只喜欢甜甜腻腻的吃食,这莲子羹好像不对路吧。

    本以为他能够体恤自己的口味,也换点别的吃食解饿。没等片刻,颜翊就向着陆淹的背影说道:“多放些蜜糖。”

    “怎么样,这样总可以了吧。”颜翊转头,定定的看着她娇艳的小脸。

    很不服气,又无可奈何,宣城努着嘴,不情不愿的说道:“凑合着吧。”

    待到敲定了这夜宵的安排,他二人才回过精神来,这时,凄凄惨惨的智妃娘子,已经被他们晾在这里许久了。

    夫妻二人对视一瞬,马上贯通了心思,深觉将智妃冷落,实在是很不应该。

    倒也还是颜翊脸皮子更厚几分,尴尬的笑了几声,就将话题重启。

    “后来,娘子是如何跑到山上的,娘子有所不知,你上的那一座山,在丹阳城赫赫有名,名叫莫愁山,山上很是凶险。”

    “你们不必介意,我很喜欢听你们说笑,这让我的心情也好转许多。”

    没有回答颜翊的提问,却独独说了自己的心境,在座几人也是通透明白的,她这是为了表示,自己不在意被他们短暂冷落。

    智妃将思绪又重新调整了一下,继续诉说:“当时,我的身体虽然解除了束缚,可是脑袋还是昏沉沉的,又不识的路线。”

    “当我从轿辇上下来的时候,我发现,那徐灿的迎亲队以及宋齐受的人,都没了踪影。”

    “当时,天色黑极了,我跌跌撞撞,几次摔倒在血泊里,身上脸上都沾满了血污。我心情忐忑,不知该怎么办。”

    想到那一日的遭遇,她的心情更加沉郁。

    她这一生,看似活在众人的簇拥之中,却从没有得到过片刻的幸福。但,即使与自己惨痛的童年相比,那一日的遭遇,也是最为可怕的。

    夜黑风高的,她一个独身女人,行走在荒郊野外,有多危险,不需别人提醒,她也知道的清楚。

    走出轿辇,她才看清楚自己的处境。不管是徐灿还是宋齐受的人马,现在都已经离奇消失。

    只剩下满地的,大大小小的血泊,映着月光,显现着幽暗的惨烈光芒。

    昭示着,这里曾经发生了一场殊死的搏杀。

    那些人去了哪里,他们是否还活着,自己又为何被留在此处,这诸多的疑问,一个个的涌上心间。

    她没给它们留片刻的时间,现在这个时候,到底还是逃命要紧。

    她跌跌撞撞,脚步不稳,几次在血泊中摔倒,身上也擦伤了许多处。

    那一身徐灿强加给她的吉服,早就被浓重的血泊侵染,脏污的不成样子。

    她想要投奔人家,可是,又不敢。

    徐灿在丹阳势力颇广,她白天在轿辇上听着那几个迎亲的赖汉闲聊的时候,就知道,此刻已经是在丹阳境内了。

    如果去投奔人家,估计很快就会被徐灿找到。现在他的手下又死了好几个,她若被他捉住,肯定不会有好下场。

    更何况,还有如狼似虎的宋齐受,那个恶鬼一般的男人,比之好色猥琐的徐灿,更加让人惧怕。

    他现在到底去哪里了,智妃根本不敢想,只怕这个天煞孤星的恶汉,现在正躲在阴暗的角落,就等着她自投罗网。

    她心中不甘,又慌慌张张,只一味的向前走,等到终于看到了一条出路的时候,就已经是来到了莫愁山下了。

    “也就是说,你没有看到死者?”

    莲子羹在宣城的手里,微微冒着热气,为表诚意,那莲子羹中的蜜糖,还是陆淹亲自为她调制的,宣城喝了几口,果然表示十分满意。

    “是了,所以,你们问我那宋齐受去哪里了,我当真是不知道。”

    智妃无奈的摇摇头,颜翊与刘英慈同时陷入了沉默,如此,他们还能去哪里寻找宋齐受的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