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7章 所谓清官
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可杜知县这火烧得实在不咋样，他想标新立异的心情可以理解，前任做得那么好，他要想显示出自己不同于前任的才能，当然就想搞一套自己的班子，所以第一个就是拿韦县丞开刀。可是他却不明白，韦县丞能在县丞这个位置上干这么久，没有一点手段怎么可能？这不将韦县丞一架空，底下的人也不听他的，所有事务处理起来就像一团乱麻。说到底，他还是没明白要少折腾的道理。特别是西凌县这种已经理顺的地方，真没必要瞎折腾。
县衙乱不乱其实跟莫思凡没多大关系，他一般不跟县衙打交道，哪怕是贾之南跟他关系这么好，他也只去县衙见过一次。没事少打交道多避嫌，这是他的人生信条。
但他不惹事，并不代表事情不会找到他头上。最近就有些风声传来，杜知县疑心西凌工坊有违反大明律令之处，正在准备展开调查。
难道杜知县不知道西凌工坊现在乃是西凌县的支柱？非也，他很清楚，每年收着那么多商税，想不清楚也难。难道他不知道莫思凡在西凌县的超高人气？更不是。早在上任之前，他就从各种渠道听说了这个名字，赴任交接之时，贾之南还特意给他留了话，让他注意跟莫思凡搞好关系。
可越是这样，杜知县越想查一查莫思凡。他是个不信邪的人，贾之南越叮嘱他不要干什么，他就偏要干。而且在他的心目中，商人天性就是邪恶的，他们囤积居奇，低买高卖，哄抬物价，蒙骗百姓，奸商的称谓不就是这样来的吗？所以莫思凡这个名字，从一开始就没给他好印象。一个人的生意要能做这么大，得坑害多少老百姓啊。至于莫思凡给西凌县带来的贡献，他理所当然的视而不见，缴税多算什么？羊毛出在羊身上，他不搜刮百姓，哪来的钱缴税？
按照这样的逻辑，他顺理成章的将莫思凡列为应该严打的地方豪强，可别说，虽然双方的交锋尚未开始，杜知县就已经悲壮的赋诗一首，表达了誓要将土豪劣绅莫思凡连根铲除的决心。不用说，他将自己视为正义的使者，即将与恶霸莫思凡展开一场殊死的搏斗。为了这次搏斗，他甚至下定了献出自己生命的决心。不得不说，那首诗相当慷慨激昂，写得极好，感染力很强。西凌县的百姓有没有被感动不知道，至少他自己被感动了。
莫思凡知道这件事情后，差点气得冒烟。靠，世界上有这么帅的土豪劣绅吗？戏文里的土豪劣绅不都是歪脖子猥琐至极的老男人吗？这不科学啊。
他很敬佩那些清正廉洁的官员，像邹君明、贾之南这样的尤其值得佩服。他也并不惧怕贪官污吏，那种小贪的且不说，人之常情，他有办法搞定。那种大贪官也好说，史克朗被干掉了，温世贤也下了台，下一步的目标就是严嵩父子俩，总之都是可以想办法干掉的。可是世间还有第三种官员，他们是地地道道的清官，不贪，也不允许别人贪，这倒也不算什么毛病，顶多是受人排挤而已。与此同时，他们的正义感简直爆棚，总觉得世上除了他之外，就再也没有了好人。他们自视甚高，其实并不见得有什么真本事。他们自比为管仲诸葛，有经邦治国之才，却连一个小小的县域都管理不好。总的来说他们是好人，只是既认不清自己，也认不清这个社会而已。简而言之，他们只是一群书呆子。
碰见这种人，莫思凡一般都敬而远之，能不招惹便不招惹。因为对付这种人不能像对付贪官那样下狠手，待要置之不理，他却将你当敌人一般纠缠不休。说他坏吧，事实并非如此，但又不能将他单纯的理解为好人。在某种情况下，这种人狠起来，比那些酷吏并不逊色多少。因为他自以为是替天行道，对付坏人当然要像秋风扫落叶一般残酷无情。
所以杜知县上任之后，莫思凡还不曾去拜见过。一般来说，新官上任之后，都会接见一下地方上的头面人物。如今西凌地面，最大的头面人物当然就是莫思凡，他躲着不去拜见，无疑更加增添双方的隔阂。
可是现在，莫思凡决定去见一见这位传说中的父母官，双方的冲突若是能避免当然是好，即使避免不了，去摸一下底细也是好的。
但是在见杜知县之前，莫思凡先去了韦三石的府邸。
韦三石被架空后，基本上就再也没去过县衙，当然以他在西凌经营多年的根基，很难想象他会服服帖帖的认栽，如今县衙里面的乱象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其实是他的功劳，只不过他的手脚极其隐秘，杜知县拿不住他的把柄。
莫思凡通报之后进去时，韦三石正背着手在院子里踱步，他双眉紧锁，神情相当凝重，见到莫思凡，也不像以前那般热情，只是礼节性的点了点头，说道：“来了？”
莫思凡揖礼道：“学生见过县丞大人。”
韦三石摆了摆手，说道：“快不要这样称呼，韦某如今已经不是县丞身份了。”
“在学生眼里，韦大人永远是县丞。韦大人曾经给予的帮助，学生一直都记着，没齿难忘。”
韦三石感慨道：“怪不得你是个做大事的人。就冲着这个不忘本的心性，谁不愿意帮你？只是很惭愧，韦某以前并没有出什么力，却一直都受着你的好处，说起来倒是沾你的光了。”
“怎么没有出力？我在永昌寺的那间店铺不是一直由韦大人罩着？您不必亲自出马，只要提您的名号，就没有人敢来闹事，这些可都是您的功劳。至于所谓的好处，那都是您应得的分红，不仅以前有，今后还将一直拿下去。这个跟您是不是县丞无关，简而言之，您现在是那间店铺的股东，除非您自愿退出，否则只要店铺存在一天，就少不了您的那份分红。”
他说的甚是恳切，完全没有半点虚言，韦三石当然看得出他是真心实意。正因为如此，才让人格外感动。
这段时间，他以为自己当不了县丞，最大的损失就是得不到莫思凡给的好处了。这是一笔无比巨大的收入，短短的几年，他的身家就大幅增加，以至于像那种小打小闹都不屑为之了。
但这种好处是怎么来的？当然是他手上的权力换来的。如果他不是县丞，很难想象莫思凡会每年都拿大把银子给他。
韦三石知道莫思凡的能量很大。能将生意做遍全国，没有点手段是不可能的。坊间传说，莫思凡跟朝中某位重臣非常熟悉，甚至他的一位夫人还是高官之女。对这种说法，韦三石将信将疑，信的是：莫思凡确实有些神秘莫测的力量，结识权贵未必就不可能。疑的是：他要是真有高官做后盾，为何还要对自己低声下气？他要是亮出自己的背景，整个西凌县城都得跪。这是他百思不解的地方。
不过，无论出于何种理由，跟莫思凡拉好关系都有益无害。他之前担心自己一旦失势，莫思凡就会翻脸不认人，现在看来也是多虑了。但他还是有些担心，于是说道：“莫秀才，不瞒你说，昨日吏部行文已经下来，我这个县丞职位已经正式撤销，我以后恐怕很难再给你提供方便了。”
“学生已然知道这个消息，甚至还知道杜知县举荐的县丞人选没有获得通过，也就是说，在短时间内，西凌县不会有县丞了。”
“莫秀才的消息果然灵通。可笑杜知县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我倒要看看凭他和师爷两个人，怎么把这个县衙运作起来。”
“学生此次前来，也正是为了这件事。”
韦三石哈哈笑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因为我也听说他想抓你的错处，放心，韦某虽然不做这个县丞，但说话还是管点用的。他想跟你作对，我就让他令不出县衙，保证让他什么事都干不成。”
莫思凡微微一笑道：“倒也不能这么跟知县大人对着干，要知道县衙里那些弟兄有一个稳定的饭碗不容易，别因为逞一时之气，耽误了大伙儿的生计。”
韦三石愣了愣，问道：“这话是什么意思？不给杜知县找点麻烦，他腾出手来就要对付你了。”
“既要让杜知县什么事都干不成，又得让他找不出岔子迁怒大伙儿，以韦大人这么多年的经验，难道就想不出办法么？”
韦三石凝神想了想，这才明白莫思凡的意思，忍不住竖了竖拇指，说道：“你让我们阳奉阴违，果然是比较狡猾。”
莫思凡淡然一笑道：“还有，咱们这位杜老爷确实是廉洁自律，不受任何贿赂。不过他带来的那位师爷嘛，据说是从绍兴请来的，属于拿钱办事，杜老爷的钱拿得，难道咱们的钱就拿不得？依我看，咱们的钱总比杜老爷的要多一点。他们远道而来，生活方面有诸多不便，你想办法给他们改善一下，不要让人觉得西凌穷乡僻壤，什么好东西都没有。”
县衙乱不乱其实跟莫思凡没多大关系，他一般不跟县衙打交道，哪怕是贾之南跟他关系这么好，他也只去县衙见过一次。没事少打交道多避嫌，这是他的人生信条。
但他不惹事，并不代表事情不会找到他头上。最近就有些风声传来，杜知县疑心西凌工坊有违反大明律令之处，正在准备展开调查。
难道杜知县不知道西凌工坊现在乃是西凌县的支柱？非也，他很清楚，每年收着那么多商税，想不清楚也难。难道他不知道莫思凡在西凌县的超高人气？更不是。早在上任之前，他就从各种渠道听说了这个名字，赴任交接之时，贾之南还特意给他留了话，让他注意跟莫思凡搞好关系。
可越是这样，杜知县越想查一查莫思凡。他是个不信邪的人，贾之南越叮嘱他不要干什么，他就偏要干。而且在他的心目中，商人天性就是邪恶的，他们囤积居奇，低买高卖，哄抬物价，蒙骗百姓，奸商的称谓不就是这样来的吗？所以莫思凡这个名字，从一开始就没给他好印象。一个人的生意要能做这么大，得坑害多少老百姓啊。至于莫思凡给西凌县带来的贡献，他理所当然的视而不见，缴税多算什么？羊毛出在羊身上，他不搜刮百姓，哪来的钱缴税？
按照这样的逻辑，他顺理成章的将莫思凡列为应该严打的地方豪强，可别说，虽然双方的交锋尚未开始，杜知县就已经悲壮的赋诗一首，表达了誓要将土豪劣绅莫思凡连根铲除的决心。不用说，他将自己视为正义的使者，即将与恶霸莫思凡展开一场殊死的搏斗。为了这次搏斗，他甚至下定了献出自己生命的决心。不得不说，那首诗相当慷慨激昂，写得极好，感染力很强。西凌县的百姓有没有被感动不知道，至少他自己被感动了。
莫思凡知道这件事情后，差点气得冒烟。靠，世界上有这么帅的土豪劣绅吗？戏文里的土豪劣绅不都是歪脖子猥琐至极的老男人吗？这不科学啊。
他很敬佩那些清正廉洁的官员，像邹君明、贾之南这样的尤其值得佩服。他也并不惧怕贪官污吏，那种小贪的且不说，人之常情，他有办法搞定。那种大贪官也好说，史克朗被干掉了，温世贤也下了台，下一步的目标就是严嵩父子俩，总之都是可以想办法干掉的。可是世间还有第三种官员，他们是地地道道的清官，不贪，也不允许别人贪，这倒也不算什么毛病，顶多是受人排挤而已。与此同时，他们的正义感简直爆棚，总觉得世上除了他之外，就再也没有了好人。他们自视甚高，其实并不见得有什么真本事。他们自比为管仲诸葛，有经邦治国之才，却连一个小小的县域都管理不好。总的来说他们是好人，只是既认不清自己，也认不清这个社会而已。简而言之，他们只是一群书呆子。
碰见这种人，莫思凡一般都敬而远之，能不招惹便不招惹。因为对付这种人不能像对付贪官那样下狠手，待要置之不理，他却将你当敌人一般纠缠不休。说他坏吧，事实并非如此，但又不能将他单纯的理解为好人。在某种情况下，这种人狠起来，比那些酷吏并不逊色多少。因为他自以为是替天行道，对付坏人当然要像秋风扫落叶一般残酷无情。
所以杜知县上任之后，莫思凡还不曾去拜见过。一般来说，新官上任之后，都会接见一下地方上的头面人物。如今西凌地面，最大的头面人物当然就是莫思凡，他躲着不去拜见，无疑更加增添双方的隔阂。
可是现在，莫思凡决定去见一见这位传说中的父母官，双方的冲突若是能避免当然是好，即使避免不了，去摸一下底细也是好的。
但是在见杜知县之前，莫思凡先去了韦三石的府邸。
韦三石被架空后，基本上就再也没去过县衙，当然以他在西凌经营多年的根基，很难想象他会服服帖帖的认栽，如今县衙里面的乱象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其实是他的功劳，只不过他的手脚极其隐秘，杜知县拿不住他的把柄。
莫思凡通报之后进去时，韦三石正背着手在院子里踱步，他双眉紧锁，神情相当凝重，见到莫思凡，也不像以前那般热情，只是礼节性的点了点头，说道：“来了？”
莫思凡揖礼道：“学生见过县丞大人。”
韦三石摆了摆手，说道：“快不要这样称呼，韦某如今已经不是县丞身份了。”
“在学生眼里，韦大人永远是县丞。韦大人曾经给予的帮助，学生一直都记着，没齿难忘。”
韦三石感慨道：“怪不得你是个做大事的人。就冲着这个不忘本的心性，谁不愿意帮你？只是很惭愧，韦某以前并没有出什么力，却一直都受着你的好处，说起来倒是沾你的光了。”
“怎么没有出力？我在永昌寺的那间店铺不是一直由韦大人罩着？您不必亲自出马，只要提您的名号，就没有人敢来闹事，这些可都是您的功劳。至于所谓的好处，那都是您应得的分红，不仅以前有，今后还将一直拿下去。这个跟您是不是县丞无关，简而言之，您现在是那间店铺的股东，除非您自愿退出，否则只要店铺存在一天，就少不了您的那份分红。”
他说的甚是恳切，完全没有半点虚言，韦三石当然看得出他是真心实意。正因为如此，才让人格外感动。
这段时间，他以为自己当不了县丞，最大的损失就是得不到莫思凡给的好处了。这是一笔无比巨大的收入，短短的几年，他的身家就大幅增加，以至于像那种小打小闹都不屑为之了。
但这种好处是怎么来的？当然是他手上的权力换来的。如果他不是县丞，很难想象莫思凡会每年都拿大把银子给他。
韦三石知道莫思凡的能量很大。能将生意做遍全国，没有点手段是不可能的。坊间传说，莫思凡跟朝中某位重臣非常熟悉，甚至他的一位夫人还是高官之女。对这种说法，韦三石将信将疑，信的是：莫思凡确实有些神秘莫测的力量，结识权贵未必就不可能。疑的是：他要是真有高官做后盾，为何还要对自己低声下气？他要是亮出自己的背景，整个西凌县城都得跪。这是他百思不解的地方。
不过，无论出于何种理由，跟莫思凡拉好关系都有益无害。他之前担心自己一旦失势，莫思凡就会翻脸不认人，现在看来也是多虑了。但他还是有些担心，于是说道：“莫秀才，不瞒你说，昨日吏部行文已经下来，我这个县丞职位已经正式撤销，我以后恐怕很难再给你提供方便了。”
“学生已然知道这个消息，甚至还知道杜知县举荐的县丞人选没有获得通过，也就是说，在短时间内，西凌县不会有县丞了。”
“莫秀才的消息果然灵通。可笑杜知县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我倒要看看凭他和师爷两个人，怎么把这个县衙运作起来。”
“学生此次前来，也正是为了这件事。”
韦三石哈哈笑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因为我也听说他想抓你的错处，放心，韦某虽然不做这个县丞，但说话还是管点用的。他想跟你作对，我就让他令不出县衙，保证让他什么事都干不成。”
莫思凡微微一笑道：“倒也不能这么跟知县大人对着干，要知道县衙里那些弟兄有一个稳定的饭碗不容易，别因为逞一时之气，耽误了大伙儿的生计。”
韦三石愣了愣，问道：“这话是什么意思？不给杜知县找点麻烦，他腾出手来就要对付你了。”
“既要让杜知县什么事都干不成，又得让他找不出岔子迁怒大伙儿，以韦大人这么多年的经验，难道就想不出办法么？”
韦三石凝神想了想，这才明白莫思凡的意思，忍不住竖了竖拇指，说道：“你让我们阳奉阴违，果然是比较狡猾。”
莫思凡淡然一笑道：“还有，咱们这位杜老爷确实是廉洁自律，不受任何贿赂。不过他带来的那位师爷嘛，据说是从绍兴请来的，属于拿钱办事，杜老爷的钱拿得，难道咱们的钱就拿不得？依我看，咱们的钱总比杜老爷的要多一点。他们远道而来，生活方面有诸多不便，你想办法给他们改善一下，不要让人觉得西凌穷乡僻壤，什么好东西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