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西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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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章 扶贫济困

    梅老倌是甘家村人。甘家村离谢家村约四十多里,是个只有十余户的小村庄。这里靠近山地,地少田薄,水源也比较缺乏,所以土里出产有限,为了补贴生活,村民们大都习得一门手艺,利用农闲时挣一点小钱,这样才能勉强维持。在过去,无论是种田还是做手艺,都是卑贱的工作,收入有限,村民们生活普遍都很贫困。

    但是这两年来,生活有了些变化,四十里外的谢家村出了个莫秀才,办了个西凌工坊。这莫秀才极其重视手艺人的劳动,招了很多工匠,开出的工钱远远高于现在的行情。而且在工坊中,工匠地位很高,对于有特殊技艺的人,大家都非常尊敬。甘家村得距离近的便利,也有不少人进了西凌工坊,获得了比较高的工钱。那些没能进得去的人,要么手艺还不够,达不到西凌工坊用人的标准,要么就是老弱病残,已经几乎没有劳动能力了。梅老倌就是属于后者。

    梅老倌年轻的时候也学过手艺,他是个篾匠,编竹篮竹框是把好手。不过他没赶上个好时候,光靠手艺根本养不活一家人。他老婆死得早,前几年唯一的一个儿子也得病去了,只留下梅老倌孤身一人在世上。他今年五十几岁,身体不好,如果不是幸得邻里照管的话,说不定早就活不下去了。即使这样,人们也估计他没几年好活,他精神困顿,终日不说一句话,说句不好听的,属于混吃等死的状态了。

    这两年村民们托莫相公的福,大多赚到了钱,生活有了极大的改善。即使没赶上到工坊做事,做点零工也能挣钱。比如最近莫相公要修路,那些在家闲着的村民便跑到工地上去,哪怕是挑几担土,和几包水泥,也有钱拿。而那些妇人和小孩在家里摘些新鲜蔬菜,或是蒸几个馒头包子,或是烧几壶茶水,拿到工地上去,也能换几个钱,所以大家都干劲十足,都想借这个难得的机会多赚点钱。

    但是无论机会多好,跟梅老倌这类孤寡老人也是无缘,他们已经没有劳动能力了。即使他们想做事,只怕也没有人敢收他们。别人都能做工改善生活,他们却不能。

    嘉靖二十八年三月的一天上午,天空灰蒙蒙的一片,细雨飘飞,春寒料峭。梅老倌坐在一把有些年头的竹椅上,发愁的看着那似乎永无止歇的细雨。这把椅子还是他年轻的时候编的,用了二三十年,依旧很结实。他住的这栋茅草屋已经非常破旧,四面漏风,冷风灌进来,简直跟露宿野外没多大区别。屋顶上的茅草也稀疏了很多,不少地方开始漏雨,使得屋子里到处都是湿的。可他根本没办法修缮。

    肮脏暗淡的房间里,家徒四壁,没有几件像样的家俱。残破的灶膛里,灰是冷的,已经有几天没有升过火了。低矮的饭桌上,放着一个吃了一半的红薯。这还是村头的蔡婶那天从他家门口经过的时候,看他可怜,给了他几个红薯,他节省着吃,每餐只吃半个,可是几天下来,还是要吃完了。往后有什么吃的,他不知道,也不愿去想。要是天气放晴,他可以到山后去挖点野菜,可是天老是这么下雨,他就哪里都去不了。

    他对生活早已没有了念想,能活一天是一天,自从儿子病离以后,他的生活已经完全坍塌了。养老送终的人都没了,还有什么可说的呢?这一定是自己前世作了孽,现世注定要孤老终生,命中如此,没什么好抗争的。

    他家在村子的边缘,靠近一座小山坡,村民们除非是上山去,不然很难到这片角落里来,村里多数劳力都出去赚钱了,让村子显得更加寂寥,到这里来的人便更少了。梅老倌悲哀地想到,这样的日子只要再持续几天,恐怕自己饿死了都没有人知道。

    雨越下越密,屋前坑坑洼洼的地面上,积满了混浊的雨水,一阵冷风猛灌进来,梅老倌打了个寒颤,下意识的裹紧了身上单薄的衣裳。忽然,从远方细密的雨帘中,跌跌撞撞的跑来了一个人。定睛细看时,竟是村头的蔡婶。

    蔡婶冒雨跑进梅老倌的家,一进门就大声嚷道:“快点,梅老倌,准备一下,菩萨来了。”

    梅老倌懵了,没听明白啥意思。

    “嗨,瞧我这急脾气,没头没脑的,难怪你不懂。告诉你吧,前几天我去工地卖鸡蛋,正好碰见一个骑着高头大马的小姐在巡视,哟,那小姐长得真好看,比画布上的仙女还要俊。听工友们说她就是西凌工坊的老板娘,那可真真是菩萨一般的人物。莫相公可不就是天上派来解救我们的菩萨咧,他的妻子那当然也是菩萨。谁都知道,五村地面的孤寡老弱都受着他们的恩惠,我也是一时头脑发昏,竟走上前去,拦住她的马头,将你的情况一五一十的讲了一遍,她听了,只是说了句知道了,倒也没做其他表示。退下来后工友们告诉我,他们当时心中捏了把汗,因为大家都说那小姐叫谢五妹,一杆大枪使得出神入化,我那时冒冒失失跑过去,若是惹恼了她,不定有什么麻烦呢。不过我倒觉得她很和善,也没有老板娘的架子,我跟她讲了那么多话,也没有不耐烦的样子。”

    蔡婶显然是个急性子,连珠炮般讲了一通,梅老倌听得迷迷糊糊的,半天也没明白她想说什么。

    蔡婶接着说道:“刚才我正在家里摊鸡蛋饼,我那在工地上做事的儿子忽然跑回来,告诉我老板娘将会带人来甘家村,要来看望你呢。梅老倌,这下你可走运了,只要莫相公肯伸出援手,以后你的生活就有保障了呢。”

    梅老倌这次听懂了。不过他心里并不相信,自己跟那个莫相公无亲无故,凭什么得到照顾?

    蔡婶仿佛知道他的顾虑,又说道:“你放心,莫相公就是这一片地方的活菩萨,专门帮咱们老百姓的。再说哩,他们也不是专程来甘家村的,一路上拜访过不少孤寡老人了,我儿子就是这样得了信,赶回来告诉我的呢。”

    梅老倌这才有点信了,心中升腾起一片希望。穷苦的生活过惯了,生活中的苦难仿佛没有尽头,这让他变得非常悲观绝望,人总是这样的,但凡有了一点希望,就想拼命的抓住它,倘若从希望变为绝望,人就会崩溃,甚至比从未有过希望更让人难以忍受。

    正说着,忽然有辚辚的马车声穿透雨幕传了过来。没多久,几辆马车慢慢的驶了过来,路相当泥泞,又窄又破,马车想必是费了不少劲才过来的。

    车刚停稳,一个小女孩便从第一辆马车上跳下来,大声问道:“这里是梅老倌的家么?咦,你不是……”

    蔡婶眼尖,一下子就认出她就是老板娘谢五妹,连忙回道:“他就是梅老倌,我听说您要来,特意给他报喜呢。”

    谢小花也不在意,回过头来嚷道:“罗三姐,咱们到了。”

    车帘子掀开,一辆轮椅缓缓的从马车上下来了。一个清丽可人的女孩坐在轮椅上,正是罗婉兮。

    如今西凌工坊和小学事务越来越多,柳思柔忙不过来,就将学生会会长的职务让罗婉兮来做,罗婉兮虽然腿脚不便,但她能力很强,又天生喜欢替人排忧解难,这个学生会会长倒是蛮适合她的。上任以来,组织了不少有声有色的活动,其中,抚恤贫弱和孤寡老人就是最重要的一环。

    谢小花虽然也急公好义,但她很不耐烦跟人沟通交流,以她那暴躁性子,不将人吓跑就谢天谢地了。所以每次组织类似的活动,她都不唱主角,而是给罗婉兮打打下手,跑跑腿什么的。

    从后面几辆马车上也下来了几个少年男女,都是学生会中的骨干分子,学习之余,参与这些社会活动其实更有利于他们的成长。莫思凡从来都不鼓励死读书,读书和社会实践从来都不矛盾,他甚至设立奖励制度,凡是参与社会实践的,可以获得加分的机会,在将来评级的时候发挥作用。

    这些少年们从马车上抬下一些米面油之类的粮食,还有一些肉食和蔬菜。这些都是多年未曾出现在这个茅草屋里的粮食了。即使儿子还在的时候,家里也没有过这么丰盛的食物。他的心里涌上一股暖流,多年冰封的心境仿佛化开了一些。

    谢小花亲自推着轮椅,走进破旧的茅草屋里,家徒四壁的惨况自然引起了她们强烈的同情心。罗婉兮制止住想要站起来的梅老倌,亲切地说道:“老人家,您坐。今儿个我们是代表着西凌工坊和莫相公前来看您,希望解决您生活上的困难,让您可以安心度过一个幸福的晚年。不要怕,您可以将我们当成您自己的儿女,有什么话就尽管说。”

    梅老倌嘴唇嗫嚅着,心情很激动,这种意想不到的援助简直太及时了,即使他早已心灰意冷,也并不意味着他就不想活下去。再说了,他的现状完全是因为看不到任何希望而产生的,如今这些少年男女的到来,又给了他一些未来的希望,所以他的心里也渐渐活泛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