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劳动协议
罗婉兮的这种婚恋观念几乎遭到所有人的反对。人们都不明白，什么时候子女的婚恋可以不用听父母的意见了？这么重大的事情，难道还能由一个女孩子自己做主吗？所以为了坚持自己的观点，罗婉兮受到了来自各方的压力。好在她父亲前几年已经去世，母亲生性懦弱，也不太管她，最能管束她的父母角色缺位，别人的压力都不能对她起作用。最重要的是，二哥罗正林始终是坚定的站在她这边的，他充分尊重妹妹的选择，并且在各个方面都无条件地支持她。甚至放言，就算其他人都不管，他也要将妹妹养起来，哪怕是一辈子。这种无条件的支持非常重要，他给了罗婉兮勇气和信心，也是她在这个大家族里唯一还眷恋着的人。
在婚恋问题上坚持自己的信念倒还好说，不管她能不能嫁出去，终究是她的私事，影响不到大家，人们顶多是在背后非议几句，既然起不到效果，也就懒得再讲了。但是让罗家人非常不满的是，罗婉兮对窑工们的态度也跟家里人不一样。在家族大多数人看来，只要有可能，给窑工们的待遇自然是越低越好，这样才能尽可能的压榨利润，但罗婉兮却反感这种做法。也许是因为她不良于行，更能体会那些穷苦人家的不幸，所以她同情窑工，并且在这一方面深深地影响了二哥的思想观念，却在罗家上下赢得了一个吃里扒外的骂名。
在罗正林担任窑主之前，这些主张也就是说说而已，毕竟她一没钱，二没权，虽然有心帮助别人，却没有那个实力影响家族的决定。但是罗正林担任窑主后，她获得了空前强大的支持，基本上她的态度就意味着罗正林的态度，有了这种支持，她就能放开手脚，去做她喜欢做的事情。比如抚恤孤寡，探望贫病的窑工家庭等等，甚至为了替窑工出头，还会跟罗家管事的人争吵起来。
应该说在这一类争吵当中，罗婉兮大获全胜，受惠于她的聪明伶俐，读书又多，口才极好，在争吵中旁征博引，雄辩滔滔，往往将对方驳得哑口无言，招架不住。
一来二去，罗家上下都知道现在的三小姐是惹不得的，虽然对她不满的人很多，却都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但这些情况莫思凡并不了解，对于搜集情报向来求全求细的他来说，这种疏忽是不可容忍的。
他看着罗婉兮，拱了拱手道：“三小姐一大早前来，不知有何指教？”
“听说莫相公想买瓦山窑？”
“确有此事。”
“婉兮有些疑问，不知莫相公能否代为解惑？”
“但问无妨。”
“明人不说暗话，莫相公的开价，远超瓦山窑的实际估值，商人以逐利为先，想必莫相公的钱也不是捡来的，那么问题来了，莫相公为什么肯花这笔钱？换句话说，莫相公为什么选择瓦山窑？”
“三小姐是自己问，还是代表令兄来问？”
“没有区别。虽然今天我是自作主张前来，但是我的意见对二哥有决定性的影响，请莫相公相信这一点。”
“哦？”莫思凡暗自惊讶，面前这位姑娘面色平静，语调平和，言语之间却表明她是罗家的重要人物，这是他事先没有预料的，“如果三小姐代表令兄，还是那句话，未达成交易之前，不便透露。希望令兄早日考虑清楚，成与不成，给个准信。”
“莫相公戒心深重，倒也难怪。不过婉兮可以交个底，咱们之间的合作一定可行，不过具体的合作方式，可以商榷。”
“嗯，”莫思凡沉吟起来，罗婉兮言之凿凿，似乎真的代表着罗正林的态度，今日私下前来，莫非也是谈判的一部分？“三小姐希望采用哪种合作方式？”
“莫相公买下瓦山窑，想做哪行，前景如何，这些我们都不知道，但有一点可以确定，不可能离开瓦山村。作为瓦山村最有影响力的罗家，如能协助莫相公，想必任何事情都要顺利些。你花的那五万两银子，罗家就当是入股的股金，无需实际支付，以后分红按实际股金比例分配即可。这种合作方式，莫相公认为怎样？”
莫思凡赞道：“三小姐的建议合情合理，也正是我希望的。不过，罗家其他人真能同意这个方式？恐怕大多数人还是喜欢手上拿着现钱才安心。”
“这个就不劳莫相公操心，罗家内部的问题，自有解决的方法。莫相公既然同意这个合作方式，咱们的谈判可以说就开了个好头，其他细节尽可以慢慢谈。那么我刚才的问题？莫相公可否予以解惑？”
“干脆。”莫相公竖了个大拇指，赞道：“三小姐性情爽快，莫某也就不藏着掖着。我中意瓦山，是因为这里有煤，有石灰，有粘土以及其他所需的原材料，有现成的窑炉，更有大量技术熟练的窑工。而最主要的是，瓦山窑正值风雨飘摇之际，我此时出手，成交的可能性最大。这不是趁火打劫，如想趁火打劫，我完全可以等到瓦山窑垮了之后再出手。”
“正因为确信这一点，婉兮才认为咱们之间可以合作。其实外部威胁的爆发只是早晚的问题，用不着去求证。莫相公此刻前来，自然是抱有莫大的善意。我那些叔叔们不明白这点，但婉兮却看得清楚。”
“要是罗家由三小姐负责……”
“没什么区别，我的想法就是二哥的想法。第二个问题，我想知道以后窑工们的待遇如何？那些老弱伤病的窑工，莫相公打算怎样处置？”
莫思凡大为惊讶，他见过罗家这么多人，却只有罗婉兮想到窑工，其他人无非是替自己的利益考虑罢了。光是从这一点来看，这位三小姐便很不简单，格局天然跟其他人不一样。
“所有窑工都会得到安置。将来我的用工规模将比现在扩大很多倍，不要担心没事做。劳动能力强的，安置在一线，身体不太好的，可以做些辅助工作，没有劳动能力的，我也会出台救助措施。至于待遇问题，三小姐若是了解西凌工坊，就不会有任何担心。可以毫不夸口地说，整个大明要讲工人待遇的话，西凌工坊若认第二，无人敢认第一。所有在西凌工坊上班的工人都会签一个劳动协议，工人们的工资待遇、福利保障都会在劳动协议里体现出来，并且加盖工坊印信。劳动协议一式两份，工坊和工人各执一份。如果有任何一方违反劳动协议，都可以凭协议到县衙去告状。所以具有非常强的约束力。”
“劳动协议？”罗婉兮很是惊讶，她这是第一次听说这种东西，“能不能再详细地讲解一遍？”
莫思凡于是详细描述了一番协议内容。这种协议内容跟后世并没有太大差异，都是参考了后世那种格式合同制作出来的。后世屡见不鲜，自然就不觉得它有多好，甚至往往还有霸王条款之嫌，但是在封建时代，这样一份协议可以称得上良心之作了。毕竟人命卑贱，生活在社会底层的人就算遭受再大的戕害，也无从发声，申冤无门。而莫思凡作为东家，制定的条款却几乎都是为工人们的利益着想，天底下这样的好东家到哪里去找？
当然，协议中不仅有工人的权利，也规定了义务，这是完全应该的，权利和义务原本就是对等的。享受到的权利越多，应尽的义务便越大，这完全合理。
这番讲解费时甚长。莫思凡讲得认真，罗婉兮听得也很仔细。这样一份协议以前是闻所未闻的，能够想到这种东西的人，不仅仅是经商方面的天才，更得有一份悲天悯人的胸怀，能够站在工人们的立场来思考问题，而不仅仅是将他们作为压榨对象。
罗婉兮以前确实听说过莫思凡的声名，西凌工坊的奇妙且不说了，西凌小学教授的知识更是如磁石一般吸引着她，只恨自己不能前去学习。现在通过与莫思凡的交谈，她对莫思凡的了解更深了一层。可以这样说，莫思凡通过对一份劳动协议的讲解，树立了一个严谨细致、认真负责的形象。这样一个迥异于世人的奇男子，是怎样设计出这一整套规则出来的呢？他还有多少不为人知的本事，要给世人带来多大的惊喜？
罗婉兮心中默默的转着这些念头，却没有表现出来。她拄着拐杖，站起来，施了一礼，道：“这一礼，是婉兮诚心敬的，代表世间无数受苦的窑工，敬给莫相公。就冲着这份劳动协议，莫相公对罗家提任何要求都不过分。”
莫思凡连忙起身还礼，嘴里谦逊着。其实他心中也好生佩服，这女子落落大方，言谈不俗，见识更是非凡，不说别的，就冲她首先为窑工们考虑的态度，就比绝大多数世人强了许多。这个世界上，肯为自己考虑的人很多，肯为别人考虑的人才是凤毛麟角。
在婚恋问题上坚持自己的信念倒还好说，不管她能不能嫁出去，终究是她的私事，影响不到大家，人们顶多是在背后非议几句，既然起不到效果，也就懒得再讲了。但是让罗家人非常不满的是，罗婉兮对窑工们的态度也跟家里人不一样。在家族大多数人看来，只要有可能，给窑工们的待遇自然是越低越好，这样才能尽可能的压榨利润，但罗婉兮却反感这种做法。也许是因为她不良于行，更能体会那些穷苦人家的不幸，所以她同情窑工，并且在这一方面深深地影响了二哥的思想观念，却在罗家上下赢得了一个吃里扒外的骂名。
在罗正林担任窑主之前，这些主张也就是说说而已，毕竟她一没钱，二没权，虽然有心帮助别人，却没有那个实力影响家族的决定。但是罗正林担任窑主后，她获得了空前强大的支持，基本上她的态度就意味着罗正林的态度，有了这种支持，她就能放开手脚，去做她喜欢做的事情。比如抚恤孤寡，探望贫病的窑工家庭等等，甚至为了替窑工出头，还会跟罗家管事的人争吵起来。
应该说在这一类争吵当中，罗婉兮大获全胜，受惠于她的聪明伶俐，读书又多，口才极好，在争吵中旁征博引，雄辩滔滔，往往将对方驳得哑口无言，招架不住。
一来二去，罗家上下都知道现在的三小姐是惹不得的，虽然对她不满的人很多，却都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但这些情况莫思凡并不了解，对于搜集情报向来求全求细的他来说，这种疏忽是不可容忍的。
他看着罗婉兮，拱了拱手道：“三小姐一大早前来，不知有何指教？”
“听说莫相公想买瓦山窑？”
“确有此事。”
“婉兮有些疑问，不知莫相公能否代为解惑？”
“但问无妨。”
“明人不说暗话，莫相公的开价，远超瓦山窑的实际估值，商人以逐利为先，想必莫相公的钱也不是捡来的，那么问题来了，莫相公为什么肯花这笔钱？换句话说，莫相公为什么选择瓦山窑？”
“三小姐是自己问，还是代表令兄来问？”
“没有区别。虽然今天我是自作主张前来，但是我的意见对二哥有决定性的影响，请莫相公相信这一点。”
“哦？”莫思凡暗自惊讶，面前这位姑娘面色平静，语调平和，言语之间却表明她是罗家的重要人物，这是他事先没有预料的，“如果三小姐代表令兄，还是那句话，未达成交易之前，不便透露。希望令兄早日考虑清楚，成与不成，给个准信。”
“莫相公戒心深重，倒也难怪。不过婉兮可以交个底，咱们之间的合作一定可行，不过具体的合作方式，可以商榷。”
“嗯，”莫思凡沉吟起来，罗婉兮言之凿凿，似乎真的代表着罗正林的态度，今日私下前来，莫非也是谈判的一部分？“三小姐希望采用哪种合作方式？”
“莫相公买下瓦山窑，想做哪行，前景如何，这些我们都不知道，但有一点可以确定，不可能离开瓦山村。作为瓦山村最有影响力的罗家，如能协助莫相公，想必任何事情都要顺利些。你花的那五万两银子，罗家就当是入股的股金，无需实际支付，以后分红按实际股金比例分配即可。这种合作方式，莫相公认为怎样？”
莫思凡赞道：“三小姐的建议合情合理，也正是我希望的。不过，罗家其他人真能同意这个方式？恐怕大多数人还是喜欢手上拿着现钱才安心。”
“这个就不劳莫相公操心，罗家内部的问题，自有解决的方法。莫相公既然同意这个合作方式，咱们的谈判可以说就开了个好头，其他细节尽可以慢慢谈。那么我刚才的问题？莫相公可否予以解惑？”
“干脆。”莫相公竖了个大拇指，赞道：“三小姐性情爽快，莫某也就不藏着掖着。我中意瓦山，是因为这里有煤，有石灰，有粘土以及其他所需的原材料，有现成的窑炉，更有大量技术熟练的窑工。而最主要的是，瓦山窑正值风雨飘摇之际，我此时出手，成交的可能性最大。这不是趁火打劫，如想趁火打劫，我完全可以等到瓦山窑垮了之后再出手。”
“正因为确信这一点，婉兮才认为咱们之间可以合作。其实外部威胁的爆发只是早晚的问题，用不着去求证。莫相公此刻前来，自然是抱有莫大的善意。我那些叔叔们不明白这点，但婉兮却看得清楚。”
“要是罗家由三小姐负责……”
“没什么区别，我的想法就是二哥的想法。第二个问题，我想知道以后窑工们的待遇如何？那些老弱伤病的窑工，莫相公打算怎样处置？”
莫思凡大为惊讶，他见过罗家这么多人，却只有罗婉兮想到窑工，其他人无非是替自己的利益考虑罢了。光是从这一点来看，这位三小姐便很不简单，格局天然跟其他人不一样。
“所有窑工都会得到安置。将来我的用工规模将比现在扩大很多倍，不要担心没事做。劳动能力强的，安置在一线，身体不太好的，可以做些辅助工作，没有劳动能力的，我也会出台救助措施。至于待遇问题，三小姐若是了解西凌工坊，就不会有任何担心。可以毫不夸口地说，整个大明要讲工人待遇的话，西凌工坊若认第二，无人敢认第一。所有在西凌工坊上班的工人都会签一个劳动协议，工人们的工资待遇、福利保障都会在劳动协议里体现出来，并且加盖工坊印信。劳动协议一式两份，工坊和工人各执一份。如果有任何一方违反劳动协议，都可以凭协议到县衙去告状。所以具有非常强的约束力。”
“劳动协议？”罗婉兮很是惊讶，她这是第一次听说这种东西，“能不能再详细地讲解一遍？”
莫思凡于是详细描述了一番协议内容。这种协议内容跟后世并没有太大差异，都是参考了后世那种格式合同制作出来的。后世屡见不鲜，自然就不觉得它有多好，甚至往往还有霸王条款之嫌，但是在封建时代，这样一份协议可以称得上良心之作了。毕竟人命卑贱，生活在社会底层的人就算遭受再大的戕害，也无从发声，申冤无门。而莫思凡作为东家，制定的条款却几乎都是为工人们的利益着想，天底下这样的好东家到哪里去找？
当然，协议中不仅有工人的权利，也规定了义务，这是完全应该的，权利和义务原本就是对等的。享受到的权利越多，应尽的义务便越大，这完全合理。
这番讲解费时甚长。莫思凡讲得认真，罗婉兮听得也很仔细。这样一份协议以前是闻所未闻的，能够想到这种东西的人，不仅仅是经商方面的天才，更得有一份悲天悯人的胸怀，能够站在工人们的立场来思考问题，而不仅仅是将他们作为压榨对象。
罗婉兮以前确实听说过莫思凡的声名，西凌工坊的奇妙且不说了，西凌小学教授的知识更是如磁石一般吸引着她，只恨自己不能前去学习。现在通过与莫思凡的交谈，她对莫思凡的了解更深了一层。可以这样说，莫思凡通过对一份劳动协议的讲解，树立了一个严谨细致、认真负责的形象。这样一个迥异于世人的奇男子，是怎样设计出这一整套规则出来的呢？他还有多少不为人知的本事，要给世人带来多大的惊喜？
罗婉兮心中默默的转着这些念头，却没有表现出来。她拄着拐杖，站起来，施了一礼，道：“这一礼，是婉兮诚心敬的，代表世间无数受苦的窑工，敬给莫相公。就冲着这份劳动协议，莫相公对罗家提任何要求都不过分。”
莫思凡连忙起身还礼，嘴里谦逊着。其实他心中也好生佩服，这女子落落大方，言谈不俗，见识更是非凡，不说别的，就冲她首先为窑工们考虑的态度，就比绝大多数世人强了许多。这个世界上，肯为自己考虑的人很多，肯为别人考虑的人才是凤毛麟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