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清扬婉兮
罗正林正色道：“青平窑是否有这个实力，目前也只是莫相公的一家之言，就算他真的很强，罗家作为百年世家，铮铮铁骨，总得奋力抵抗一番，就算不敌，也无遗憾。”
莫思凡道：“这话迂腐至极，自古道成王败寇，人们的眼睛，从来都只看到胜利者的欢呼，谁还在意他脚下那累累白骨？再说了，从大的方面来说，不过是荒郊野外两个小小的作坊缠斗罢了，既不壮烈，也没什么铮铮铁骨可言。说句不好听的，人们以后根本就不会记得还有个瓦山窑，更不会记得瓦山村曾经有个显赫的罗家。作为一个战败者，谁会在意那么多？”
这句话很是尖酸刻薄，罗家人本来都是经商老手，要说耍嘴皮子，那都是一顶一的好手，可是面对咄咄逼人的莫思凡，却没有底气反驳他的话。
罗正林哑了一会，才说道：“要是照莫相公这么说，罗家定是必败无疑。罗某有一个疑惑，莫相公既然想买瓦山窑，那么趁着瓦山窑与青平窑争斗得元气大伤之际，再出手岂不是更稳妥些？今日莫相公急匆匆前来，倒是让罗某好生疑虑。”
莫思凡道：“原因很简单，我并不希望接手瓦山窑时是一个烂摊子，即使只需花费十分之一的价钱就能买下。我也无意让罗家就此一蹶不振，那对我有什么好处？我不但不想让罗家倒下，还想让罗家重振昔日辉煌。”
罗家众人面面相觑，刚才莫思凡说了不想对罗家施以援手，现在又说想让罗家重振辉煌，这不是矛盾的吗？
罗天喜沉不住气，插嘴道：“你到底打的是什么算盘，前言不搭后语的？”
莫思凡道：“很简单啊，我出高价买下瓦山窑，你们拿着这笔钱做其他的行当也好，什么也不做，坐吃山空也好，总之比被人赶尽杀绝要好。”
罗正林慢慢地说道：“虽然罗某并不存心卖掉瓦山窑，但还是好奇地问一句，莫相公所说的高价，高到什么程度？”
莫思凡道：“就以瓦山窑目前情况来估值，那十几孔窑炉，顶多值四五千两，库存积压的瓷器，价值也不超过三千，满打满算一万两不到。我出五万两，买下瓦山窑。”
罗家众人都倒吸了口冷气，五万两是什么概念？瓦山窑最辉煌的时候，也值不了这么多，若是以利润来计算的话，更得积累十几年才能挣到这笔钱，如今正值风雨飘摇之际，一转手就能卖出这般高价，当真是一笔无比划算的买卖。
不说其他人意动不已，就连罗正林也在心里暗暗地盘算了一番。可是莫思凡出这么一大笔钱，图的是什么呢？
“莫相公买下瓦山窑，打算干什么？”
莫思凡微微一笑，道：“这是机密，在咱们的买卖未成交之前，恕我不能说出来，罗兄见谅。”
罗正林默然，莫思凡的说辞非常合理，生意没有谈成之前，当然不能将底牌泄露给对方。
他斟酌了一番，然后说道：“兹事体大，瓦山窑毕竟是罗家安身立命的基业，如果要出售，自然得通盘考虑。莫相公带来的消息我们也得查证一番，要不，莫相公稍待几天，等过几天咱们再谈？”
莫思凡道：“这很合理，我可以给你们五天时间考虑。过时则不候。”
当下，天色已经不早，谈判告一段落，罗正林即刻令人安顿莫思凡一行。在靠近那片瓦山窑的地方，有个小客栈，也是罗家的产业，平时是用来招待提货的客商的，条件不错，莫思凡等人便住了进去。
一宿无话。第二天一大早，莫思凡刚刚起来，谢小义便匆匆走了进来，对莫思凡道：“莫哥儿，外面有个女娃儿要见你。”
莫思凡怔了怔，还未说话，谢小花不知从哪里蹦了出来，嚷道：“女娃儿？好啊，真看不出来，到瓦山村不到一天，莫大哥就认识红颜知己了。”
莫思凡道：“莫胡说，我几时认识什么红颜知己？我也正在莫名其妙呢。她在哪里？”
“正在前厅候着。”
莫思凡不愿怠慢客人，稍事梳洗之后，便和谢家兄妹两人走了出去。
前厅凳子上，正坐着一个姑娘。从相貌来看，长得相当清秀可人，衣着虽然朴素，但也不是平民百姓的打扮，倒像是个小家碧玉。她身形纤瘦，最引人注目的却是腋下拄着一根拐杖。
原来是一个残疾人。
看见莫思凡出来，她便撑着拐杖，想要站起来。
莫思凡连忙叫道：“姑娘不便，就无需多礼，坐着便好。”
那姑娘微微一笑，露出编贝般的牙齿，说道：“久闻莫相公的才名，特别是那个西凌小学，据说迥异于一般的书院。只可惜我一向不良于行，不能前去观瞻，昨天听说莫相公到了瓦山村，故特地前来领教。”
莫思凡谦逊地说道：“姑娘过奖了。还未请教芳名？”
那姑娘道：“我姓罗，在家排行第三，大家叫我罗婉兮，罗正林是我二哥。”
莫思凡一惊：“原来是罗家三小姐，失敬，失敬。”
罗婉兮淡然道：“我向来没有在外面走动，莫相公不知道也很正常。”
对罗家的底细，莫思凡自然是派人摸清过，西凌工坊也有来自瓦山村的工匠，知道罗家有个三小姐，但具体情况便不是很清楚了。毕竟这个时代还是一个男权社会，女人抛头露面的时候很少。莫思凡需要的是商业信息，其他的信息不关心，也不会留意到她身上。
这罗婉兮在瓦山村其实是个很出名的人物，她今年已经满了二十，容貌也相当漂亮，但还没有嫁人，在乡村里，这个年纪还没嫁人是比较少见的，要说原因的话，她的左腿残疾应该是很重要的一个因素。
左腿不良是她幼年时落下的。小孩子都比较喜欢玩闹，在小时候，兄妹三人的关系还是比较好的，经常在一起玩耍。正是在一次追逐打闹之中，身为大哥的罗正风推倒了一个木柜，柜子砸下来的时候，正好砸在罗婉兮的左腿上，那一年她才五岁。
这一次事故使得她的左腿被截肢，从此被迫拄上了拐杖。当时的医疗条件也不好，大出血以及随后的感染差点断送了她的性命，好在她最终成功活了下来，以至于二哥罗正林感叹她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肇事者罗正风事后没有受到任何处罚。身为家族的嫡长子，地位当然比终将要嫁出去的女儿高，哪怕是犯了大错，也仅仅是被斥责几句而已。那一年他才十五岁，也许是这样的结果助长了他的乖戾脾气，从此以后他行事更加肆无忌惮，最终走到欺男霸女的道路上去。
从那时起，这个残疾的小女孩在这个家里就显得格格不入。父亲对她一贯很冷淡，大哥罗正风也很讨厌她，只有二哥将她当成了心肝宝贝，凡事都宠着她，教她念书写字。而且她天资聪颖，读书过目不忘，聪明程度连二哥都自愧不如。
婉兮这个名字是她自己取的，取自诗经里的一句话：“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在这之前，她没有名字，大家都只叫她三妹。
正是这样的生活经历，造就了罗婉兮坚强独立的个性，罗家有钱，当然也拥有不少丫环仆妇，但那些手脚健全的大老爷们享受着丫环们的伺候，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时候，身有残疾的罗婉兮却是自己照顾自己，不要任何丫鬟仆妇来伺候。
在思想上，她同样十分独立，在很多事情上都有自己的见解，而且不受他人的左右。
传统观念中，女人地位十分低下，女子无才便是德是一种偏见，三从四德更是一种束缚，在这样一种观念之下，形成了非常畸形的婚恋规定，青年男女的婚姻只能遵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由恋爱是不被允许的，想自己挑选中意的爱人，追求自己的幸福，更是一件骇人听闻的事情。但罗婉兮特立独行，浑然不顾世俗的眼光，始终坚持着自己的立场。
从她的名字都可以看出，邂逅相遇，适我愿兮，如果不适其愿，那她宁愿选择终身不嫁。
虽然她是个残疾人，但良好的家境还是吸引了不少求亲的人。人们不在乎她身体怎么样，只要跟罗家攀上亲，那就等于捧上了一个金饭碗，至于有没有真感情，谁还在乎这个？
但罗婉兮在乎。所有求亲的人都被她拒之门外，甚至根本就懒得一见。像这些冲着她家境而来的求亲者，她不屑一顾，并且立下了誓言：“此生只嫁情意相投者。”
至于怎样才是情意相投，那得看她的感受。有些自以为才高八斗的穷酸秀才，认为只要凭才学就可以打动她，事实证明也只是枉费心机。
就这样一年年的过去，求亲的人开始还有很多，但是碰的钉子多了，人们都说罗家三小姐脾气古怪，不近人情，渐渐的也就没有人上门了。一直到如今，她已年满二十，按俗世标准来看，这就成老姑娘了。
莫思凡道：“这话迂腐至极，自古道成王败寇，人们的眼睛，从来都只看到胜利者的欢呼，谁还在意他脚下那累累白骨？再说了，从大的方面来说，不过是荒郊野外两个小小的作坊缠斗罢了，既不壮烈，也没什么铮铮铁骨可言。说句不好听的，人们以后根本就不会记得还有个瓦山窑，更不会记得瓦山村曾经有个显赫的罗家。作为一个战败者，谁会在意那么多？”
这句话很是尖酸刻薄，罗家人本来都是经商老手，要说耍嘴皮子，那都是一顶一的好手，可是面对咄咄逼人的莫思凡，却没有底气反驳他的话。
罗正林哑了一会，才说道：“要是照莫相公这么说，罗家定是必败无疑。罗某有一个疑惑，莫相公既然想买瓦山窑，那么趁着瓦山窑与青平窑争斗得元气大伤之际，再出手岂不是更稳妥些？今日莫相公急匆匆前来，倒是让罗某好生疑虑。”
莫思凡道：“原因很简单，我并不希望接手瓦山窑时是一个烂摊子，即使只需花费十分之一的价钱就能买下。我也无意让罗家就此一蹶不振，那对我有什么好处？我不但不想让罗家倒下，还想让罗家重振昔日辉煌。”
罗家众人面面相觑，刚才莫思凡说了不想对罗家施以援手，现在又说想让罗家重振辉煌，这不是矛盾的吗？
罗天喜沉不住气，插嘴道：“你到底打的是什么算盘，前言不搭后语的？”
莫思凡道：“很简单啊，我出高价买下瓦山窑，你们拿着这笔钱做其他的行当也好，什么也不做，坐吃山空也好，总之比被人赶尽杀绝要好。”
罗正林慢慢地说道：“虽然罗某并不存心卖掉瓦山窑，但还是好奇地问一句，莫相公所说的高价，高到什么程度？”
莫思凡道：“就以瓦山窑目前情况来估值，那十几孔窑炉，顶多值四五千两，库存积压的瓷器，价值也不超过三千，满打满算一万两不到。我出五万两，买下瓦山窑。”
罗家众人都倒吸了口冷气，五万两是什么概念？瓦山窑最辉煌的时候，也值不了这么多，若是以利润来计算的话，更得积累十几年才能挣到这笔钱，如今正值风雨飘摇之际，一转手就能卖出这般高价，当真是一笔无比划算的买卖。
不说其他人意动不已，就连罗正林也在心里暗暗地盘算了一番。可是莫思凡出这么一大笔钱，图的是什么呢？
“莫相公买下瓦山窑，打算干什么？”
莫思凡微微一笑，道：“这是机密，在咱们的买卖未成交之前，恕我不能说出来，罗兄见谅。”
罗正林默然，莫思凡的说辞非常合理，生意没有谈成之前，当然不能将底牌泄露给对方。
他斟酌了一番，然后说道：“兹事体大，瓦山窑毕竟是罗家安身立命的基业，如果要出售，自然得通盘考虑。莫相公带来的消息我们也得查证一番，要不，莫相公稍待几天，等过几天咱们再谈？”
莫思凡道：“这很合理，我可以给你们五天时间考虑。过时则不候。”
当下，天色已经不早，谈判告一段落，罗正林即刻令人安顿莫思凡一行。在靠近那片瓦山窑的地方，有个小客栈，也是罗家的产业，平时是用来招待提货的客商的，条件不错，莫思凡等人便住了进去。
一宿无话。第二天一大早，莫思凡刚刚起来，谢小义便匆匆走了进来，对莫思凡道：“莫哥儿，外面有个女娃儿要见你。”
莫思凡怔了怔，还未说话，谢小花不知从哪里蹦了出来，嚷道：“女娃儿？好啊，真看不出来，到瓦山村不到一天，莫大哥就认识红颜知己了。”
莫思凡道：“莫胡说，我几时认识什么红颜知己？我也正在莫名其妙呢。她在哪里？”
“正在前厅候着。”
莫思凡不愿怠慢客人，稍事梳洗之后，便和谢家兄妹两人走了出去。
前厅凳子上，正坐着一个姑娘。从相貌来看，长得相当清秀可人，衣着虽然朴素，但也不是平民百姓的打扮，倒像是个小家碧玉。她身形纤瘦，最引人注目的却是腋下拄着一根拐杖。
原来是一个残疾人。
看见莫思凡出来，她便撑着拐杖，想要站起来。
莫思凡连忙叫道：“姑娘不便，就无需多礼，坐着便好。”
那姑娘微微一笑，露出编贝般的牙齿，说道：“久闻莫相公的才名，特别是那个西凌小学，据说迥异于一般的书院。只可惜我一向不良于行，不能前去观瞻，昨天听说莫相公到了瓦山村，故特地前来领教。”
莫思凡谦逊地说道：“姑娘过奖了。还未请教芳名？”
那姑娘道：“我姓罗，在家排行第三，大家叫我罗婉兮，罗正林是我二哥。”
莫思凡一惊：“原来是罗家三小姐，失敬，失敬。”
罗婉兮淡然道：“我向来没有在外面走动，莫相公不知道也很正常。”
对罗家的底细，莫思凡自然是派人摸清过，西凌工坊也有来自瓦山村的工匠，知道罗家有个三小姐，但具体情况便不是很清楚了。毕竟这个时代还是一个男权社会，女人抛头露面的时候很少。莫思凡需要的是商业信息，其他的信息不关心，也不会留意到她身上。
这罗婉兮在瓦山村其实是个很出名的人物，她今年已经满了二十，容貌也相当漂亮，但还没有嫁人，在乡村里，这个年纪还没嫁人是比较少见的，要说原因的话，她的左腿残疾应该是很重要的一个因素。
左腿不良是她幼年时落下的。小孩子都比较喜欢玩闹，在小时候，兄妹三人的关系还是比较好的，经常在一起玩耍。正是在一次追逐打闹之中，身为大哥的罗正风推倒了一个木柜，柜子砸下来的时候，正好砸在罗婉兮的左腿上，那一年她才五岁。
这一次事故使得她的左腿被截肢，从此被迫拄上了拐杖。当时的医疗条件也不好，大出血以及随后的感染差点断送了她的性命，好在她最终成功活了下来，以至于二哥罗正林感叹她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肇事者罗正风事后没有受到任何处罚。身为家族的嫡长子，地位当然比终将要嫁出去的女儿高，哪怕是犯了大错，也仅仅是被斥责几句而已。那一年他才十五岁，也许是这样的结果助长了他的乖戾脾气，从此以后他行事更加肆无忌惮，最终走到欺男霸女的道路上去。
从那时起，这个残疾的小女孩在这个家里就显得格格不入。父亲对她一贯很冷淡，大哥罗正风也很讨厌她，只有二哥将她当成了心肝宝贝，凡事都宠着她，教她念书写字。而且她天资聪颖，读书过目不忘，聪明程度连二哥都自愧不如。
婉兮这个名字是她自己取的，取自诗经里的一句话：“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在这之前，她没有名字，大家都只叫她三妹。
正是这样的生活经历，造就了罗婉兮坚强独立的个性，罗家有钱，当然也拥有不少丫环仆妇，但那些手脚健全的大老爷们享受着丫环们的伺候，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时候，身有残疾的罗婉兮却是自己照顾自己，不要任何丫鬟仆妇来伺候。
在思想上，她同样十分独立，在很多事情上都有自己的见解，而且不受他人的左右。
传统观念中，女人地位十分低下，女子无才便是德是一种偏见，三从四德更是一种束缚，在这样一种观念之下，形成了非常畸形的婚恋规定，青年男女的婚姻只能遵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由恋爱是不被允许的，想自己挑选中意的爱人，追求自己的幸福，更是一件骇人听闻的事情。但罗婉兮特立独行，浑然不顾世俗的眼光，始终坚持着自己的立场。
从她的名字都可以看出，邂逅相遇，适我愿兮，如果不适其愿，那她宁愿选择终身不嫁。
虽然她是个残疾人，但良好的家境还是吸引了不少求亲的人。人们不在乎她身体怎么样，只要跟罗家攀上亲，那就等于捧上了一个金饭碗，至于有没有真感情，谁还在乎这个？
但罗婉兮在乎。所有求亲的人都被她拒之门外，甚至根本就懒得一见。像这些冲着她家境而来的求亲者，她不屑一顾，并且立下了誓言：“此生只嫁情意相投者。”
至于怎样才是情意相投，那得看她的感受。有些自以为才高八斗的穷酸秀才，认为只要凭才学就可以打动她，事实证明也只是枉费心机。
就这样一年年的过去，求亲的人开始还有很多，但是碰的钉子多了，人们都说罗家三小姐脾气古怪，不近人情，渐渐的也就没有人上门了。一直到如今，她已年满二十，按俗世标准来看，这就成老姑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