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驸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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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龙行天下

    吴县主街的拐角有一间不起眼的面馆,每到傍晚便在街边支两张桌子,点起发黄的风灯,炉子里翻滚着炖了一天的猪骨汤,竹筐里放着老板娘白天做的秦刀剁面。

    老板是个不苟言笑的中年汉子,无论你是身着华服的达官贵人,还是满身尘土的乡野村夫,他都是从竹筐中取出面条用沸水烫熟,放在洗净的粗瓷大碗中,而后从炉子上舀出一勺浓浓的猪骨汤浇在上面。只是细心人会发现,贩夫走卒的碗里总比那些衣饰考究的多出些软烂的肥肉。

    开了七年,他和这面馆一样不起眼,即使是时常光顾的熟客也没和他说过几句话,偶尔聊起,甚至连他的长相都觉得模糊不清。

    这一日,八百下净街鼓已敲了一半,桌前四位身着黑衣的大汉仍在细细挑着面条。

    “几位壮士,马上就是宵禁了,小店这就要打烊了。”老板熄了灶火,走到桌边拱了拱手,“今日这几碗面算是小店请了。”

    “浇头浓郁,剁面劲道,这秦刀剁面已有了九成火候了。”领头之人摇头赞叹。

    老板只是笑着点头,手中的抹布一刻不停,那张空置的桌子已被擦得锃亮。

    “既然可以做出如此地道的秦面,为什么不能好好学着做个秦人呢?”领头之人笑着站了起来,“还是放不下昔日邯郸第一剑客的虚名吗?”

    “秘法司果然厉害。”老板身体一僵,随后便站直了身体,从容摘去头上的小帽,气质陡然一变,“能否让在下死个明白。”

    “做这剁面的,可是咱们老秦人的女儿啊。”

    话音刚落,长剑已出鞘:“在下黑鹰剑士胡风,领教前辈剑法。”

    原来是她,他想起那个灯下揉面的温婉身影,真不愧是自己看上的女子啊。

    老板释然,伸手从炉子下抽出一柄长剑:“赵人司徒空,请赐教。”

    八百净街鼓已毕,黑暗吞没了一切,只有那盏发黄的风灯还在艰难维系着一缕光明,映衬出激烈碰撞的两柄剑。

    “当啷”一声,秦剑低垂,赵剑却已落地。

    胡风捂着溢血的肩膀,对着地上的尸体深深一拜。

    “什么人!”巡街的官差一路小跑过来。尚未发威便已见到一枚黑色令牌贴在脸上,稍后便“扑通扑通”跪倒在地,望着杀人者扬长而去。

    过了许多日,也无人发现这条街少了个面馆。除了此时焦头烂额的会稽郡守。

    圣驾明日便达,今夜接连发生了二十四起命案,所死之人均是六国余孽,所图所谋显而易见。

    “大哥,就快升官发财了,为何愁眉不展。”说话的是被殷通叫来的项梁。

    因项家在民间树大根深,项梁既是项氏族长,更是自己的知交好友,所以殷通便想请他协助明日的净街。

    “老弟,你可别说风凉话了。”殷通端起一碗黑色的药汁一饮而尽,“人人都觉得我风光,可这药苦不苦,还是喝的人知道啊。”说着他拿起一片陈皮塞进嘴里,“接驾这样的事情,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若想升官发财,迟早脑袋搬家。”

    “放心吧大哥,明日小弟必尽力而为。”项梁一抱拳,豪迈的说,随后又有几分赧然:“只是……”

    “有话说,有屁放!”殷通如今最见不得扭捏。

    “我那不成器的侄儿一直不定性,我想送他进郡学,可是督学大人一直不同意啊。”

    “就这点事啊。”殷通松了口气,原以为是什么大事,“等陛下离开了会稽,你想当督学我都成全你。”

    说完正事回到项宅,天已经有些亮了,项梁平静的召集人手,安排着配合官差净街的事项,心中却已掀起惊涛骇浪。

    “大伯!我们不能放过这个机会!”

    项宅的一处密室内,坐着项家最能做主的几个人,项梁,项伯,项庄和项羽。

    听了项梁的话,项羽按捺不住的握拳跳了起来。

    “我以为不妥。”说话的是项庄,他是项家这一代武艺最高强的一位,也有着剑客惯有的冷静,“暴君的身边有精锐铁骑,还有黑鹰剑士,目前我们没有这个实力。”

    一边的项伯也跟着点头:“二哥说得对,如今还不是争天下的时机。”

    “时机?还公鸡母鸡呢!”项羽心中不快,一脚踢翻了椅子,“我看你们是安逸日子过得忘本了。”

    这密室之中皆是项氏所收藏的珍宝玉器,刚刚那个被一脚踢翻的凳子乃是昔日楚国王宫之物,一脚下去裂了好大一道缝,项梁心疼的直哆嗦。

    “等我忙完了这阵子,就送你进郡学。”他指着项羽的手微微发抖,“这是我在郡守大人那里豁出老脸求来的,这次就是用绳子绑,也把你送进去。”

    “不就摔了你两个杯子嘛,看你小气的样,明天我去集市上买两个新的还你。”一听上学,项羽便觉得头痛,想服个软糊弄过去。

    谁知不提还好,一提起那对“伯牙子期”,项梁更加火冒三丈:“这次你给我就住在郡学里,不学出个样子就别回来,胆敢偷跑我就请了祖宗牌位打断你的腿。”

    项庄和项伯都已知道杯子事,不禁哑然失笑。

    探马来报,御驾进城还有一个时辰,人人皆想一睹天颜,奈何临街都被官兵驻守,视野好的酒楼也早已被达官贵人高价抢购一空。项氏因协助官府而受优待,在临街的酒楼得了个视野最好的单间。

    项羽便邀了自己的两位兄弟出来喝酒,当林锋上楼的时候,殷志鸿已经吃完了两只鸡,项羽的面前也放了两个空酒坛子,一个酒足一个饭饱。

    “一大早的,一个喝酒一个吃肉,等会儿皇帝来了,你们俩一起拉稀,想想就痛快。”林锋倚着窗台,望着楼下规模宏大的迎驾队伍,调笑着说。

    本来殷志鸿吃得很香,听他一说,登时干呕了几声,项羽也皱起了眉头,端着酒杯怎么也入不了口了。

    “你就是专门来败兴的。”

    他干脆将酒杯放回桌上,“我得多喝点,以后没机会喝了,我大伯非得送我进郡学,真是头疼。”

    “上学有那么难熬吗?”林锋很不以为然。

    “兄弟你是没见过督学大人的那张老脸,看一眼都叫生不如死啊。”项羽表情沉痛。

    “对对对!我上次见过一面,锅底似的,谁跟他行礼都是鼻子哼一声。”殷志鸿笑着补充。

    “丑!但是丑得特别!也就是特别的丑!”林锋笑着说。

    “对!”项羽和殷志鸿二人异口同声。

    隔间的门口,项梁正陪着督学大人站在那里,腰中宝剑“仓啷啷”出鞘。

    这时候一阵整齐的马蹄声打断了闹剧,众人从窗口眺望,一道黑色的钢铁洪流缓缓进城,盛大的军马仪仗,精锐的步骑警卫,雄浑的气势摄人心魄。

    这便是征服天下无往不利的大秦铁骑啊!

    当队伍全部入城,步骑分两侧而立,万柄秦剑出鞘,寒光与日争辉!巨大的九龙御辇由六匹雄健的黑马牵引,缓缓驶入城门!

    全城俯首跪拜!

    楼上的众人皆跪俯在地,林锋心中感慨万千,这下面就是自己的老丈人啊。

    “彼将取而代之!”

    一边的项羽眼神坚毅,这次项梁却没有阻拦,反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无奈前方的殷志鸿腹中一阵绞痛,终于按捺不住,项羽话音刚落,他便是一个响屁。

    御辇缓缓驶进行宫,一名头戴尖帽的宫人迎向门外的众官吏:“各位大人请回吧,今日陛下稍歇龙体,明日一早会有旨意。”

    今日的吴县盛况空前,而城外却依然平静,会稽山下草长莺飞,道观后方在众多墨者的努力下开辟出巨大的空地,各类种子均已生根发芽,长势喜人。

    因为天气炎热,赢阴嫚正拎着小水桶细细的给苗儿浇水,林锋平时不许她做这些事,所以她只有趁着林锋不在,偷偷的干。

    抬头用衣袖轻轻擦了擦汗,就看见两位黑鹰剑士突然跪倒在地。她抬头看见几个高大的身影正慢慢靠近,紧接着她便丢掉了手中的小水桶,倦鸟入林般奔向领头的中年男子,而那领头男子亦缓缓蹲下,张开手臂。

    “阿翁,曼儿想你了。”

    这中年男子自然就是“千古一帝”秦始皇了,只见他轻轻将女儿举起,稳稳骑在自己的脖子上。哪里有半分王霸之气。

    “阿翁也想曼儿了,这不,城都没进就来了。”他宠溺的拉着女儿的小手,走到一处阴凉下,“你的小郎君呢?”

    “去城里看阿翁了呗。”正说着,突然脸一红,扭捏起来,“阿翁,你又取笑曼儿,曼儿不和你好了。”

    城中热闹也看完了,项羽正在暴揍刚刚放屁的殷志鸿,项梁正一个劲给督学大人赔罪,林锋拎起两坛酒,便往城外走去。”

    “及至始皇,奋六世之余烈,振长策而御宇内,吞二周而亡诸侯,履至尊而制六合,执敲扑而鞭笞天下,威震四海。”

    一坛子酒下肚,稍有些忘乎所以,晃荡起了心中的那二两墨水。

    “不错不错!你这娃娃真是不赖!”

    林锋顺着话音抬头一瞧,只见铁行风正蹲坐在树上,嘴里叼着根草。

    “还有一坛送你了。”说完将酒坛子放在树下,便就着阴凉呼呼大睡。

    “你们带走了她,我真的很寂寞啊!”

    似在对铁行风说,又似在自言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