驸马独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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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出其不意

    已经堪堪走到门口的李中使,闻言,脚下的步伐顿了顿。

    他微微扭头,视线穿过紧跟在他身后的两位小太监的颈部缝隙,落在独一人的身上。

    他眯着眼睛,没有说话。

    见状,独一人上前一步,将自己手掌叉成的拳头,高高扬起,咧嘴笑着,又继续朝他拱了拱。

    这个动作,看着是行礼,其实极其随意,极不真诚。

    落在李中使的眼中,说是尊重,还不如说是对他肆无忌禅的挑衅。

    他的一双白眉轻轻的抖了抖,眉心干瘦的皮肉拧成一个“川”字,眉下的三角眼射出两道冷冷的光芒。

    冷光如同实质,冰凉冰凉,在独一人的身上停顿了数息。

    俄尔,

    李中使将目光收回,透过身侧的窗棂,远远的投射到窗外那一大片射圃(练习射箭的演艺场)上。

    射圃占地极广,约有数顷土地。

    四周大树林立,在风中婆莎摇曳,清雅安静。

    如此一处超乎寻常的演武场,又位于寸土寸金的临安城中,实属罕见。

    可惜,放眼望去,射圃的中央,一排排箭靶虽然依旧立着,但四周却早已荒草丛生,人迹难至。

    几幢供学官们观摩休憩的亭舍业已东倒西歪,破旧不堪。

    任谁一看,都知道这个射圃已经荒废已久。

    李中使是宫中的老人,向来又是贵人们的近侍,天长日久,耳濡目染,知晓的大情小事比之一般的太监,实在是多的太多了。

    他扫了一眼射圃,心里冷哼一声,暗道:

    太学的这个小兔崽子,竟然目中无人,想要挑衅自己,真是瞎了他的狗眼。

    咱家不将他收拾的服服贴贴了,他都不知道马王爷到底有几只眼。

    想毕,李中使拔开挡在自己身前的小太监,看也不看独一人,径直走到黄恺凤面前,说道:

    “黄祭酒,咱家记得,咱们太学除了教授经义诗赋,应该还有些别的课程吧?”

    黄恺凤一愣,一时,未曾明白这问话中的意思。

    正思忖着,李中使又说道:

    “国子监(南宋中后期,国子监不再承担教授生员的职责,而升格为主管全国教育工作的中央教育管理部门,类似于后世的教育部)曾明文规定,太学教授的课程,当以“君子六艺”为主,以求学子全面发展。

    这个,应该错不了吧?”

    黄恺凤恍然间,似乎有所发觉,李中使的这番话绝对是来者不善。

    只是暂时不知剑指何方而已。

    他踌躇了一下,虽然不明白对方的阴谋所在,但这话,说的却是无可挑剔,最终还是无奈的点点头。

    “很好。

    君子六艺,一曰五礼,二曰六乐,三曰五射,四曰五御,五曰六书,六曰九数。”

    李中使诡异的笑笑,说道。

    他转身,指着窗外的射圃,又说道:

    “咱家见到太学的这个射圃,不禁遥想当年。

    听咱家的师傅说,七八十年前,太学并无射圃,生员们想要学习御射二术,锤炼身体,只能去城外的武学里借用场地,极不方便。

    后来,圣上为使太学学子们体魄强健,好报效国家,便力排众议,不惜动用内库的巨资将这片土地购了下来,加以整理营建,才有了现在这个高规格的射圃。

    如今,想必生员们有了如此好的演武场,又有太学的学谕们悉心指导,个个定然射术精湛。

    之前,咱家提议用太学里未曾教授过的学问,来考校学子,似乎引起了大家的不喜。

    也罢,现在咱家就用太学必教的课程之一--射术来考校,这,总算是公平了吧?”

    李中使的话,说的有理有节有据,听上去,仿佛是非常的替太学的学子考虑。

    但此话落到黄祭酒与木司业两位太学大佬的耳里,却是叫苦连天。

    真是那壶不开提哪壶!

    这个老太监,不是借这个机会,故意在揭太学的丑吗?

    黄恺凤哀叹一声,心里暗暗骂道:

    理宗皇帝登基以来,凡二三十年,程朱理学盛行,学子们坐而论道,一昧的苦读经义,吟词作赋。

    舞刀弄枪之辈被视为粗鄙莽夫,御射二术早已多年未曾开课。

    否则,一个好端端的射圃,岂会荒芜至此。

    不要说与南宋中期的文官士子们比较,比如辛弃疾,陆游等人,都是上马能杀敌,下马能写诗的真正的学习实践六艺的君子。

    现在的太学学子,手无缚鸡之力,莫说射箭,恐怕连弓也拉不开了吧?

    倘若硬着头皮,令独一人下场一番考校,用脚趾头都能想到,肯定是洋相百出,传为笑柄。

    倘若不敢应考,这李中使心怀鬼胎,又不知道会在贵妃娘娘与皇帝跟前散布多少不利于太学的恶言。

    其实,太学早已不教御射二术的事情,身在大内的李中使岂会不知?

    他这么做,无非就是借题发挥,想让太学方面颜面扫地而已。

    “这,这个,那个,......。”

    黄恺凤一张老脸憋的通红,他看看立在一旁的独一人,又看看李中使,羞惭地竟然连话也说不出口。

    .......

    .......

    “祭酒大人,学生愿意接受射术的考校。”

    忽然间,一直沉默不语的独一人站了出来,说道。

    只见他神情严肃,脸上的表情如同开了染坊,混杂着忐忑,坚毅,大义凛然。

    看上去,给人的感觉,似乎就是为了争一口气,而甘愿去赴死般的。

    “你,你行吗?”

    黄恺凤看看他,满脸的怀疑。

    “打肿脸充胖子,垂死挣扎吧?”

    李中使同样看了看独一人,满脸的不屑,心里暗道。

    太学学子,不学御射一事,他早就门儿清,打死他也不会相信,自己无意中碰到的一个向他挑衅的生员,恰恰会是一个精擅射术的另类。

    自己的运气绝对不会这样背。

    “千万,千万莫要出丑啊!”

    这是木司业此时的心声,他是太学的二把手,在事关太学的荣誉面前,不着急是不可能的,但最终如何决策,却并不是他的权利。

    只有暗暗的祈祷。

    .......

    .......

    这个时候,大家唯独未曾想到的是,看上去对这次射术考校完全没有任何把握的独一人,心里却已经偷偷的乐开了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