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琐事
第二天清晨，天色尚未放亮，刘养正的老管家方臣就带着仆役来到南昌城的东大门前面候着。
朱三起来得也早些，借着朦胧的天光四下里一望。
显然，昨夜下了一场小雨，直到后半夜才停歇。为了出门赶路方便，朱三毫无架子地穿了一双老农常穿的布鞋。这也是自烙饼张那买来的。
天上仍停着半轮皎月，隐约间还能望到稀稀落落的星光。仿佛这些月亮与星辰后悔于姗姗来迟，到了寅时还依依不舍，不愿离去一般。
可如今是春夏之交，向东面望去，天上已经微露鱼肚白了。
朱三头上绑着着一块方巾，身穿儒袍，一幅斯文打扮。配上一副小白脸，看起来卖相真是不错。只是他从小能吃能睡，长得骨架子比旁人都要大些，如今才十五岁的年纪，整个脸庞都跟着棱角分明起来。
他要在城西的一座小巷里等唐伯虎，因此也不急于一时，慢慢悠悠地踱着方步，来到王府大门前。
朱三正神游物外，却不想王府门前竟有两个人，似乎在等着他。定睛一看，那不正是朱三的生母娄妃和她的丫鬟秀云？
“娘！”朱三赶紧迎了上去。
娄妃手中提着一个篮子，神色似乎有些疲惫，向他埋怨道：“出远门，哪能不吃点东西就走？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可不能饿着。”
朱三接过篮子，只见里面塞得满满当当的全是糕点。原本这糕点讲究一个蓬松细腻，彼此之间那是要留下不少间隙防止压坏。娄妃这显然是生怕自己儿子饿着，多做了许多，留着给朱三路上吃。
娄妃手中这一篮子糕点，可真是塞得满满当当。朱三一时语塞，嗓子里仿佛进了什么东西，堵得慌。他憋了许久，终于还是只能说出那一个字：“娘……”
平日里嘴快的秀云等了许久才张口：“自打昨晚三哥儿说了要走，大娘子昨夜一宿没睡呢！”
娄妃嗔怪地瞪了身边侍女一眼，脸上强撑着挂起明媚的笑容，说道：“三儿，你平日里都喜欢睡懒觉的。娘本想着，若是等不到你就去叫你起来。想不到今日却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朱三此时满脑子里都是感动，哽咽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不停嘟囔着“娘……你这是何必……”
娄妃见了他这样子，万分不舍，心思里却知道此时该放儿子出去做些事情。因此眼角也挂上了泪珠。儿行千里母担忧，这句后世广为流传的老话放在此时，却是在正确不过了。
接着娄妃拉着儿子手，将连夜写给弟弟娄恂的信递给朱三，一遍遍叮嘱着吃饱穿暖的事情。又叮嘱他主意安全，莫要与人好勇斗狠，出城先去大营，然后再想办法去浙江金衢道找如今做了商人的娄恂，请他支援些钱粮。
接着又嘱咐朱三早日归来，如今江西世道不太平，莫要流连山水耽误了行程之类。
毕竟是亲娘，就这么絮絮叨叨地叮咛嘱咐了半个时辰，朱三虽然早已听得有些不耐烦，但还是唯唯诺诺一样一样应承下来，这才出得了家门。
“娘亲！你回去吧！早晨风凉，莫要在外面站久了！你若是病了，孩儿这可真没法走了。”
劝了两三遍，娄妃才依依不舍地转身回去。可待朱三转身前行，她却又站在门口眺望起来。
他没有带上向海，这个小宦官听说朱三要出远门，当即就患上了伤风，一病不起。朱三只是笑笑，怪不得此人不受待见呢，品行的确不端啊。
他就这么独身出了王府。
走到城西与唐寅约定好的地方，他又等了片刻，却连唐伯虎的人影都没见着。这下朱三心中火气就起来了。
我跟老娘话别了那么久都没迟到，老哥你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还要放我鸽子？
朱三没办法，只能再去唐寅的住处寻找。这大门还紧锁着，幸好朱三动作灵巧，三下两下便翻过那座不算高的围墙，又从敞开的窗子里跳进去。
只见唐寅正在床上裹着被子呼呼大睡。
开窗盖被，你倒是睡得实在呀？朱三心中气不打一处来，抓着被子用力一扯，这睡得迷迷糊糊的唐寅，就在床上滚了好几圈才停下。
“啊！哪路好汉？劫财还是……”
屋里没灯，光线暗弱，唐寅迷迷糊糊的还以为又要被打劫了呢。
“是我！朱三！”
左右推搡了半天，唐寅才清醒过来：“啊……是三公子，何事……对了！是出城！”
他浑身一个激灵，径直跳下床来。
朱三这才看清楚，这位老哥是穿着仆役的衣服睡下的。只是不知为何睡到现在还未醒过来。
“别磨蹭了！赶紧跟我走！”
唐寅帮朱三开门，一面解释道：“在下昨晚想着出城的事，说什么都睡不着了，直到凌晨才睡过去……”
两人走了没多远，恰好遇到烙饼张。
“张富贵！你怎么起来这么早？”
“见过三公子！小老儿每日都是这个时辰起来卖饼的！”只见他扯开筐，里面装得满满的都是白面大饼。
他讪笑着说道：“三公子往常见小老儿出门，那都是回过一次家啦！”
“你不说我还真想不起来！那天那张肉饼，到底让你拿回去吃了！欺骗天家宗亲，该当何罪？”
烙饼张赶紧跪下来磕头认错。他从前就常干这事，那时的朱三傻乎乎的也不计数，饼丢了就是丢了。
可今日却转了性子，记得清晰分明。让正主抓到了，怎么办？磕头认错吧！反正三公子没什么架子，是个老好人，也不至于真把自己拉去砍头。
“哼！”朱三对这等贪便宜的市井小民的确没甚好计较的，可他如今肚子里的坏水多得是！
这他便故作生气，呵斥道：“对旁人，你缺斤少两的也就算了，如今你竟然欺负到小爷身上了？挑上你的箩筐，跟我走一趟吧！”
烙饼张这才怕了：“三公子开恩！莫要拉我去官府！三公子开恩啊！”
他心知这三公子身强力壮，跑的飞快，如今若是扭头就跑，怕是要让他拎小鸡一样拎回去了。
“不抓你去官府也行！我今儿正要出城，你来做个伴当吧！正好这些饼子我全要了！”
朱三变戏法一样从怀里掏出一块明晃晃的银子，放在烙饼张面前。“等回到城里，这锭银子就是你的了！”
朱三起来得也早些，借着朦胧的天光四下里一望。
显然，昨夜下了一场小雨，直到后半夜才停歇。为了出门赶路方便，朱三毫无架子地穿了一双老农常穿的布鞋。这也是自烙饼张那买来的。
天上仍停着半轮皎月，隐约间还能望到稀稀落落的星光。仿佛这些月亮与星辰后悔于姗姗来迟，到了寅时还依依不舍，不愿离去一般。
可如今是春夏之交，向东面望去，天上已经微露鱼肚白了。
朱三头上绑着着一块方巾，身穿儒袍，一幅斯文打扮。配上一副小白脸，看起来卖相真是不错。只是他从小能吃能睡，长得骨架子比旁人都要大些，如今才十五岁的年纪，整个脸庞都跟着棱角分明起来。
他要在城西的一座小巷里等唐伯虎，因此也不急于一时，慢慢悠悠地踱着方步，来到王府大门前。
朱三正神游物外，却不想王府门前竟有两个人，似乎在等着他。定睛一看，那不正是朱三的生母娄妃和她的丫鬟秀云？
“娘！”朱三赶紧迎了上去。
娄妃手中提着一个篮子，神色似乎有些疲惫，向他埋怨道：“出远门，哪能不吃点东西就走？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可不能饿着。”
朱三接过篮子，只见里面塞得满满当当的全是糕点。原本这糕点讲究一个蓬松细腻，彼此之间那是要留下不少间隙防止压坏。娄妃这显然是生怕自己儿子饿着，多做了许多，留着给朱三路上吃。
娄妃手中这一篮子糕点，可真是塞得满满当当。朱三一时语塞，嗓子里仿佛进了什么东西，堵得慌。他憋了许久，终于还是只能说出那一个字：“娘……”
平日里嘴快的秀云等了许久才张口：“自打昨晚三哥儿说了要走，大娘子昨夜一宿没睡呢！”
娄妃嗔怪地瞪了身边侍女一眼，脸上强撑着挂起明媚的笑容，说道：“三儿，你平日里都喜欢睡懒觉的。娘本想着，若是等不到你就去叫你起来。想不到今日却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朱三此时满脑子里都是感动，哽咽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不停嘟囔着“娘……你这是何必……”
娄妃见了他这样子，万分不舍，心思里却知道此时该放儿子出去做些事情。因此眼角也挂上了泪珠。儿行千里母担忧，这句后世广为流传的老话放在此时，却是在正确不过了。
接着娄妃拉着儿子手，将连夜写给弟弟娄恂的信递给朱三，一遍遍叮嘱着吃饱穿暖的事情。又叮嘱他主意安全，莫要与人好勇斗狠，出城先去大营，然后再想办法去浙江金衢道找如今做了商人的娄恂，请他支援些钱粮。
接着又嘱咐朱三早日归来，如今江西世道不太平，莫要流连山水耽误了行程之类。
毕竟是亲娘，就这么絮絮叨叨地叮咛嘱咐了半个时辰，朱三虽然早已听得有些不耐烦，但还是唯唯诺诺一样一样应承下来，这才出得了家门。
“娘亲！你回去吧！早晨风凉，莫要在外面站久了！你若是病了，孩儿这可真没法走了。”
劝了两三遍，娄妃才依依不舍地转身回去。可待朱三转身前行，她却又站在门口眺望起来。
他没有带上向海，这个小宦官听说朱三要出远门，当即就患上了伤风，一病不起。朱三只是笑笑，怪不得此人不受待见呢，品行的确不端啊。
他就这么独身出了王府。
走到城西与唐寅约定好的地方，他又等了片刻，却连唐伯虎的人影都没见着。这下朱三心中火气就起来了。
我跟老娘话别了那么久都没迟到，老哥你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还要放我鸽子？
朱三没办法，只能再去唐寅的住处寻找。这大门还紧锁着，幸好朱三动作灵巧，三下两下便翻过那座不算高的围墙，又从敞开的窗子里跳进去。
只见唐寅正在床上裹着被子呼呼大睡。
开窗盖被，你倒是睡得实在呀？朱三心中气不打一处来，抓着被子用力一扯，这睡得迷迷糊糊的唐寅，就在床上滚了好几圈才停下。
“啊！哪路好汉？劫财还是……”
屋里没灯，光线暗弱，唐寅迷迷糊糊的还以为又要被打劫了呢。
“是我！朱三！”
左右推搡了半天，唐寅才清醒过来：“啊……是三公子，何事……对了！是出城！”
他浑身一个激灵，径直跳下床来。
朱三这才看清楚，这位老哥是穿着仆役的衣服睡下的。只是不知为何睡到现在还未醒过来。
“别磨蹭了！赶紧跟我走！”
唐寅帮朱三开门，一面解释道：“在下昨晚想着出城的事，说什么都睡不着了，直到凌晨才睡过去……”
两人走了没多远，恰好遇到烙饼张。
“张富贵！你怎么起来这么早？”
“见过三公子！小老儿每日都是这个时辰起来卖饼的！”只见他扯开筐，里面装得满满的都是白面大饼。
他讪笑着说道：“三公子往常见小老儿出门，那都是回过一次家啦！”
“你不说我还真想不起来！那天那张肉饼，到底让你拿回去吃了！欺骗天家宗亲，该当何罪？”
烙饼张赶紧跪下来磕头认错。他从前就常干这事，那时的朱三傻乎乎的也不计数，饼丢了就是丢了。
可今日却转了性子，记得清晰分明。让正主抓到了，怎么办？磕头认错吧！反正三公子没什么架子，是个老好人，也不至于真把自己拉去砍头。
“哼！”朱三对这等贪便宜的市井小民的确没甚好计较的，可他如今肚子里的坏水多得是！
这他便故作生气，呵斥道：“对旁人，你缺斤少两的也就算了，如今你竟然欺负到小爷身上了？挑上你的箩筐，跟我走一趟吧！”
烙饼张这才怕了：“三公子开恩！莫要拉我去官府！三公子开恩啊！”
他心知这三公子身强力壮，跑的飞快，如今若是扭头就跑，怕是要让他拎小鸡一样拎回去了。
“不抓你去官府也行！我今儿正要出城，你来做个伴当吧！正好这些饼子我全要了！”
朱三变戏法一样从怀里掏出一块明晃晃的银子，放在烙饼张面前。“等回到城里，这锭银子就是你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