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剑起蒿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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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 梦里已知身是客

    



    篝火熊熊,舔舐 着黑暗,竭力撑出方圆两丈的空间。



    两只较大型的野兽尸体被架在火堆上,经过精细的炮制后,在火苗下散发着诱人的香味。



    一群人围绕着火堆,等待架上的野兽熟透。



    口水流了一地。



    厨娘花亭坐在食物旁边,不时翻动,以免熟得不均匀,甚至被烤成黑炭。



    花半城夸赞着自己女儿的手艺,说她就靠着这一手厨艺找一个如意郎君。



    花亭娇嗔地瞪了老爹一眼,嘴里拖出一个长长的“爹!”眼神却羞怯的瞥了林复一眼。



    林复笑笑,对花半城道:“花亭手艺确实妙,这段时间,多亏了她,不然我们日子可就难过了。”



    “花亭的手艺啊,可是特意为未来的郎君学的。她从小就爱看那些小说家写的闺房风月事,最憧憬的就是书中女子给自己丈夫洗手作羹汤桥段,所以自小嚷嚷着要学厨艺,只是到现在还没个着落。”花半城促狭地冲女儿一挤眼睛,臊得侍弄烤肉的花亭直接撕下一条兽腿扔了过去。



    花半城抬手接住,喜滋滋地啃起来。



    高屹钊嘬着牙花子,腹诽道:直娘贼!这一对父女真是机智,趁着小打小闹就顺势占了一条肥美的大腿。



    真机智!



    “都好了,可以吃了。”花亭道。



    随后高屹钊眼睁睁看着另一只肥美的大腿被花亭递给林复,内心一片复杂。



    高屹钊猴急地窜起,赶忙起身占据一只大腿,怕是晚了一点就吃不上了。



    那模样看得林复笑起来。



    “笑什么笑?我不抓紧点能吃饱吃好吗?众人聚餐的第一要义就是先下手为强。”高屹钊撕扯着烤肉,口齿不清的嘟囔道。



    司弦用匕首切了一大块,抓在手里,蹲在阴影中吃着。这样的姿势有助于双腿发力,方便他行动,能立即出现在林复身边。



    “哎呀!脏死了!”花亭看到司弦的动作,夺下他手里的肉,砍下一枝树枝,剥皮削尖后穿了过去,递给司弦。



    “喏,这样的话手就不会弄脏了。”



    “嗯。”



    花亭是第一次听见司弦出声,即使只是鼻孔里哼出来的声音,也让她惊了一下。



    “你会说话?”花亭惊喜道。



    司弦不再说话,埋头啃着肉,再不搭理她。



    花亭早习惯了司弦的性子,自然不会觉得司弦是在针对他,冲着她摇了摇拳头,可爱的皱了一下鼻子,跑回火篝边上,和众人一起进食。



    花半城还在和林复闲聊,仿佛一见如故的样子。



    两人从天南地北的精怪珍卉,到各种上古秘事,无所不包。老人甚至还给林复讲了他不知道早已崩碎的神道,林复虚心受教。



    花亭叹为观止,之前居然不知道自己老爹如此博学。



    在她心中,自己的老爹除了是那个溺爱自己的老人外,就只是一个艰辛的挣扎着进境的枯槁修士。



    这一刻的老爹闪闪发光。



    于是……



    “爹,你不会是在吹牛吧?”花亭一脸狐疑。



    老人喉头一梗,无奈的看着自家的傻女儿:“你爹好歹也是有些见识,读过一些书的。”



    “老哥客气了,以您的见闻之广,可不只是看过‘一些’书。”林复为他正名。



    高屹钊抽抽鼻子,道:“酸,真酸!”



    也不知道是在说肉还是说人。



    秉持着“自己老爹自己能说,别人敢说就弄死”的原则,花亭又是一枝柴火扔过去,不出意料,小高再次使出吹火筒,得意的笑。



    然后一只光溜的大腿骨从天而降,砸得他满头油。



    “臭小子!”高屹钊扔下还没啃完的骨头,叫叫嚷嚷扑向司弦,两人开始在林中追逐闪避起来。



    林复此刻有点想念洛羽。



    因为和花半城谈得很投机,林复拿出了不少的美酒,众人围坐共饮起来。



    和抢肉的时候一样,高屹钊率先抱起一整坛不撒手,一副谁抢跟谁急的架势。



    花亭揶揄道:“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儿!”



    高屹钊八风不动,只管仰头喝酒,在长长的一口下去之后,他靠着树干瘫倒,一脸魂游天外的神情。



    很久没有喝酒了。



    流水镇的酒难以下咽,兼质不匹价,再加上几人在流水镇中日日警惕,哪敢喝酒?



    花半城看到高屹钊此举,也是觉得有趣,笑眯眯启了一坛,遥遥示意,敬他。



    高屹钊现在慵懒得像是流连了青楼十个昼夜,抵抗着强烈的疲软抬了一下酒坛,以示回敬。



    照顾到花亭是女孩子,林复特意拿出了小酒壶和酒盅,花亭用它们一小口一小口的抿,显得非常的大家闺秀。



    林复笑笑,就跟花半城闲聊。



    其实两人能聊的都差不多了,花半城声称无力朝游北海暮苍梧,只能于故纸堆新枣梨中解馋,两人大半天来,聊的也都是书本上的东西。



    现在两人又开始聊了人生境遇,花半城讲起了他在这片小池塘的挣扎,其中的艰辛与幸运,没有抱怨,语气里的豁达让花亭有些感动。



    她默默的听着。虽然从小到大已经不知听过多少次,但今天的感觉格外不同。



    由于喝了酒,花亭脸色酡红,右手支着下巴,眼神迷离,仿佛喝下去的酒液漫来上来。眼波在火光里又金黄的绚丽。



    媚态天成。



    可惜林复只是微笑着与老爹交谈着,并没有看她。



    花亭咬着嘴唇,有些气恼。



    酒喝高了,几人歪歪斜斜都醉倒了,高屹钊背靠大树,酒坛子还在怀里抱住不放,祝庆师兄弟一东一西躺在了一块儿,林复枕着马鞍睡下,花亭枕着他的腿,睡得香甜。



    司弦不喝酒,随时保持机警,警示在周围。



    其余只剩下花半城和他亲传弟子华严国清醒着。



    华严国喝了不少酒,但是却越喝越清醒,眼神都发着光。



    花半城起身,拍了拍大袖,眼神示意华严国跟着自己。华严国也不愧是他从小抚养长大的爱徒,一个眼神便知道师父的意图,放下酒坛子跟了过去。



    带着华严国朝密林深处去,歉意地向司弦点了一下头,司弦思考了一下,念在他与林复相谈甚欢的情分上,也僵硬的回以致意,并不跟上去。



    枕着马鞍的林复嘴角勾起,胸前一片清凉,写满《清静经》的泛黄绢帛,字迹宁静萧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