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剑起蒿莱
字体: 16 + -

17 酒色财气,魑魅魍魉

    铺天盖地的蛾虫带来极强的压迫,扇翅的营营声,更是叫人心烦意乱。林复强压下心头的烦闷,跃上门墙之上,闭眼感受一番,确定了那朵木雕牡丹的所在,将李府的建筑布局审视一番,林复安步当车,缓缓地走过去。他想先看看李府的人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李府占地很广,很可疑的是,林复一路上未曾见到杂役奴仆,连看门护院的护卫也没有。流水镇仅有的豪门大族如此松散,让林复心下生疑。



    循着蛾虫的分布,林复往密集的地方行去,一路上小心翼翼,谨慎提防。目前不清楚那朵木雕牡丹是何妖物,且就白日的情况观之,自己掩去身形的术法对它无用,现在施展也仅是免得李家这些凡人的打扰,那妖物定然是已经知道他的到来,所以前方有无陷阱恭候他的大驾也未可知。不想出师未捷身先死,就由不得他不提防。



    林复看似安闲从容,实则严阵以待,气机感官提升到极致,生怕阴暗之处骤然出现偷袭,一步一步向李府更深处去。



    不多时,林复耳边传来隐隐的喧闹声,越走越近,声音也就越清晰,分明是赌钱的声音。其中往来者,看衣着都是李府的下人,赌钱的场所也不像是临时拼凑,虽说规模有所不如,但明显是正规赌场的布置,想来与主家必定有干系。



    按理说,李家虽算不上多大的豪门贵胄,但作为流水镇的唯一大家,怎么也得注重家风名声,而特意在府内办一个赌场供家丁赌博,实在是大异其趣。



    赌场内男女交杂,攥紧手中的碎银铜钱大声叫嚷,赢钱的人高声大笑,将赌注揽到自己的身前,意气风发,输的人大声咒骂,拍着桌子撒气,偶有因双方气上心头而大打出手的,庄家也不急不管,习以为常。四周的赌徒也全当看个热闹,甚至起哄加油,直至一方被打得昏死当场,才有管事的领人将其拖出去。



    欲望是个无底深渊,输红了眼的人典当财物,赌场也提供此类服务,于是纷纷有丫鬟女仆典当自己平日珍视的饰品。汉子有卖妻鬻女者,女子有典当身躯之流,能常见到赌桌边赌兴正浓的男女,转身走进旁边狭窄的小屋,一番苟且孟浪之后,女子发髻散乱,拿着刚到手的赌金冲到赌桌旁,咬牙切齿想着翻盘。男人则好整以暇,神足意满。



    更为夸张的,有不少幼龄小童身量不够,则站在板凳上高声叫着自己的下注,输了之后恶狠狠地冲赢家脚边吐唾沫,机灵的眼神扫视周围,寻着赌徒不注意的时候,盗走他们的钱囊,有被当场抓住的,或当场惨遭一顿毒打,或被熟识的人叫来他的父母,遭父母一顿胖揍。



    酒色财气,尽在此间,人生百态,不过如此。



    在挑灯符的观照下,林复看见无数蛾虫在场内飞舞,盘旋在每个人的周身,在人的骨肉中进进出出,啮食腑脏与精气,每吸食数人则去庄家头上贡献一人的份额,庄家精气越加完满,面上红光莹润。而被吸食的赌徒,在常人眼中因气血上涌而满面红光,反而面色青黑,浑身死气萦绕。连精神最旺盛的孩童,身上也绕着淡淡的衰气。



    林复冷眼旁观,实则早已怒火盈胸。他与一般的山上人不同,由于自身的经历,他无法将凡俗之人视为灵兽还不如的蝼蚁。相反他有洛羽和洛青丛这两个相依为命的亲人,有数千生死与共的白龙营袍泽,他能感受人间情义,也知其中冷暖,故而他做不到视若无睹。



    如果可以,他想拔剑荡平整个李家府邸,斩杀此事祸首,再摧毁那诡异的妖物。但临敌之际方寸大乱实为大忌,说不定出师未捷身先死。林复默诵静心咒,转身离开。



    不愿意再看那妖物作弄人心,林复直接往方才感应到的地方去,穿过几道回廊,林复轻而易举地找到了那朵牡丹。李家为这妖物特意造了一座大堂,靠近宗祠边。



    那妖物的色泽不复之前的饱涨,浅了不少,但气息却更为危险。丈许高的木雕坐落在高大的神龛上,四周明晃晃的烛火摇动,繁复层叠的花瓣泛着诡异的色泽,蓄势待发。



    林复站在门前,额上的挑灯符燃烧速度加剧,明火灿灿。木雕突然轻微颤动了一下,空气仿佛湖水起涟漪。当涟漪扫过林复,他感受到其中包含的意思。那妖物竟在向他表达善意。



    林复压抑下去的怒气骤然腾升,杀意溢出,衣衫鼓荡不定。妖物也不甘示弱,瞬间气机暴涨,紫色的光芒使得明烛失色,林复的气息也被压制得出现一瞬的凝滞。



    妖物并没有露出杀机,甚至连怒意都没有,意思很明显:大道朝天,各走一边,你我井水不犯河水,我不去打扰你和你的朋友,你也别来找我的麻烦,若你执意挑起是非,我不一定输你。



    定眼看了那妖物一阵,林复一言不发地转身,挑灯符也在此时燃尽,最后一丝火苗“噗”的一声熄灭,林复周身剑气鼓荡,凌空三尺,一柄朴拙的黑剑绕着他身周飞舞数圈,垫在他的脚下,随即一人一剑带着尖啸破空而去,急速的身影在身后拉出一道白虹。



    符箓的余烬被风啸刮得一个打旋,接着消散在空中。两道身影从偏厅走出,一老一幼携手在林复先前的位置立定,老人抬头看着远去的白虹,默默不语。



    小孩扯着他的袖子,抬头问道:“太爷爷,那个人很厉害吗?”



    老人鹤发童颜,一双眸子清明无比,摸着小童的头顶道:“是啊,很厉害!不过我们有植本大神,所以不用怕。”



    小童又问道:“植本大神比他厉害吗?”



    老人蹲下身,盯着小童的眼睛,笑道:“当然啦!”



    老人转身看向神龛上的木雕,木雕的光泽正在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缓缓变淡,密密麻麻的蛾虫从木雕里飞出,飞向四面八方去吸食人的骨血精气,不止李府。



    如蝗虫过境的蛾虫肆天虐地,绕过门前的两人汹涌而去,已吸食饱满的虫子,腆着鼓胀发亮的肚子,向小镇东南角的神庙飞去。



    魑魅魍魉,妖气冲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