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剑起蒿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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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青丝霜华浓

    第二天,洛青丛习惯性早起,如往常般,林复依然比他起的更早,洛羽也还在呼呼大睡。在记忆里,老师总是比自己醒得早,很多时候洛青丛都怀疑自己的老师不用睡觉。照惯例将老师教授的把式练了几遍,将身体活动开来,之后洛青丛驾轻就熟地去厨房做早点。



    三人在一起的时候,洛青丛永远是那个小杂役,跑腿做饭之类的活都习惯性的包揽。一位是如兄如父的老师,一位是疯疯癫癫的姐姐,洛青丛淘米切菜的时候,从心里感觉温暖踏实。



    厨房里的食材自然不可能是洛羽准备的,即使是乱世中,洛羽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身份。这座小院看着空无一人,实际上防备不可谓不森严,只不过都是些暗哨,不见人罢了。他们由洛青丛亲自挑选,负责洛羽的所有事,从饮食到生命安全。



    师生二人吃完早饭,开始谈话,主要是林复问询少年这三年的成长,少年一一道来,老师不时点头,也少不了褒扬和指点,学生虚心受教。



    到日上三竿,宿醉一场的洛羽才醒过来,然后大声喊饿。少年天子如同当年贫贱时一般,伺候着她梳洗,随后跑到厨房,将锅里早已备好温着的饭菜端出来,叫出神出鬼没的司弦,四人凑在一起吃了顿午饭。



    食毕,在门口等候多时的两辆马车,载着他们赶往皇宫。



    整整一下午的时间,洛青丛都在忙着为第二日的成人典礼准备,主要是在礼部的老学究指导下,将繁琐的程序演练一遍,谨防第二日出错。林复全程陪着他,疯丫头洛羽耐不住无聊,纠集一帮小宫女和小太监,找了一个开阔的地方踢蹴鞠。



    到演练结束的时候,饶是以洛青丛这几十年征战打下的底子,也觉得有些疲乏。换回了便服,明日成人的皇帝遣散众人,单独陪着自己的老师,在广大的皇宫里转悠。



    被告知洛羽摸到了酒窖里去,两人改换方向,慢慢朝着洛羽去。



    



    月亮挂在天上,宫墙里的灯火摇摇晃晃,一道身影鬼魅一般避过所有岗哨,以暗影死角掩去自己的身形,兔起鶻落间,奔走于宫室群落之顶,如同暗色的闪电,灵动轻巧。



    骤然间,跳跃到空中的疾驰身影如同被利箭射中的鸿鹄,身形如若无骨萎顿坠下,随即闪电般伸手,单手挂住屋檐,狸猫一般借力,灵巧地翻身上房,之后又是一串招摇炫目的腾挪翻转,然后又如铁钎般钉在原地,按住负在背后的剑柄,如临大敌。



    他的反常举动早已引起一众岗哨注意,隐藏在阴暗处的武学高手纷纷赶来,如鸷鸟集林,将其团团围住。一身夜行衣衫的蒙面人眼光扫视,却不落在他们身上,仿佛一众的禁宫好手只是无关紧要的路人。他提防着刚才迫使他在死神刀尖跳舞的那些丝线,也提防着那张黑寡妇捕猎网般杀器的使用者。



    “不请自来,客人有何贵干?”



    一袭白衣大袖在夜风里招摇,一众禁中高手为他让开一条道路。在老师面前他永远是谦卑的学生,在洛洛姐面前他永远是那个如弟弟般的打杂小役,但是在这个天下面前,他是端坐黄金龙椅的当今圣上!



    洛青丛,字秀林,未成年的新朝开国皇帝。



    这样的阵仗,来人再傻也知道面前站的是谁。他双眉紧蹙,按剑不动,绷紧的身体蓄势待发。



    死神的钢弦无声划过,夜行衣男子一弯身,随即向着左后方转身急冲。牵一发而动全身,将其围住的禁中高手们也纷纷出手,避免他脱围而出。场面陷入混乱之中。



    夜行衣男子一边与一众高手较量,一边还要躲避神出鬼没的丝线,束手束脚,不可谓不憋屈。他似乎全然陷入被动局面,然而却依旧未曾受伤,这让围攻的众人的神色不得不凝重起来。



    自负绝学在身的宫中护卫,加上一只不知身在何处的毒蜘蛛,迟迟未拿下来犯的刺客,也没有丝毫建功,就连对方的衣服都没有划破。就算皇上不骂他们是干吃皇粮的酒囊饭袋,自己的脸面也挂不住。



    攻势愈加凌厉急促,似乎已经陷入死地的刺客却依旧苦苦支撑着,这让自负的禁中高手们在羞恼中打出了真火。



    刺客与偷袭而来的势猛力沉的一掌对击,身形借力飘忽向后,一跃跳出包围圈。高手中首领一般的大汉忙道“追!”不料刺客却没有逃跑的打算,手中的长剑寒芒乍现,奔雷一般刺向一处阴暗的檐角。



    只听“嘎吱!”一声尖利到令人牙酸的声音响起,一个全身笼罩在黑袍里的人影出现在众人视野中。两人站在一起,直叫人分不清谁才是真的刺客。



    “好手段!”被围攻至此时的刺客说了第一句话。



    被他逼现身的人影却无丝毫回应,静默的就像深宫里存在了不知几千几万年,面对天风海雨也不曾开口的脊兽。



    禁中高手们站远了。他们明白,当司弦现身,就不是他们插手的时候了。即使他们此时恼怒万分,也不得不退下,站在当今圣上的前面,保护着他的安全。



    凉月当空,照你也照我。



    屋顶上的死寂和杀气似乎令月儿也胆怯起来,缓缓扯过一片云被藏住了自己。光影的变化间,两道黑色的身影如箭离弦,齐齐奔向对方。



    司弦指掌间暗沉的钢弦如细密的水藻游动,而刺客手中的三尺寒芒却像江底白蛇,就看是水藻缠死了蛇,还是白蛇扯断了水藻。



    两人捉对厮杀,闪转腾挪,叫人头皮发麻的尖利声音和钢弦崩断的声响不绝于耳,刺客手中的长剑大有“一剑光寒十四州”的气象,不断地斩断丝线;而司弦手中的钢弦如同原上野草,春风吹又生,铁线虫般生生不绝地从袖口爬出来。



    剑芒如霜雪弥漫,所过之处肃杀万物;钢弦如美人青丝,落地还生。两者纠缠在一起,不知是霜雪覆盖了美人头,还是青丝赶跑了岁月痕。



    就连悬挂的月儿也被这样的景色吸引,揭开藏身的云朵,偷瞧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