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那少年，那少女
“为什么突然就要拒人于千里之外似的，他们虽是修行宗门的人，可看着没有恶意啊。”看着唐门众人的身影逐渐远去，杨薫茉轻声道，“而且看样子，晓筱的身份应该不简单。”
杨薫茉不知道为何，从第一眼见到红衣少女时便感觉到极其亲切，所以才会在这第一次见面中就对她那么关心。
若真要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她从这性子跳脱的少女身上，仿佛看到了小时候的封佑陵。
此刻秋夜的凉风中，封佑陵摇了摇头，轻声答道：“我当然知道她身份不简单，这世间的灵修可都是少见的，而她却能用灵力操控暗器，能简单吗？”
“唐门的弟子，而且还复姓高阳……”封佑陵轻笑了下，没再说下去。
高阳氏，是当今唐门掌门一脉的姓氏。而唐门，是屹立于蜀中千机山上的，昆仑大地上第一流的修行宗门。
自远古诸族大战后，唐门便已立派，至今传承未曾有过中断，可想而知其宗门底蕴是何等深厚。而且唐门与其它修行宗门相比，所走之路也独成一格。
如今天下人谈及唐门，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那些修炼灵力的大能，而是唐门那独步天下的暗器机括及用毒手段。
如今那个从唐门出来的红衣小姑娘，既然是承着高阳这个姓氏，其身份便绝对不会普通得到哪里去。
可，这不是封佑陵突然拒人千里的理由。至少从前的封佑陵，不会如此。
……
火光在三人的脸上摇曳，无言安静了一小会后，杨薫茉忽然开口问：“小陵，我们是不是说好了，这次离开卫国就当是一场尽情的游玩？”
封佑陵点了点头，轻答道：“要恣情，不要压抑……”他笑了笑，继续道：“还要去找姐姐和无洛他们。”
“可你还是没放下心中的郁结，对这世间，好像也不再似从前那般总是怀着好奇与友善了。”杨薫茉放下了手中的小刀和烤肉，抬起头，缓缓说道。
“四年前你离开武威后，我和萦音谈过许多次。”杨薫茉停顿了一会，神情柔和地看着他，抿了抿唇，轻声说：“相比于现在的你，我们都更愿意见到小时候的你。虽然那时的你调皮捣蛋，到处去惹事闯祸……可那才是你的天性。”
说到这，也许是想起了当年那个爱到处闯祸的小家伙的痞相，杨薫茉忍不住微笑了起来。
也许已经没有多少人记得，在封佑陵闯下疯子的名号前，他在每每从王宫里溜到街市上游耍时，过得更像个小痞子。
虽然在那时，卫王妃卿眷以已经永远离开了当年那个尚且年幼的小家伙，可在杨薫茉的记忆中，那个在王都里浪荡得跟个痞子似的王子，才是真正过得开心，过得肆意。
“小陵，你要明白，相比于你变得强大，我和萦音更愿意看见你过得开心。”火堆中偶有些枯枝被烧得爆裂，空气中响起一两声爆鸣，杨薫茉看着封佑陵的眼睛，声音很轻，也很认真。
封佑陵沉默了许久，忽地一笑，仰起头看了一眼明月高挂的夜空，又垂了回来，看向了方才高阳晓筱离去的方向。
“奚兄，也不用那么远！”看着快要远去的唐门众人，年轻王子突然大声喊道。迎着他们回首的目光，少年站了起来，指了指那支还插在地上的黑色羽箭，微笑着道：“一箭之地足以。”
说着，封佑陵朝高阳晓筱扬了扬手中的兔肉，偏着头，高声喊道：“小羊羔，吃饱了没？”
……
那天晚上，在封佑陵的邀请下唐门众人在距离他们一箭之地外扎下了营。而在当天夜里，年轻的王子做了一个梦，梦里，一个熟悉而模糊的身影向自己走来，在自己身边轻轻坐下。
封佑陵看着眼前的人，眼睛猛地睁大，张着嘴想喊她，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一点声音，想抬手牵住那人的手，却也一动也动不了。
那人看着他，温柔地笑了笑，抬手轻轻抚上了封佑陵的额头，轻唤了声小陵。
封佑陵既不能声也动弹不得，只能轻轻地向她眨了一下眼，只是刚一闭上眼他就猛地又睁开了，因为他生怕闭得稍久一些再睁开眼就看不到她了。
在梦中，那女子向他说了许多话，最后，她说道：“小陵，你茉姐姐说得没错，小茉，小御，音儿……还有我，都希望你能过得开心。”
封佑陵看着她像是要离去了，拼命地想点头，然后他发现自己身体终于可以动了。
但当他伸出手时，她却开始消失了，跟他所害怕的，一模一样。
封佑陵伸出手，却只能看着她缓缓向远方飘离，声音从她逐渐淡去的身影中传来，断断续续：“小陵……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认下的那些星辰……以后……要是难过的时候……要记得……你还有星辰……陪伴着……”
看着她的身影最终消散的地方，泪水终于从封佑陵的眼角滑落，而后，帐篷中的年轻王子睁开了双眼，眼角犹有泪痕。
谁说做梦的人，不会知道自己在做梦的？黑夜静寂，封佑陵嘴角掀起一丝复杂难明的笑容。
年轻王子一个人在帐篷内呆坐了许久，不知过了多久，他一个人走出了帐篷，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深夜，河边的草滩上一片寂静，夜风吹过，扬起了少年的衣袂。无声地站了一会，仰头望着月明星稀的夜空的少年收回了目光，抬步向营地西边的林子缓缓走去。
就在这时，一箭之地外的唐门营地中，帐篷里的高阳晓筱突然醒了过来。
她有些懵懂地揉了揉眼睛，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突然醒来，向旁边翻了下身，准备继续入睡。
但就在她不经意翻身的一瞬，在那堆尚未熄灭的柴火映照间，高阳晓筱模糊看到了南边营地里走出了一个人影。
……
时已临近中秋，天月渐圆，封佑陵从帐篷出来后，在清冷的月光映照下走进了林中。
走了好一会，封佑陵终于停下了脚步，站在林梢斜影下一动不动了许久，而后双臂一振，一双短刀从袖中滑出。
少年将其握在手中，低头端详了良久。
短刀连柄不过六寸，刀鞘及刀柄通体洗朱色，镂有蔷薇花纹，鞘身明练，并不显得如何古朴。
良久，封佑陵轻轻将双刀插在腰间，缓缓抬起了头，而后身形骤动，双刀出鞘，脚步一错闪身突进，瞬间带起了林间地上无数枯枝落叶。
今夜的树林里没有任何一个敌人，可在这一刻，林中仿佛所有事物都是少年的敌人，无论是树干、枝条还是藤蔓，包括被他自己从地上扬起的枝叶。
须臾间，少年手肘在身前一棵大树上一压，双刀相继在树干上一挑一抹，脚在树干上一蹬，人已经凌空而出。
人在空中，手中双刀接连划过三片被扬起的树叶，最后右臂一振短刀前刺，落地时，一片落叶穿在了刀刃上。
只是刚一落地，脚尖一踮一错，人已再次变向突前，手中短刀随身而动，身形在林间如龙游舞。
林中空无一人，可封佑陵每一刀都似是面前站着一个无比强大的敌人，刺、撩、削、挑、点、抹，每一次出刀，都用尽了全力。
少年微咬着牙关，眼神无比专注，一刀又一刀递出！这一刻，他只想将所有精力用尽，不留一点气力！
不知过了多久，封佑陵身影突然顿住，由极动到极静只是一瞬，右臂短刀前指，左手反握短刀横在腹前。
右臂刀尖所指方向，一个少女静静地站在那，无声地看着他。
……
“你……你怎么了？”见封佑陵停下且发现了自己，高阳晓筱犹豫了一会，终究向前走了一步，有些不安地问道。
见是她，封佑陵摇头笑了笑，然后径直背靠着一棵大树坐了下来。
红衣少女静静地在那站了一会，终究还是向封佑陵走了过去，少女在他旁边蹲了下去，看着他，小声地问道：“喂，你到底怎么了？”
高阳晓筱跟着封佑陵走进树林后，亲眼看着他突然暴起，在林间全力出手如同疯魔了一般，此刻蹲在旁边看着他的眼睛并无异样后，才稍稍放心下来。
“没什么，”看着少女略带担忧的样子，封佑陵微微一笑，解释道：“只是心中有郁气，想出来发泄一下，放声大喊又怕吵着你们，所以只能出来对着这林子动手了，筋疲力尽了，自然就舒坦了。”
高阳晓筱看着瘫坐在地上的封佑陵，哦了一声，然后好奇地问道：“什么郁气啊，要大半夜跑出来发疯？”
“不告诉你。”看着高阳晓筱眨巴着好奇的大眼睛，封佑陵翻了个白眼，很干脆地道。
说完，封佑陵眼珠子一转，打住了刚要发作的高阳晓筱，提议道：“既然你都出来了，不如干脆陪我打一架，敢不敢？”
“谁不敢呀，”见着封佑陵那欠揍的眼神，高阳晓筱撇了撇嘴，“只是你现在这副样子，经得起打吗？”
“至少打你是足够的。”封佑陵歪了歪嘴角，一脸稀疏平常地道。
“你——”高阳晓筱抬手气呼呼地指着他，最终哼了一声，“打就打，那输赢怎么说？本姑娘可不陪你白打。”
封佑陵见她真的答应了，不禁笑了起来，他修武这么多年，还未曾与修灵者真正有过一场酣畅淋漓的相斗。
“输了你就叫我一个月的封哥哥？”面对少女最后一个问题，封佑陵歪头思考了一会，看着她认真地提议道。
“怎么，不敢赌？”无视少女喷火的眼睛，封佑陵悠悠地道。
“哼！谁说本姑娘不敢，赌就赌！”高阳晓筱深吸了一口气，告诉自己不要跟这家伙一般见识，抿着嘴道，“那我赢了呢？”
“赢了就允许你叫我一个月封哥哥。”封佑陵顺口就接了上去。
“封！佑！陵！”一直蹲在一旁的高阳晓筱终于抓狂地跳了起来，看着挠着脑袋一脸无辜地看着自己的封佑陵，气得一脚就踢了过去。
“喂喂喂……你这是偷袭……”
“哼……你不准用弓箭！”
“哇……不公平……那你呢……”
在封佑陵气急败坏的声音中，树林中风声大作，残枝枯叶被卷得到处都是，而后月亮钻进了云层之中，林子骤然暗了下去。
这一夜，两个见面就跟冤家似的少年男女，就在这个他们初见的林子中，开始两人之间的第一次战斗。
……
不知过了多久，树林中突然安静了下来，又过了许久，月亮从乌云中重新冒了出来。
月色下，有两个身影仰躺在林边草地上，看起来像是在惬意地休恬着。
只是封佑陵左手一直揉着自己右肩，还时不时捶上两捶，而高阳晓筱则捂着鼻子，眼里还泛着泪花，让本该很和谐的画面怎么看都透着股怪怪的味道。
“说好了只准用唐门暗器不准用毒的……”封佑陵恼怒的声音在草地上响起。
“我……我也是本能地用上的……”看着还在揉着尚未恢复知觉的右肩的封佑陵，高阳晓筱有些心虚地答道，但随即鼻子的疼痛又传来，顿时又觉得委屈起来，配着眼中的泪花，呲着牙向他怒道：
“谁让你打人家鼻子的……痛死了……”
封佑陵闻言也侧头看着她，两人互相对视了一会，忽地都笑了起来。
两人傻笑了好一阵子，过了一会，封佑陵好像突然想起了些什么，问道：“喂，你不是说你怕黑的吗，刚才怎么会摸进林子来？”
高阳晓筱听到他这么问也一时愣住，她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突然醒来，凑巧看到封佑陵出来后，会鬼使神差地跟进了林子来。
所以她挠了挠头，也是一脸迷惑地看着封佑陵。
封佑陵看着她迷糊的样子又笑了起来，揉了下逐渐恢复了一点知觉的肩膀，喊道：“走吧，回去了。”
高阳晓筱哦了一声，也从草地上爬了起来。
“喂，现在我们的输赢怎么算？”
“没输没赢……那你干脆喊我两个月封哥哥好了。”
“去死！”
“那就算我输……嗯……我喊你两个月小羊羔好了……喂喂……君子动口不动手……”
“本姑娘不是不君子……”
“哇，幸亏小爷也不是什么君子来着……喂真别动手，待会全都要被我们吵醒了……”
“你不还手就不吵了……”
“喂喂我胳膊都还没缓过来，你又想用暗器……看拳……哈哈哈停停，不喊不喊……开玩笑的，明天就要各走各路了还怎么会让你喊两个月呐……”
本来一路跟封佑陵拌着嘴的高阳晓筱突然停下，封佑陵多向前走了两步后也随着停了下来，转头看着她。
两人沉默对视了许久，封佑陵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最终还是没有任何动作。
风扬起了两人的衣袂，月华映在上面，添了三分清冷。
“走吧，回去好好休息。”封佑陵向少女笑了笑，轻声喊道。
杨薫茉不知道为何，从第一眼见到红衣少女时便感觉到极其亲切，所以才会在这第一次见面中就对她那么关心。
若真要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她从这性子跳脱的少女身上，仿佛看到了小时候的封佑陵。
此刻秋夜的凉风中，封佑陵摇了摇头，轻声答道：“我当然知道她身份不简单，这世间的灵修可都是少见的，而她却能用灵力操控暗器，能简单吗？”
“唐门的弟子，而且还复姓高阳……”封佑陵轻笑了下，没再说下去。
高阳氏，是当今唐门掌门一脉的姓氏。而唐门，是屹立于蜀中千机山上的，昆仑大地上第一流的修行宗门。
自远古诸族大战后，唐门便已立派，至今传承未曾有过中断，可想而知其宗门底蕴是何等深厚。而且唐门与其它修行宗门相比，所走之路也独成一格。
如今天下人谈及唐门，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那些修炼灵力的大能，而是唐门那独步天下的暗器机括及用毒手段。
如今那个从唐门出来的红衣小姑娘，既然是承着高阳这个姓氏，其身份便绝对不会普通得到哪里去。
可，这不是封佑陵突然拒人千里的理由。至少从前的封佑陵，不会如此。
……
火光在三人的脸上摇曳，无言安静了一小会后，杨薫茉忽然开口问：“小陵，我们是不是说好了，这次离开卫国就当是一场尽情的游玩？”
封佑陵点了点头，轻答道：“要恣情，不要压抑……”他笑了笑，继续道：“还要去找姐姐和无洛他们。”
“可你还是没放下心中的郁结，对这世间，好像也不再似从前那般总是怀着好奇与友善了。”杨薫茉放下了手中的小刀和烤肉，抬起头，缓缓说道。
“四年前你离开武威后，我和萦音谈过许多次。”杨薫茉停顿了一会，神情柔和地看着他，抿了抿唇，轻声说：“相比于现在的你，我们都更愿意见到小时候的你。虽然那时的你调皮捣蛋，到处去惹事闯祸……可那才是你的天性。”
说到这，也许是想起了当年那个爱到处闯祸的小家伙的痞相，杨薫茉忍不住微笑了起来。
也许已经没有多少人记得，在封佑陵闯下疯子的名号前，他在每每从王宫里溜到街市上游耍时，过得更像个小痞子。
虽然在那时，卫王妃卿眷以已经永远离开了当年那个尚且年幼的小家伙，可在杨薫茉的记忆中，那个在王都里浪荡得跟个痞子似的王子，才是真正过得开心，过得肆意。
“小陵，你要明白，相比于你变得强大，我和萦音更愿意看见你过得开心。”火堆中偶有些枯枝被烧得爆裂，空气中响起一两声爆鸣，杨薫茉看着封佑陵的眼睛，声音很轻，也很认真。
封佑陵沉默了许久，忽地一笑，仰起头看了一眼明月高挂的夜空，又垂了回来，看向了方才高阳晓筱离去的方向。
“奚兄，也不用那么远！”看着快要远去的唐门众人，年轻王子突然大声喊道。迎着他们回首的目光，少年站了起来，指了指那支还插在地上的黑色羽箭，微笑着道：“一箭之地足以。”
说着，封佑陵朝高阳晓筱扬了扬手中的兔肉，偏着头，高声喊道：“小羊羔，吃饱了没？”
……
那天晚上，在封佑陵的邀请下唐门众人在距离他们一箭之地外扎下了营。而在当天夜里，年轻的王子做了一个梦，梦里，一个熟悉而模糊的身影向自己走来，在自己身边轻轻坐下。
封佑陵看着眼前的人，眼睛猛地睁大，张着嘴想喊她，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一点声音，想抬手牵住那人的手，却也一动也动不了。
那人看着他，温柔地笑了笑，抬手轻轻抚上了封佑陵的额头，轻唤了声小陵。
封佑陵既不能声也动弹不得，只能轻轻地向她眨了一下眼，只是刚一闭上眼他就猛地又睁开了，因为他生怕闭得稍久一些再睁开眼就看不到她了。
在梦中，那女子向他说了许多话，最后，她说道：“小陵，你茉姐姐说得没错，小茉，小御，音儿……还有我，都希望你能过得开心。”
封佑陵看着她像是要离去了，拼命地想点头，然后他发现自己身体终于可以动了。
但当他伸出手时，她却开始消失了，跟他所害怕的，一模一样。
封佑陵伸出手，却只能看着她缓缓向远方飘离，声音从她逐渐淡去的身影中传来，断断续续：“小陵……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认下的那些星辰……以后……要是难过的时候……要记得……你还有星辰……陪伴着……”
看着她的身影最终消散的地方，泪水终于从封佑陵的眼角滑落，而后，帐篷中的年轻王子睁开了双眼，眼角犹有泪痕。
谁说做梦的人，不会知道自己在做梦的？黑夜静寂，封佑陵嘴角掀起一丝复杂难明的笑容。
年轻王子一个人在帐篷内呆坐了许久，不知过了多久，他一个人走出了帐篷，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深夜，河边的草滩上一片寂静，夜风吹过，扬起了少年的衣袂。无声地站了一会，仰头望着月明星稀的夜空的少年收回了目光，抬步向营地西边的林子缓缓走去。
就在这时，一箭之地外的唐门营地中，帐篷里的高阳晓筱突然醒了过来。
她有些懵懂地揉了揉眼睛，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突然醒来，向旁边翻了下身，准备继续入睡。
但就在她不经意翻身的一瞬，在那堆尚未熄灭的柴火映照间，高阳晓筱模糊看到了南边营地里走出了一个人影。
……
时已临近中秋，天月渐圆，封佑陵从帐篷出来后，在清冷的月光映照下走进了林中。
走了好一会，封佑陵终于停下了脚步，站在林梢斜影下一动不动了许久，而后双臂一振，一双短刀从袖中滑出。
少年将其握在手中，低头端详了良久。
短刀连柄不过六寸，刀鞘及刀柄通体洗朱色，镂有蔷薇花纹，鞘身明练，并不显得如何古朴。
良久，封佑陵轻轻将双刀插在腰间，缓缓抬起了头，而后身形骤动，双刀出鞘，脚步一错闪身突进，瞬间带起了林间地上无数枯枝落叶。
今夜的树林里没有任何一个敌人，可在这一刻，林中仿佛所有事物都是少年的敌人，无论是树干、枝条还是藤蔓，包括被他自己从地上扬起的枝叶。
须臾间，少年手肘在身前一棵大树上一压，双刀相继在树干上一挑一抹，脚在树干上一蹬，人已经凌空而出。
人在空中，手中双刀接连划过三片被扬起的树叶，最后右臂一振短刀前刺，落地时，一片落叶穿在了刀刃上。
只是刚一落地，脚尖一踮一错，人已再次变向突前，手中短刀随身而动，身形在林间如龙游舞。
林中空无一人，可封佑陵每一刀都似是面前站着一个无比强大的敌人，刺、撩、削、挑、点、抹，每一次出刀，都用尽了全力。
少年微咬着牙关，眼神无比专注，一刀又一刀递出！这一刻，他只想将所有精力用尽，不留一点气力！
不知过了多久，封佑陵身影突然顿住，由极动到极静只是一瞬，右臂短刀前指，左手反握短刀横在腹前。
右臂刀尖所指方向，一个少女静静地站在那，无声地看着他。
……
“你……你怎么了？”见封佑陵停下且发现了自己，高阳晓筱犹豫了一会，终究向前走了一步，有些不安地问道。
见是她，封佑陵摇头笑了笑，然后径直背靠着一棵大树坐了下来。
红衣少女静静地在那站了一会，终究还是向封佑陵走了过去，少女在他旁边蹲了下去，看着他，小声地问道：“喂，你到底怎么了？”
高阳晓筱跟着封佑陵走进树林后，亲眼看着他突然暴起，在林间全力出手如同疯魔了一般，此刻蹲在旁边看着他的眼睛并无异样后，才稍稍放心下来。
“没什么，”看着少女略带担忧的样子，封佑陵微微一笑，解释道：“只是心中有郁气，想出来发泄一下，放声大喊又怕吵着你们，所以只能出来对着这林子动手了，筋疲力尽了，自然就舒坦了。”
高阳晓筱看着瘫坐在地上的封佑陵，哦了一声，然后好奇地问道：“什么郁气啊，要大半夜跑出来发疯？”
“不告诉你。”看着高阳晓筱眨巴着好奇的大眼睛，封佑陵翻了个白眼，很干脆地道。
说完，封佑陵眼珠子一转，打住了刚要发作的高阳晓筱，提议道：“既然你都出来了，不如干脆陪我打一架，敢不敢？”
“谁不敢呀，”见着封佑陵那欠揍的眼神，高阳晓筱撇了撇嘴，“只是你现在这副样子，经得起打吗？”
“至少打你是足够的。”封佑陵歪了歪嘴角，一脸稀疏平常地道。
“你——”高阳晓筱抬手气呼呼地指着他，最终哼了一声，“打就打，那输赢怎么说？本姑娘可不陪你白打。”
封佑陵见她真的答应了，不禁笑了起来，他修武这么多年，还未曾与修灵者真正有过一场酣畅淋漓的相斗。
“输了你就叫我一个月的封哥哥？”面对少女最后一个问题，封佑陵歪头思考了一会，看着她认真地提议道。
“怎么，不敢赌？”无视少女喷火的眼睛，封佑陵悠悠地道。
“哼！谁说本姑娘不敢，赌就赌！”高阳晓筱深吸了一口气，告诉自己不要跟这家伙一般见识，抿着嘴道，“那我赢了呢？”
“赢了就允许你叫我一个月封哥哥。”封佑陵顺口就接了上去。
“封！佑！陵！”一直蹲在一旁的高阳晓筱终于抓狂地跳了起来，看着挠着脑袋一脸无辜地看着自己的封佑陵，气得一脚就踢了过去。
“喂喂喂……你这是偷袭……”
“哼……你不准用弓箭！”
“哇……不公平……那你呢……”
在封佑陵气急败坏的声音中，树林中风声大作，残枝枯叶被卷得到处都是，而后月亮钻进了云层之中，林子骤然暗了下去。
这一夜，两个见面就跟冤家似的少年男女，就在这个他们初见的林子中，开始两人之间的第一次战斗。
……
不知过了多久，树林中突然安静了下来，又过了许久，月亮从乌云中重新冒了出来。
月色下，有两个身影仰躺在林边草地上，看起来像是在惬意地休恬着。
只是封佑陵左手一直揉着自己右肩，还时不时捶上两捶，而高阳晓筱则捂着鼻子，眼里还泛着泪花，让本该很和谐的画面怎么看都透着股怪怪的味道。
“说好了只准用唐门暗器不准用毒的……”封佑陵恼怒的声音在草地上响起。
“我……我也是本能地用上的……”看着还在揉着尚未恢复知觉的右肩的封佑陵，高阳晓筱有些心虚地答道，但随即鼻子的疼痛又传来，顿时又觉得委屈起来，配着眼中的泪花，呲着牙向他怒道：
“谁让你打人家鼻子的……痛死了……”
封佑陵闻言也侧头看着她，两人互相对视了一会，忽地都笑了起来。
两人傻笑了好一阵子，过了一会，封佑陵好像突然想起了些什么，问道：“喂，你不是说你怕黑的吗，刚才怎么会摸进林子来？”
高阳晓筱听到他这么问也一时愣住，她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突然醒来，凑巧看到封佑陵出来后，会鬼使神差地跟进了林子来。
所以她挠了挠头，也是一脸迷惑地看着封佑陵。
封佑陵看着她迷糊的样子又笑了起来，揉了下逐渐恢复了一点知觉的肩膀，喊道：“走吧，回去了。”
高阳晓筱哦了一声，也从草地上爬了起来。
“喂，现在我们的输赢怎么算？”
“没输没赢……那你干脆喊我两个月封哥哥好了。”
“去死！”
“那就算我输……嗯……我喊你两个月小羊羔好了……喂喂……君子动口不动手……”
“本姑娘不是不君子……”
“哇，幸亏小爷也不是什么君子来着……喂真别动手，待会全都要被我们吵醒了……”
“你不还手就不吵了……”
“喂喂我胳膊都还没缓过来，你又想用暗器……看拳……哈哈哈停停，不喊不喊……开玩笑的，明天就要各走各路了还怎么会让你喊两个月呐……”
本来一路跟封佑陵拌着嘴的高阳晓筱突然停下，封佑陵多向前走了两步后也随着停了下来，转头看着她。
两人沉默对视了许久，封佑陵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最终还是没有任何动作。
风扬起了两人的衣袂，月华映在上面，添了三分清冷。
“走吧，回去好好休息。”封佑陵向少女笑了笑，轻声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