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国之鹿野玄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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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第二日一早,昑晔带着旻和黎还有月支的随从跟随大王所派的侍卫一起往岐山上走去。

    他们穿过山下密密的军营,顺着石砌的台阶山脚往山上走去,石阶平整宽大,显然是精心修砌而成。每隔几阶便有无妄的士兵站立两侧。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他们是在护卫山上的大王。

    昑晔见岐山山势陡峭,山脚下林木森森,半山腰石壁耸立,山顶处倒是平整,只有几座小峰稍稍突起。

    快至半山脚,转过一个弯后,两大巨石赫然伫立眼前。巨石高达数十丈,石壁裸露,直上云霄。两石之间只有一道狭小的缝隙,底部最宽处不足一丈,最窄处只有几尺宽,勉强可供两人并行。

    昑晔看见此处的地形之后,便明白为什么无妄的数万大军也攻不下这里了。别说山上还有数千人马,就算只有数百人也能应付来敌。

    快到近处时,无妄的侍卫怕山上放冷箭,便让那几位月支的随从上前讲话。直到山上的同意放行后才让昑晔一行上山,他自己则在山下等他们。

    昑晔走到巨石的夹缝中,只觉阴风陈陈,抬头往上只能看见一线天空。经过最窄之处后,前面又逐渐变宽,两边俱是月支的士兵。十数丈后就重新回到了山路之上。沿途路上都能看到月支的士兵,直到山顶之处的兵营,一些受伤士兵聚集此处养伤。显得人满为患。

    带路的兵士将他们领到大王的营房,侍卫长浵此时已站在门外。允许他们上山时,早有人将特使来访的消息和名帖通报给大王。

    浵上下打量着他们,见他们身无武器,也就没有搜身。但只允许昑晔一人进去,其他人则在外面等候。

    浵陪着昑晔一起进入房中,等昑晔站定后,自己就站在他身旁不远的地方。

    昑晔见坐在前面案几的珥只有二十多岁,脸上留着浅浅的山羊胡子,神情有些憔悴。见他进来,正上下打量着他。

    昑晔躬身致礼,礼毕后低头说道,“大王,太宰大人托下官带话给大王,他说一切已按计划进行,瑨公子和琪公主安好。月支城内正积极备战,只盼大王能早日回城。”

    珥本来还有些怀疑他的身份,此时居然有从上尚来的特使,这实在是太蹊跷了,很可能是无妄派来的说客。但他一见面就提到昶,而且传的话只有他和昶能明白这其中的意思,不了解内情的人是不可能编出来的。可见昶和他一定见过,而且相信他。

    既然如此,不妨暂且相信他的身份,至少也能打听一下月支城内的消息。于是问道:“太宰还和你说了什么?”

    昑晔听他的语气有些迟疑,知道他还不是太相信自己,就平静的说,“太宰大人说,城内很多人不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所以流言很多。不过无妄尚未围城,只是封锁了水路。太宰大人让下官告诉大王,他和众将士誓死守卫都城。如若能换回大王回城,他愿付出一切也在所不惜。”

    听了昑晔的话,珥稍微放宽了心,毕竟月支都城还在,只是不知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于是问到,“那大夫是什么时候到的月支城?”

    昑晔知道他心中所想,于是一并答道,“下官是五日前到的月支,前日从都城出来。昨日见到无妄大王,和他谈了一些事情。今日特来拜访大王。”

    珥见他坦然谈到昨日与烒谈了事情,心知一定与自已有关。很想知道他们到底谈了什么,忍不住问,“不知大夫和无妄谈的事情与本王有关吗?”

    “当然有关,而且事关大王和月支的命运。”昑晔坦然承认,这本来就是他前来的目的。

    “能否说来听听?”珥当然更好奇了。

    “两位大王的面前都有两种选择,一是接受和谈,无妄需要得到月支的赔偿,大王保留月支的王位。二是继续开战,攻下岐山后,无妄会继续攻打月支都城。大王在山上要么战斗到底,要么等到山上粮尽,自取灭亡。无妄本来是打算选择第二种的,但昨日他听了下官的建议,已同意采取第一种方案,只是月支需要答应他们的条件。”昑晔尽量避免刺激大王,所以说得特别小心。

    珥一听他的话意,便知道他一定是说服了无妄大王,只要他接受条件,便同意他和谈。不由对他另眼相看。

    这几日他也在山上也反复思量,知道自己已是毫无生路可言,唯一的区别是肆么下山战死,要么是在山上活活饿死。他于烒有杀父之仇,烒不可能放过这样的机会,宁可围山也不去攻城便是明证。而他死后,月支离灭国就只有一步之遥了。

    他唯一的希望本来是寄托在去鹿野求援的瑨身上,战败后他才体会到昶的一片苦心。没想到眼前这个素不相识的人居然帮了他的大忙。

    他还是觉得难以置信,脸上流露出将信将疑的复杂表情,他压制住内心的激动,迟疑了片刻终于问道,“那他要什么条件?”

    听到珥略带颤抖的声音,昑晔知道如果直接告诉他结果,他一定接受不了。于是问珥,“大王有没有想过,月支要怎样才能翻身?怎样才能战胜无妄?”

    珥怀疑自己听错了,眼睛直直盯着昑晔。昑晔身边的浵更是睁大了眼睛看着昑晔,好像在看一个怪物。

    看到他们吃惊的表情,昑晔似乎毫不在意,不等他回答,就继续说道,“大王如果想要翻身甚至最后战胜无妄,那么现在必须先学会忍耐。要忍耐常人无法接受的痛苦,忍耐月支变得一无所有,忍耐到他对月支失去戒备之心,忍耐到他觉得月支已经毫无危险。大王此时才有机会战胜无妄。”

    听到这些冷冰冰的话,珥不由打了一个冷颤。这些话的背后究竟意味着多大的痛苦,他连想都不敢想。但最后这句话却让他心底燃起了希望的火苗。战胜无妄,月支居然能战胜无妄!他怀疑自己刚才有没有听错,这人居然是来告诉他如何才能战胜无妄的。

    在山上日日想到的必死的结局已无法更改的时候,上天又给了他一线希望。

    这一切是那么不真实,却又是他目前唯一的希望。珥用狐疑的目光盯着他,将信将疑的问道,“你凭什么说可以战胜无妄?”

    昑晔知道此时必须给珥以信心,否则他决不会相信自己的话。于是说道:“大王,下官多年前就去过月支,也在月支住了一段时间。知道月支沃野千里,风调雨顺,湖泊众多,盛产珠贝。相比无妄并不逊色多少。而且月支民众勤劳善良,心灵手巧,民风淳朴。只需善加引导,还是有很多潜力可挖。这些年之所以月支不振,皆因交通闭塞,加上王族因循守旧,不思变革。反观无妄,自王权变更后,清洗王族,集中土地,引入外臣,发愤图强。此消彼长,月支焉能不败。”说道这里,昑晔停了一下,见珥正凝神倾听,就接着说道:“但天下万物皆有定律,所谓盛极必哀,物极必反,否极泰来,都是这个道理。而其中的奥妙就是一个变字,人心思变。盛极一时时,人心会变得骄横懒惰,目空一切,世风日下。身处逆境时,反而会人心向上,众志成城,共御外敌。依下官所见,不出十年,无妄便会日渐衰败,加上华槩和晹日益老迈,不复当年之勇。只要月支忍辱负重,暗中积蓄力量,大王难道觉得月支真得没有机会吗?”

    听到昑晔慷慨激昂的说辞,珥不免有些心动。但话虽这么说,事情毕竟太过渺茫,他苦笑一声,说道:“十年,谁知道十年以后会是怎样,无妄怎会给孤这个机会。唉……”

    “十年,说长也长,说短也短。如若用些手段,也许不用十年。只要大王能够舍弃一切,从头开始,谁说月支没有希望。大王只要不惜一切代价活下去,月支就还是大王的月支,何愁大仇不报。大王能做到吗?”

    珥寻思着,此人昨日短短一日就能救他的命,今日又来教他改变月支的命运。此人见识高远,能言善辩,能轻易让无妄大王改变主意,自非等闲之辈。可他真有能力改变月支的命运吗?

    “大王能够做到吗?”神思恍惚间,这问话似乎来自遥远的时空,似乎是列祖列宗在问他。

    能,他必须能。为了列祖列宗,为了自己的命运,为了两次和无妄开战中死去的十多万月支士兵,什么苦都要承受,必须承受。他心中的火苗已变成了熊熊烈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