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贾环是神棍
如何能让这老太婆安心呢？
顶着贾母审视的目光，贾环陷入了沉思：
最直接的方法莫过于自辩清白，表明自己并无夺嫡之心。这是最容易想到的，却也是最不具备可操做性的方法。
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韩信视萧何为伯乐，萧何转身便把他给卖了；柴荣待赵大如手足，赵大翻脸就把他儿子给废了。老太婆坐古稀而望耄耋，又生于豪门望族，不可能不明白这人心叵测的道理，三言两语想要让她这个勾心斗角了一辈子的老妖精相信自己没有夺嫡之心，根本是在痴人说梦。此法行不通。
怎么办呢？贾环思考间，忽尔想起“等价命题”这一概念。本质相同而形式不同的两个命题，互称为等价命题，如“所有乌鸦都是黑色的”和“所有不是黑色的东西不是乌鸦”在逻辑上就是等价的。
那么“贾环有夺嫡之心”与“贾环夺嫡成功”等价吗？显而易见，两者是不等价的——自己有夺嫡之心，但可能行动，可能不行动。如果选择行动，可能会成功，也可能不成功。而贾母所担心的问题，完整地说来应该是“自己有夺嫡之心，且选择付诸行动，最后取得了成功”。总共三个环节，只要否定掉其中任何一环，从逻辑上讲，“贾环夺嫡成功”这一命题便不再成立，也就是说贾母担心的问题不会发生，她便失去了扼杀自己的理由。
然而，要证明“自己没有夺嫡之心”和“自己有夺嫡之心但不会行动”无疑是困难的，因为“人心”这东西太过虚无缥缈，谁也无法保证“信誓旦旦，不思其反”的情况不发生，这是人性的弱点。
排除前两者，就只剩下证明“自己有夺嫡之心并选择行动，但是失败”这一选项。“成功”与“失败”是客观事实，不会出现像前两者那样“恶魔的证明”的逻辑难题。但是，要证明还未发生之事，显然在正常情况下也是不可能。
恩……正常情况下的话。
……
“老太太，近来可有大姐姐的消息？”
贾环没有正面回答贾母的问题，而是突兀地问了一句题外话。
贾母和鸳鸯均有些跟不上他那跳脱的思维，双双纳罕。贾环关心的“大姐姐”自然是指入了宫的贾元春。但元春乃王夫人所出，素来和宝玉亲近，同贾环并无姐弟之情。
“过年时大丫头曾托人报了一声平安，想来处境还是不错。”
贾母想了一想，还是回答了贾环的问题。她要看看这小子葫芦里卖得是什么药。
“大姐姐贤孝才德，又处处与人为善，想来也不会得罪什么人。”贾环先是点头同意，但忽又话锋一转，道：“大姐姐这种不争的性子不招嫉妒，固能免去一二祸事，但后宫佳丽无数，她想要从中脱颖而出，怕也是难知登天。”
贾母闻言顿觉不悦，贾环的话戳中了她的痛处——贾家当初送元春进宫，便是指着她能得宠，也好一荣俱荣。但大丫头进宫这么些年却还是一名女史，通俗地说就是高级宫女，连皇帝的侍妾都算不上，哪来得宠的可能？
小畜牲，你这是在幸灾乐祸吗?
贾母心中正恼，哪知贾环话风又是一变，接着道：“然大姐姐命中富贵，注定会飞上枝头变凤凰，所以老太太若为此而烦恼的话，大可不必。”
“你还会算命？”
贾母有些惊讶，但更多的是不屑。她知道贾环开了灵智，心智过人，医术高超，但这测人命途之事可是真正的仙人之术啊！凡人安得其法？
“嗯……略懂，略懂。”
习惯性地摸了摸鼻子，冒充“神棍”的羞耻感让贾环微微有些不好意思。但为了活命，他也顾不得什么节操了。
“口说无凭。”
贾母本就不信，见贾环如此扭捏，疑心更甚。
“老太太，薛家今年出了人命官司，薛家大哥为一丫鬟打伤了人命，若我所料不差，报信的已经到了吧？”
“你怎么知道？”
贾环这一句话倒真惊着了贾母。薛蟠确实打死了人，信也确实到了，但是在贾环被绑期间，他不可能知道的啊。
“自然是算的。”贾环神秘一笑，又道：“且那薛家还有个姐姐正值选秀之龄，薛家明年应是该进京了吧？”
“不错，薛家是有这打算。环哥儿，你还能算到什么？”
贾母饶有兴致地问道。两言皆准，她被贾环勾起了好奇心。
一直默不作声的鸳鸯也是欲言又止地看了看贾环。若三爷真能掐会算，她想问问自己能否逃过大老爷的魔手。
“老太太既然最疼宝二哥，孙儿便替宝二哥算算如何？”
贾环铺垫了许久，终是将谈话引向了正题。解铃还须系铃人，自己的危机由大脸宝而起，当然得以他来解。
“哦？”
贾母深深地看了贾环一眼，恍然明白了什么，颔首道：“可，你便替宝玉算算吧。”
贾环装模作样地掐了掐手指，又摇头晃脑了好一阵，道：“
二哥衔玉而生，是大福大贵之命。然则通灵宝玉乃是仙人之物，遮住了二哥的命格，孙儿学艺不精，算不透二哥的命格，只算得二哥命中有两位贵人相助。”
“却不知是哪两位贵人？”
“这第一位嘛，就是方才孙儿与老太太相问的大姐姐。大姐姐现在虽还只是一宫中女史，但不出三年就可才选凤藻宫，加封贤德妃。四年后的加封贵妃，回家省亲。”
“嘶……”贾母闻言倒吸一口凉气。贵妃啊，那可是后宫之中仅次于皇后与皇贵妃的存在。若贾环所言属实，贾府便是有了一场泼天的富贵。
贾环没等贾母缓过气，又继续道：“这第二位贵人，则是嫡舅，也就是二哥的亲舅舅。
嫡舅现任京营节度使，明年擢升九省统制，奉旨查边，旋升九省都俭点，位极人臣。”
贾环口里的“嫡舅”自然指的是嫡母王夫人之兄王子腾。王统制简在帝心，乃是四大家族中官位最高之人。
贾神棍算完之后，便静静地等待着贾母的反应。他已将话说得够明白了——贾宝玉的亲姐品至贵妃，是能在皇帝身边吹枕头风的女人；亲舅舅则是统率九省兵马的狠人。有这样两个牛逼的左右护法，除非自己能把皇帝拉下马，不然去和大脸宝争位不就是老寿星吃砒霜——活得不耐烦了么？
“环哥儿，我如何信你？”
贾母何等精明，当然听出了贾环的话外音。但一切都是贾环的一面之词，她不可能全信。
“嫡舅明年升任九省统制，孙儿所言是真是假到时候便知。彼时孙儿年方七岁，就算有天大的能耐，还能大得过嫡舅不成？
至于大姐姐的事也不过四年之数，那时孙儿也才十岁，老太太何忧之有？”
贾母想了想，也觉贾环所言有理。再妖孽，几年之内贾环也不过是个手无寸权的孩子，有自己压着，翻不起甚子风浪，便道：
“放你一马未尝不可，然你在这四年之中不可参加科举，也不得私自参与外务。听明白了吗？”
“是，孙儿听明白了。”
贾环见老太婆松了口，悬着的心算是彻底踏实了。只要不死，他便有机会脱离贾府，再也不用看这群老八婆的脸色行事。至于贾母所提的苛刻条件，总会有办法的。
顶着贾母审视的目光，贾环陷入了沉思：
最直接的方法莫过于自辩清白，表明自己并无夺嫡之心。这是最容易想到的，却也是最不具备可操做性的方法。
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韩信视萧何为伯乐，萧何转身便把他给卖了；柴荣待赵大如手足，赵大翻脸就把他儿子给废了。老太婆坐古稀而望耄耋，又生于豪门望族，不可能不明白这人心叵测的道理，三言两语想要让她这个勾心斗角了一辈子的老妖精相信自己没有夺嫡之心，根本是在痴人说梦。此法行不通。
怎么办呢？贾环思考间，忽尔想起“等价命题”这一概念。本质相同而形式不同的两个命题，互称为等价命题，如“所有乌鸦都是黑色的”和“所有不是黑色的东西不是乌鸦”在逻辑上就是等价的。
那么“贾环有夺嫡之心”与“贾环夺嫡成功”等价吗？显而易见，两者是不等价的——自己有夺嫡之心，但可能行动，可能不行动。如果选择行动，可能会成功，也可能不成功。而贾母所担心的问题，完整地说来应该是“自己有夺嫡之心，且选择付诸行动，最后取得了成功”。总共三个环节，只要否定掉其中任何一环，从逻辑上讲，“贾环夺嫡成功”这一命题便不再成立，也就是说贾母担心的问题不会发生，她便失去了扼杀自己的理由。
然而，要证明“自己没有夺嫡之心”和“自己有夺嫡之心但不会行动”无疑是困难的，因为“人心”这东西太过虚无缥缈，谁也无法保证“信誓旦旦，不思其反”的情况不发生，这是人性的弱点。
排除前两者，就只剩下证明“自己有夺嫡之心并选择行动，但是失败”这一选项。“成功”与“失败”是客观事实，不会出现像前两者那样“恶魔的证明”的逻辑难题。但是，要证明还未发生之事，显然在正常情况下也是不可能。
恩……正常情况下的话。
……
“老太太，近来可有大姐姐的消息？”
贾环没有正面回答贾母的问题，而是突兀地问了一句题外话。
贾母和鸳鸯均有些跟不上他那跳脱的思维，双双纳罕。贾环关心的“大姐姐”自然是指入了宫的贾元春。但元春乃王夫人所出，素来和宝玉亲近，同贾环并无姐弟之情。
“过年时大丫头曾托人报了一声平安，想来处境还是不错。”
贾母想了一想，还是回答了贾环的问题。她要看看这小子葫芦里卖得是什么药。
“大姐姐贤孝才德，又处处与人为善，想来也不会得罪什么人。”贾环先是点头同意，但忽又话锋一转，道：“大姐姐这种不争的性子不招嫉妒，固能免去一二祸事，但后宫佳丽无数，她想要从中脱颖而出，怕也是难知登天。”
贾母闻言顿觉不悦，贾环的话戳中了她的痛处——贾家当初送元春进宫，便是指着她能得宠，也好一荣俱荣。但大丫头进宫这么些年却还是一名女史，通俗地说就是高级宫女，连皇帝的侍妾都算不上，哪来得宠的可能？
小畜牲，你这是在幸灾乐祸吗?
贾母心中正恼，哪知贾环话风又是一变，接着道：“然大姐姐命中富贵，注定会飞上枝头变凤凰，所以老太太若为此而烦恼的话，大可不必。”
“你还会算命？”
贾母有些惊讶，但更多的是不屑。她知道贾环开了灵智，心智过人，医术高超，但这测人命途之事可是真正的仙人之术啊！凡人安得其法？
“嗯……略懂，略懂。”
习惯性地摸了摸鼻子，冒充“神棍”的羞耻感让贾环微微有些不好意思。但为了活命，他也顾不得什么节操了。
“口说无凭。”
贾母本就不信，见贾环如此扭捏，疑心更甚。
“老太太，薛家今年出了人命官司，薛家大哥为一丫鬟打伤了人命，若我所料不差，报信的已经到了吧？”
“你怎么知道？”
贾环这一句话倒真惊着了贾母。薛蟠确实打死了人，信也确实到了，但是在贾环被绑期间，他不可能知道的啊。
“自然是算的。”贾环神秘一笑，又道：“且那薛家还有个姐姐正值选秀之龄，薛家明年应是该进京了吧？”
“不错，薛家是有这打算。环哥儿，你还能算到什么？”
贾母饶有兴致地问道。两言皆准，她被贾环勾起了好奇心。
一直默不作声的鸳鸯也是欲言又止地看了看贾环。若三爷真能掐会算，她想问问自己能否逃过大老爷的魔手。
“老太太既然最疼宝二哥，孙儿便替宝二哥算算如何？”
贾环铺垫了许久，终是将谈话引向了正题。解铃还须系铃人，自己的危机由大脸宝而起，当然得以他来解。
“哦？”
贾母深深地看了贾环一眼，恍然明白了什么，颔首道：“可，你便替宝玉算算吧。”
贾环装模作样地掐了掐手指，又摇头晃脑了好一阵，道：“
二哥衔玉而生，是大福大贵之命。然则通灵宝玉乃是仙人之物，遮住了二哥的命格，孙儿学艺不精，算不透二哥的命格，只算得二哥命中有两位贵人相助。”
“却不知是哪两位贵人？”
“这第一位嘛，就是方才孙儿与老太太相问的大姐姐。大姐姐现在虽还只是一宫中女史，但不出三年就可才选凤藻宫，加封贤德妃。四年后的加封贵妃，回家省亲。”
“嘶……”贾母闻言倒吸一口凉气。贵妃啊，那可是后宫之中仅次于皇后与皇贵妃的存在。若贾环所言属实，贾府便是有了一场泼天的富贵。
贾环没等贾母缓过气，又继续道：“这第二位贵人，则是嫡舅，也就是二哥的亲舅舅。
嫡舅现任京营节度使，明年擢升九省统制，奉旨查边，旋升九省都俭点，位极人臣。”
贾环口里的“嫡舅”自然指的是嫡母王夫人之兄王子腾。王统制简在帝心，乃是四大家族中官位最高之人。
贾神棍算完之后，便静静地等待着贾母的反应。他已将话说得够明白了——贾宝玉的亲姐品至贵妃，是能在皇帝身边吹枕头风的女人；亲舅舅则是统率九省兵马的狠人。有这样两个牛逼的左右护法，除非自己能把皇帝拉下马，不然去和大脸宝争位不就是老寿星吃砒霜——活得不耐烦了么？
“环哥儿，我如何信你？”
贾母何等精明，当然听出了贾环的话外音。但一切都是贾环的一面之词，她不可能全信。
“嫡舅明年升任九省统制，孙儿所言是真是假到时候便知。彼时孙儿年方七岁，就算有天大的能耐，还能大得过嫡舅不成？
至于大姐姐的事也不过四年之数，那时孙儿也才十岁，老太太何忧之有？”
贾母想了想，也觉贾环所言有理。再妖孽，几年之内贾环也不过是个手无寸权的孩子，有自己压着，翻不起甚子风浪，便道：
“放你一马未尝不可，然你在这四年之中不可参加科举，也不得私自参与外务。听明白了吗？”
“是，孙儿听明白了。”
贾环见老太婆松了口，悬着的心算是彻底踏实了。只要不死，他便有机会脱离贾府，再也不用看这群老八婆的脸色行事。至于贾母所提的苛刻条件，总会有办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