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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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金鸳鸯

    “好吧,老太太,孙儿承认能从歹人那里逃跑是孙儿设了局。狗剩子也不是要护送我们回家,而只是孙儿所利用的一颗棋子。这事且容孙儿详细说来……”

    考虑再三,贾环还是道出了实情。既然贾母已起疑,谎言被拆穿不过是迟早的事。若贾母知道自己骗了她,以她多疑的性格和自己在贾府的尴尬身份,一顶“心机深沉”的大帽子自己绝计是摘不掉的。而对于心机深沉,懂得克己隐忍而又有本事的庶子,封建大家长要么将其逐出家族防止其夺嫡,要么干脆扼杀于摇篮之中以免内乱。以史老太君爱面子的性格,贾环觉得她多半会选择后者,也就是说自己有很大的可能会被阴死。

    为了避免上述情况,贾环索性将真相和盘托出,把事挑明,观察贾母的反应再做打算。

    贾母听着贾环的讲述,脸色如同流云般变幻莫测,惊讶、怀疑、欣慰、忌惮……不一而足。

    良久,直到鸳鸯端着茶水点心进来,贾母这才回过神,目光灼灼地盯着贾环道:“若说是故事吧,这么精妙绝伦、丝丝入扣的计谋莫说老婆子我,恐怕连那些以出谋划策为营生的幕僚智士也不一定想得出来。

    可若说是真的吧,环哥你这也太……”

    贾母“太”了半天也没找出个合适的形容词。

    “也太妖孽了,对吧?”贾环摸了摸鼻子,苦笑着接道。

    “妖孽?对,对,这个词用得妥,用得切!多智而近妖,蕴利而生孽。环哥儿,原本我对于你那套梦遇仙人的说词半信半疑,权作个趣闻听听,但如今看来,倒是老婆子我孤陋寡闻了,环哥儿你是真的被仙人抚顶,开了大智慧啊!”贾母感慨万千,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

    “老太太过誉了,孙儿不过是学以致用,哪里谈得上什么大智慧。”

    贾环谦虚地摆了摆手,心头却感到了一丝不妙。子孙后代有本事固然是件值得高兴的事,但这事也得分人。

    嫡子嫡孙奉承祖庙,承袭祖业,若有才,自然是家族大兴之照。然贾环乃姨娘所生的庶子,庶子虽也是“子”,地位却远低于嫡子,例钱待遇差不说,继承权也是排在了最末,仅比嫡孙的同母弟和庶孙高。

    孔仲尼曾说过,“有国有家者,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区别对待自然容易滋生庶子心中的不满情绪,若是其资质平庸,翻不起什么风浪倒也就罢了;但若是庶子天赋异禀、聪慧绝伦,那家族的阶级制度可随时都会有崩坏的可能。他日若遂凌云志,敢笑黄巢不丈!

    而贾环虽然没有取贾宝玉而代之的想法,但他的身份注定了他有这份嫌疑。才华越大,这份嫌疑也越大,面临的猜忌也就越严重,贾环一开始想要藏拙的便是因此。势不在我,韬光养晦乃上策。

    可惜的是,因为被绑架后这一系列事件,贾环收敛锋芒的计划宣告破产。他只好退好求其次,实话实说,观察贾母的态度再见机行事。不过依目前的情况看,老太婆口不对心,显然是起了歹心,在刻意掩饰啊。

    “你也莫太过谦虚,学以致用哪里不是大智慧?古往今来,死记硬背、生搬硬套者不知凡己,真真正正能做到学以致用的能有几人?

    环哥儿啊,你不错,是个能成大事的人!”

    贾母不知贾环所想,又是一通好夸。老人演技逼真,似乎是真为贾环出息而感到高兴,若非贾环读过红楼,知道这老太婆对于贾宝玉有着近乎偏执的溺爱,怕早被骗了过去。

    “承老太太吉言,孙儿一定再接再厉,定不负您人家的期望。”

    贾环拱手应了一句,贾母川乐呵呵地“哎”了一声,又拉着贾环聊了一会儿家常,鸳鸯在一旁端茶送水。

    贾环一面说着话,一面思索着如何打破僵局。贾母显然是对自己起了猜忌,才会是如此和善的态度来麻痹自己。腹剑则口蜜矣。

    但自己又不能自接告诉她“喂,我对贾宝玉的位置不感兴趣,没有取代他的想法”,那不是解释,而是在此地无银三百两。可是,该怎么办呢?

    “三爷,请用茶。”

    苦思之际,贾环忽觉一阵香风飘过,鸳鸯正捧着香茗俏生生地立在自己面前。

    二八的佳人,自有一段风流体貌。贾环看着眼前温婉动人的少女,忽觉灵光一现,思路豁然开朗,便笑着道:“有劳鸳鸯姐姐了。”

    鸳鸯抿了抿嘴,礼貌道:“三爷言重了,这是婢子份内之事。”

    贾环点点头,忽对贾母道:“对了,老太太,孙儿见着鸳鸯姐姐倒是想起了一则趣闻,您老人家可有兴趣听听?”

    “哦?你且说来听听。”

    鸳鸯亦是眨着妙目,好奇地盯着贾环。

    “事情是这样的。孙儿曾在梦中遇见一癞头和尚与一跛足道人在山中争辩。孙儿觉得好奇便上前寻问他们缘故。

    那癞头和尚道,‘贫僧曾在湖间见得一只浑身金色的鸳鸯,因觉得稀奇便说与这个牛鼻子听,他却不信。’

    跛足道人也道,‘这世上的雄鸳鸯无不是头顶翠绿,枕部铜赤,眉纹班白而背、腰暗褐,雌鸳鸯则是周身灰褐,哪里有什么金鸳鸯?’

    癞头和尚又道,‘出家人不打诳语。贫僧说是有,那便是真的有。’

    跛足道人道,‘既然你说有,那便找出来给我们看看。’

    癞头和尚不答反问,‘既然你说没有,那也请你证明给我们看看。’”

    贾母听了,笑斥道:“那和尚真会胡搅埋缠,这世上本就没有金鸳鸯,哪还用得着证明呢?”

    鸳鸯听了亦是抿嘴一笑,认同道:老太太所言极是,“金鸳鸯”就算存在,也只会存在于传说里吧。”

    贾环听了两人的话,笑着摇了摇头。

    “哦?环哥儿,莫非你也看见过‘金鸳鸯’?”

    贾母奇道,鸳鸯亦是不解地看向他。

    “那倒没有。不过,老太太、鸳鸯姐姐你们想想,要证明金鸳鸯存在很简单,只需找到一只金鸳鸯即可。

    可若是要证明它不存在,却几乎是不可能办到的事。因为你即使找遍全世界都没有找到金鸳鸯,孙儿我也可以说它确实存在,只不过只是躲在你看不见的地方罢了。

    无论你将‘没有’论证到哪一地步,认为‘有’的人都会说金鸳鸯是存在的,只不过你还没找到罢了。所以我们永远无法证明金鸳鸯不存在,只能说自己没见过罢了。”

    “这样说来,和尚说的是真是假永远没法证实喽?可我咋还是觉得怪怪呢?”

    贾母若有所思道,她觉得贾环话里有话。鸳鸯则是被这一通“存在”与“不存在”,“有”和“没有”饶得云里雾里,恍惚间她又想起凤辣子不久前的那句“没见识的丫鬟”。难道自己真的很没见识?俏丫鬟有些怀疑人生了。

    贾环没在意情绪有些低落的美丽少戈,而是目不转睛地看着旁边的老太婆,诚恳道:“老太太,不光是这金鸳鸯,事上万事万物皆是如此。

    一旦你心里要觉得它“有”,别人再怎么努力证明它“没有”,也是无济于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