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面相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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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一起走

    “梅开二度?小胖子身体不错……”沈默有意无意的想到那里,将杯中剩余的酒水饮尽,准备起身离去。

    ……

    片刻之后,接连后退的张荣荣与掩嘴窃笑的美人去而复还。

    那胖子手指沈默,口不择言。

    “工坊对面有个卖豆腐的娘子,长卿整日蹲在墙角,眼珠子离不开那小娘子,哈喇子直流……”

    “随长卿来青楼,在阁间里刚坐下,就有一名医婆打门前经过,长卿百般讨好那医婆,说是送她下楼,结果去了一个时辰也不回来……”

    “还有,还有长卿方才抱着秦三娘进房,也不知道他在里面做了什么……”

    沈默此时呆立在门前,望着那正在揭老底的张荣荣,心中暗道不妙。

    果然,片刻后从屏风内走出一劲装之人,其面色阴冷,直愣愣地盯着门前沈默默不作声。

    沈默当即大惊失色,窘促不安的说道:“映容,真巧啊,你也在这里?嘿嘿,真巧……听我解释,你听我解释啊……”

    ☆

    “映容,走慢些,你听我说嘛,事情真不是你想的那样!”沈默紧赶慢赶,终于在店门前追上了陈映容。

    “你是何人?莫要在此拉扯。”陈映容甩开他的胳膊,径直走出店门。

    “我是你相公啊!”沈默急道。

    不远处的陈映容闻声顿足,头也不回的遥问:“你成亲了?”

    ……

    陈映容此刻很后悔,后悔来群芳院里见那多年未见的姐妹一面,自己该和平常一样待在晚晴楼里照顾生意就好了。

    如果自己没来的话,就不会遇见相公了吧?

    也不会让他难做了吧?

    在她看来,沈默真的是好相公。性格好,说话风趣又幽默,能登大雅之堂,出口成章,还是城里的大才子。遇事不惧不怕,有担当,虽然有时候看起会特立独行了些,冲动了一点,但都是因为自己啊,作为他的妻子,陈映容对她的相公抱有无限的幻想。

    以为他会与别的男人不同。

    陈映容清楚的知道,她的幻想和私念,在这个男尊女卑的世界有多么的离经叛道,大胆已经不足以来形容她的憧憬。

    好的、美的东西,大家都会想去据为己有,不容他人染指分毫,更何况是心爱的人呢?

    陈映容揪了揪窄角衣袖,这一套劲装她已经很久没有穿了。

    扮着男装,蹙着眉头,压着情绪,陈映容没有回头,她在静听身后断断续续的解释。

    “我当时说自己没成亲,那不是帮张胖胖么,映容一直在屏风后面的话,那肯定能理解我的,对吧……”沈默跟在她身后忙做解释。

    陈映容伫足停落,缓缓道:“医婆是怎么回事?”

    “这……”

    陈映容再道:“秦三娘呢?”

    “那……”

    “豆腐娘子呢?”

    “呃……”

    ……

    沈默现在非常想宰了那张胖子,果真是交友不慎、遇人不淑啊,坑害起自己来,那叫一个不遗余力,恨不得把他的内衬都扒了出来,放在太阳底下暴晒。

    这个死胖子在陈映容面前揭了自己的老底,害得自己百口莫辩,沈默压下心中的憋闷,冲着前方喊道:“映容,你这是要去哪里?走反了!”

    “妾去投河!”

    ……

    一哭二闹三上吊,陈映容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气话是要说的,也要当面说,如果憋在心里,会很难受的。

    她发现自己越来越不容易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特别是在他的面前。

    陈映容从未觉得自己在教司坊里的时日,有多少风流雅致,余味无穷。

    在男子眼里,那一场场诗会,一场场选花魁,一场场风流韵事可以让人称道许久,感叹着某位风流公子做了谁的入幕之宾,羡慕着谁谁谁被名妓相中,又或是得了美人倾心,心甘情愿地献上了身子之类,这些是男子最高最风雅也是最值得羡慕的风流成就。

    可由她来说,那些所谓的风流雅事,不过是一个女子在诸多暗无天日的日子里,小心翼翼惴惴不安地一步步挨过去的悲惨时光罢了。

    自教司坊里出来,不安地承受着再次成为玩物的命运。

    其实,她很感激那位替她赎身的吴刺史。若不是他,恐怕自己至今仍在教司坊里,变得适应,变得麻木,渐渐的,不再爱惜自己,突破了那层看上去很远,其实很近的底线吧……

    她不想再回去,她不想再回到那些破碎、不安的日子。所以,她要照顾好生意,她要拼命的打理好一切,使得生意有了起色,才能成为一个有价值的人,有利用价值的人,而不仅仅是个女人。

    开办晚晴楼,是她的机会,也是唯一的一次机会。她必须要处处小心,容不得半点差池,这其中经历了多少苦难,有过多少挫折和难堪,也只有她自己能够体会。

    ……

    日子缓缓,苦活着,有些难看。

    她不再满足于青楼生意的好坏,她在城外开办了一间养居院,规模不大,收容不多的一间院落。

    孤寡老人,失了双亲的孩童,能养一个算一个,她知道自己没有太大的能力,所以只能倾尽全力。

    沈默曾问过她:映容的妆盒里为何不见金银首饰?

    她当时,只是笑笑,没有回答。

    这个阴差阳错下遇到的男人,满足了她作为女人的所有幻想,所以,才会对他有所期待。

    一年走来,这个男人还是像迷雾一样,让人琢磨不透,抓不住他飘扬的衣角。

    他好似随时随地都会飘走,离开自己,再不回来。

    浪子,那些浪子,与他相较,彷如宠物一般,乖巧。

    所以,陈宅改了门匾,变了主人。

    陈映容希望他能明白,他在外的时候,会记得,自己有个家。

    那一句“怕相公再丢了,找不到家……”后面隐下了多少话,没人会知道。

    ……

    街边矮墙上的树影小心地摇曳,它晃了晃枝头,飘下几片碎叶。

    隐隐约约的情绪在二人之间来回奔波往复,沈默知道,在这个时候自己一定要说些什么,可是话到了嘴边,他却没有开口。

    他不善表达?

    又或是,他不敢许诺,不敢许下誓言。

    ……

    惨白白的月色下,陈映容顾盼回眸,明媚皓齿伴着夜风轻吟,展笑颜动朱唇以徐言。

    “相公,还记得妾说的么,你有很长的路要走。”

    “记得,我记得那串糖葫芦和桥,还有你……”

    “相公走了一半,后面的路,我们一起走吧?”

    “映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