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面相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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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李寡妇

    时光飞逝如白驹过隙,入了五月,沈默彻底成了教书先生。

    邻村李家屯的娃娃来了不少,一开始本村人很不欢迎,没想到让沈默三言两语安抚了下去。他不禁感叹,自己真有哄娃娃的本事。

    事实上两所村子之间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无非是划田的时候多占了半亩,修堤的时候少出了几人,沈默原先以为的狗血恩仇录并未发生过。

    教学以十日为一期,单数便在王家坳教学,逢双数就去李家屯授课,他也成为了两村里最受欢迎的先生。

    月前的寒食、清明两节袭前制合并,统一放假五天,沈默并未没回城,站在村口朝着中原之地洒下三杯酒。

    敬天、地、人。

    他不回城,焦急的可不止是陈映容一人,文人雅士、贩夫走卒少了谈资,闺中小娘、楚馆娘子没了念想,只盼着沈才子回金陵,城里才会热闹。

    便是有不少人以为寒食节当天能见到他,毕竟是由官府搭台的祭祀节,想来沈默也会回城祭祖。

    不想两个月的时间过去了,沈才子还未回城,又不知他去了何处,徒惹人心忧。

    在消息相对闭塞的年月里,沈词跨过了万里山河,传遍大江南北,除去词文绝佳以外,种种事迹也被人传颂。

    寒门落魄秀才,幸得娘子垂青,二人结为夫妇……

    大闹晚晴楼,惩治两衙内……

    冲撞解元公,毫无惧色,再出传世之作……

    金陵城内人人都能念叨上两句关于沈秀才的故事,不只是因为听得多了,更是因为他们夫妻二人心肠好,时常接济无依无靠的苦命人。此时的江南四地若要论一论最有名的青年才俊,恐怕非沈某人莫属了。

    可谁又能想到,声名远播的才子,竟会在乡下住了这么久,而且看上去也并没有回城的打算。

    直到……

    事情要从半个月前,他第一次去李家屯授课时讲起。

    话说那日阳光明媚,正是午后小憩的悠闲时光,中午在村长家里吃了些酒,瞌睡虫止不住的往上爬,迷迷糊糊的躺在长椅上,渐渐松开嘴,睡了过去。

    梦中,堂下学子皆为青年才俊,眼瞅着学生们步入朝堂,成为一股极为雄厚的势力,他还特意为此起了个名——长卿派。

    日子一晃过的很快呀,王小虎入驻枢密院,王狗剩升任吏部尚书,官家屡屡召见老夫,老夫打死不去,死活不去,就是不去……最后……

    一桶冰凉的井水浇透了沈某!

    “呀!”突如其来的冰凉,惊了沈默一跳,张牙舞爪的从长椅上蹿起,搓了搓惺忪的睡眼,才算看清了面前之人。

    粗糙棉布上杉打了许多补丁,关节处的布料颜色格外显眼,泪汪汪的大眼睛下倔强的抿起双唇,不待他细看,对方再次抬起水桶。

    沈默顿时大呵:“慢!且慢!你是何人!?”

    “何人?”女子听后却将水桶丢下,伸出粉拳打向他胸口,捶得片刻,沈默也不知该作何解。

    没奈何。

    女子哭得声势太过吓人,招来了四方邻居指点,沈默匆忙之下抱着那女子就是一通嚎啕大哭。

    “表妹啊,表妹!你可找的我好苦啊!呜呜呜……十多年没见了,让你受苦了,呜呜……老家里没人了……”

    莫名其妙的状况让人猜不透、看不懂,沈默趁势要溜,先跑回王家坳再说,他知道李姓村子里的民风彪悍,那女子若是认错了人,再冤枉几件事到他身上,自己岂不是要被人活活打死。

    说时迟,那时快,沈默刚刚跨出一个健步之后,却被那女子硬生生拉了回来,“沈默!你这个混蛋!”

    “哗!”沈默可以发誓,自己的大脑当时真是顿住了,站在原地呆愣了许久,半晌后才道:“是表哥不好,都是表哥的错。”他说完就溜,拉着那女子跑了三里地,出了村口才停。

    他一边扶着树,一边扶着膝盖喘气,余光瞄着身侧女子,见她一脸怒容盯着自己,跟见了仇人似的,便说道:“娘子面生的厉害,我二人何时见过?”

    “你、你、你……”手指着他,女子半晌说不出话,纤足一跺作势要走。

    沈默急忙将她拉住,追说道:“有什么话,你说就是了,说清楚便好,你走了,我问谁去?”噗呲噗呲地喘着粗气,疑惑的看着对方,脑海里不断地搜索关于对方的记忆。

    眼见对方的神情有怒转哀,胸口随着呼吸的起伏逐渐舒缓,望着沈默止不住摇头。

    “你倒是说话啊,这又是什么意思!?”沈默着实弄不清状况,他对面前的女子毫无半点印象,见都没见过的陌生人。奈何对方直呼其名,一副有话不说的样子,太让人难受了,如同他犯下了什么滔天大罪,让人受了委屈一样。

    沈默松开了拉住她的手,皱眉思索良久。

    那女子的声音尖尖的,一只手抓着衣角,另一手指着他,“沈默!你还来找我作甚!”

    “???”

    这话怎么听都像是对负心汉说的,沈默撇了撇嘴,正要还口的间隙,想到一件旧事,才转口道:“你是李、李、李寡妇?”

    “呸!”李姓女子向他脚下啐了一口,咧了咧嘴想再咒骂他几句,又好似不忍心一样,眼眸很明亮,显然是下定了决心,急促道:“你在这里等着!我回去拿钱!”

    “甚钱?”说出此话,沈默心底升起一阵不安。

    该不会这么巧吧?

    她真是陈映容时常念叨的城外李寡妇?

    钱?

    当初拿去修葺祖宅之用的五百两?

    我地个乖乖!

    此地不宜久留,要赶紧跑!

    怪不得陈映容不来看我,原来自己住在了李寡妇村隔壁?

    这还了得!

    莫说是陈映容了,谁知道了,能不多想!

    想到此处,沈默撒开了膀子往回跑。

    他进了王家坳,顾不得四周村民的招呼,一头扎进院子,连忙整理起书稿,打算往金陵城里跑,此地一刻也不能待,越待下去,越解释不清了。

    人在匆忙的时候总会出乱子,桌角上整齐摆放的纸张被他撞得四散开来,又耽误了不少时间整理,待取来墙缝里藏好的银子,再次推开房门时,面前站着的女子目露凶光,恶狠狠道:“还你!往后别再让我看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