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面相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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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许三爷

    该来的总是会来。二月二十二日正午,沈默重婚了。

    没有明媒正娶,也没有八抬大轿,他轻描淡写的嫁了二爷。

    高台上说话的男子正畅想今年好景,诸位再出出力气,争取把附近方圆五十里抢得再无人烟,才算是没有堕我清风寨的威名。

    山大王此时正与沈默勾肩搭背,一开始还跟他推杯换盏,说些之乎者也、四海天下的豪情,随着兴致见涨换成了大碗,聊的话题也就更宽泛了。

    台上高谈阔论的许三爷吐沫横飞,他裸露出健硕的胸肌,时不时地拍下胸脯保证,今年一定会带领大家走向有酒有肉的好日子。

    酒酣意恰,一胖一瘦的两名汉子登台,抱拳之后顿身起势,看样子是要表演摔跤。

    如此实力悬殊的比拼,却很意外的获得了众人的欢迎,起身为那瘦子呐喊助威。大王也是个爱热闹的人,拍了下沈默的肩膀,转去台下观赛。

    没了他的看管,牛鬼蛇神一一登场,数不清与人吃下了多少酒水,以至于边喝边吐,吐了再喝,喝了再吐,来回往复。

    天旋地转,胡言乱语中,只觉得被人抗了起来,再无知觉。

    “莫出来……”

    ☆

    清风寨地处未名山南,背风的山腰上植被茂盛,有溪水作伴。

    熟话说兔子不食窝边草,清风寨也不例外。

    未名山下方圆二十里的农户很多,除去捐交官府的苛捐杂税外,还要向地主老爷纳贡,勉勉强强糊口的日子,实在是没什么盼头了。

    便有不少人动了上山的念头,近几个月来随着十里八乡的青壮年入山,如今的清风寨已达百人之众,势力不小。

    下山的师爷久久未归,张清风的心绪总是无法平静。那师爷是名老秀才,平日里负责四处走动和山下沟通往来,昨日清晨下山,照理说也到了回来的时辰,如今尚没见着人影,便是心中惴惴。

    “老三,你派两个人去山下,顺小路寻寻师爷,这么久了还没回来……”

    “大哥,你放心好了。师爷他啊,一准是在县城酒巷里迷了路,明个一早铁定回来,来来来,二爷大喜的日子,大哥就不要再想那些了。”

    “老四,你说呢?”

    “大哥莫忧,我去山下看看。”紫衣男子抱拳而退。

    “老四,诶,老四……大哥,又何必操这些闲心。”许三爷环顾四周,贴耳道:“苏知州不是应下了么?待到下月初十又是旬假,到时候守卫宽松,准咱们进城抢他一回。”

    张清风瞪他一眼,许三爷连忙后退,且听他说:“老三,去年的事情,你这么快就忘了?”

    “哪敢呐?去年的事,老三我不敢忘,也忘不掉。可是人总得向前看不是?大哥何必耿耿于怀,记恨于他。”许三爷连声劝谏。

    “去年,说定好的。溧水、溧阳两县不抢,我们便是没动,径直去他金陵城下摇旗呐喊了一个晚上,给足了他苏知州出兵的理由。可他呢?从城下一路追到了青龙山也就罢了,又追了我们一天一夜!是甚道理?”张清风怒目圆睁,愤恨道:“千名弟兄,散的散,抓的抓。菜市口上留着他们的血,你到了现在,还信那个姓苏的小人?!”

    “大哥!”许三爷急切道:“大哥总是这般老实,他说不让抢溧水、溧阳两县,大哥便不抢?再说了,知州如今让咱们进一回金陵,还不是因为上回的事觉得亏欠了咱们大哥,特意来向大哥赔罪么?”

    “赔罪?他配得起?百条弟兄的性命,就这么没了?”张清风狠狠地拍了下扶手,“这一回,指不定他姓苏的又在耍什么花招!”

    “大哥……”许三爷匆忙上前,小声道:“这一回再路过两县,咱们可不会再老实了。”

    张清风硕目圆睁,不怒自威,追说道:“到时,你和老四一人领一队人马,挑选些富庶人家下手。记住!莫要伤了人性命,坏了咱们清风寨的名声。”

    “醒的,三弟我自然醒的。茅屋、寒舍不入,高堂、飞檐自来。师爷经常在耳边念叨,记得牢着哩,大哥尽管放心便是。”许三爷再次贴耳道:“晌午时候,小弟把烟柳巷里的荷花姑娘请上山来了,她此刻正在大哥房里候着呢!”

    “哦?”张清风当即换了副神情,“当真?”

    “大哥自己回房看了便是,何必再问小弟。”

    ……

    酉时三刻,清风寨灯火通明。

    其中一所最大的土房门前,许三爷舔掉手上的血迹,回头再望。

    “三爷,何时会放了奴家?”名唤荷花的小娘子声若蚊蝇。她刚才经历了什么,已经难以用言语来表达,以至于让她的嗓音有些微颤。

    “明日再说,好生待在这里。”许三爷拿眼神示意手下,迈步向大厅而去。

    荷花姑娘蹲在房屋角落,盯着床上流淌下来的血迹。

    她很怕,怕血水来找她,拼命贴着墙边,缩紧身子。

    ……

    谷鸟嘶鸣,寒蛹化茧,山间萧索,背月凉阴。

    夜,总是没有温暖。

    身后是无边的寂静,身前是热闹的大厅。

    许三爷从耳房里抓出一人,一手提着他进大厅。

    “哟,师爷回来了?”

    “师爷呀,看样子又是偷腥去了吧?”

    “三爷,您是在哪儿抓住的师爷呀!”

    “今日二爷大喜,师爷也太不够意思了!”

    路过武器架前,许三爷抽出长刀,指向师爷。

    “说吧!”

    众人察觉出气氛的诡异。

    今日二爷成婚大喜,万不该动铁器的日子,三爷居然拿起了长刀,指着寨子里读书最多的老秀才,便有不少人出声。

    “三爷,不至于吧?师爷又没婆娘,过得挺苦。”

    “是啊三爷!赶紧跟三爷赔罪,再多敬三爷几碗酒。”

    “三爷估计是真恼了。这师爷也是,现如今正是咱们寨子里的紧要关头,他却跑出去瞎混,可要给他点教训才好。”

    师爷嘴唇哆嗦着,拼命地想说话,可是什么也没有说出来,满是皱眉的脸上再无一丝血色,只有两眼不住地转动,他望向三爷,像似求饶。

    对方却将他视若无睹,狠狠地踹去一脚。

    三爷侧着头,镇定自若道:“我许老三,杀了张清风!杀了张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