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面相公
字体: 16 + -

第二十六章 恶人自有恶人磨

    西城脚下,两人沿着城墙前行,春雨过后的道路有些泥泞,零星几块泥渍钻进了裤脚。穿过巷子,绕进一条窄小的泥路,才见了瓦房。

    二人抬起摊车跨过门槛,沈默四处看了会儿,又觉得不太礼貌,便到井口边的石凳旁坐下。

    家里似乎是没有茶叶的,刘依依在伙房门口犹豫了许久,才拧着茶壶过来。

    沈默能猜到她的难处,率先道:“我这人爱喝井水是出了名的,隔一天就要下井取水,上月,不对是上上个月,投了十次井,厉害吧!”

    她倒水的动作顿了一下,见他一副说笑的神情,心里没来由的一股暖意。她知道寻死的痛苦,他却拿来安慰自己,替自己化解尴尬,到了嘴边的关心也变了。

    “陈娘子可是待你不好?”

    “甚好。”

    刘依依坐在他对面,用手凭感觉挽起一个发髻,才从荷包里取出针线,抱起了他的胳膊。

    “秀才哥晌午去了哪儿?袖子都刮破了。”她穿针引线,沈默的身体自动的向她斜倾了一分,不需片刻功夫,银齿咬断线头,才拿手一拍,“好了,免得陈娘子误会,以为秀才哥在外厮混。”

    “呃、咳,家里就你一人,上次不是说有个远房表弟么?怎不见他?”

    “他啊,没到饭点就不会回来,估计在哪个赌庄里瞎混呢,不用管他。”

    瞅了眼渐西的日头,沈默方说:“下月二十开张,我肯定在晚晴楼里,去寻我就是,款式、香料什么的我不懂,每种缝三个吧,也不用太多。”

    “好,听秀才哥的。”刘依依点点头,露出一个自信的笑容,便听见不远处的呼喊。

    “姐,姐,快出来!看我带什么好东西了!”

    ……

    一名十六七岁的少年闯进了院子,手里拿着两块腊肉,身后又随着一人。见了家里有客,就先招呼身后人进屋,自己又跑去厨房将腊肉放好,才冲着刘依依使眼色。

    那意思很明显,有话要说!

    沈默见状微微拱手,便要告辞,却被她拦下,让他稍候片刻。

    碗里的井水见底,房中的三人好似还在商议,沈默几次起身想走,又觉得不合适,他就在凳子上静候。

    又过了会儿,门内传出一阵脆响,听上去像似酒坛打翻的声音,沈默决意上前探看。

    房里人注意到了沈默,那少年指着他道:“姐,你看上他了是吧!这些个穷酸书生有什么好!值得你这么痴心,受得苦还不够吗?!”

    “小弟莫乱说话,这位是秀才哥,是好人,救过你姐的。”刘依依拉住小弟连忙解释。

    云里雾里的沈默看不清状况。又听坐着的客人出言道:“哟?秀才?我金陵城里的秀才,没有百个,也有七八十了,秀才有个屁用!”

    沈默暗自皱眉,却让少年指着鼻子道:“他,瞧着人模人样的,负心就是他们这些读书人!姐,你听弟弟一句劝,嫁去城北吴员外家里,往后就有了好日子过,何必再早起贪黑,看着幸苦。”

    大致听出了缘由,沈默不着痕迹的摇头,冲着那坐在椅子上的中年男子瞥了一眼,方说:“城北吴员外,可是做纺织生意的吴千原?”

    “放肆!你一个秀才,也敢口称我家员外大名!”中年男子立即起身,声色俱厉的指着沈默。

    “人家吴员外吐口吐沫都能淹死你!姐,千万别信这些人,他们花花肠子最多,能骗死你!”少年显得很是气愤,追说道:“吴员外家财万贯,绝对不会亏待我们姐弟。吴员外已经答应了,把秦淮河旁的宅子空出来给我们住,对吧,吴管家?姐,你看人家这么诚心实意,再考虑考虑。”

    吴管家接过话茬,温声说:“刘小娘子,我家老爷自从上次见了你一面,那是茶饭不思、寝食难安,希望刘小娘子能体会我家老爷苦心,结成良缘如何?”

    “姐,你只需点头,媒婆彩礼一应具备,到时风风光光的住去秦淮河旁,难道不好?不比这些人,实诚多了!”少年说罢,再次瞥了沈默一眼。

    刘依依蹙眉回望,良久没说话的沈默知道自己不能再做哑巴了,轻咳一声,从背后抽出一纸扇。

    他摊开扇面,拱手笑说:“据某所知,吴员外与西门大郎并称城北双雄,是否?”

    “嗯?”吴管家以为他知道此中厉害,颇为得意的昂头,“那是!我家员外在金陵城中可是响当当的人物!你这秀才既然知晓,应当知道进退的好处!”

    言下暗含威胁之意,沈默却是不去理会,“吴千原做着纺织生意,照理来说坊间里的绣娘们自是动人非凡,又为何再无青年女子做活?便是不烦其扰,恶鬼缠身。对了,吴员外在秦淮河边的宅子不小,某每日路过,总会朝那院门啐上一口!”

    “岂有此理!你这个穷酸搓大,是谁给你的胆子,你竟然敢、敢侮辱我家老爷声誉!”吴管家拿起了身后的长椅,大有动武之意。

    少年见状心有不忿,上前拉住刘依依,“姐,咱们离这样的人远点!”拉了两下,表姐毫无远离的意思,他才说:“要是条汉子,你可敢说住哪儿!”

    少年常年混迹于市,城北的人家有权有势,城东的官员也不少,至于城西和城南所住的人大多是平头百姓、寻常商贾。

    他问沈默的话,大致可以理解为打探,算是有些心机。

    “城南。”沈默气定神闲的踏出一步,在吴管家身前一尺停住,那出纸扇放在他面前。

    吴管家早年读过些书,定睛望那纸扇上一看,赫然写着《青玉案》全词,那笔迹……与老爷重金买来的词文上几乎一致,像是沈秀才亲书!

    “你、这位秀才,可是沈秀才故交?既然你与沈秀才相熟,我吴家不妨卖沈秀才个面子,此番误会揭过不提。”吴管家最近听了不少关于沈秀才的传闻,其名声浩大,几乎稳压往日第一才子的风头,更是将西门大郎教训了一顿。他怕面前的男子与沈默相识,万不敢惹下大祸。

    “沈秀才故交?不不不,某故交仅两人,一人当面,便是刘小娘子。”沈默一直注意着对方的神情,见对方的声势有衰转盛,才收回纸扇,摇头笑道:“某还有一位诗剑双绝的朋友,姓李,字太白!”

    “李太白!你认得晚晴楼里痛打衙内的李太白?”少年越至他身前。

    刘依依看着眼前之景,红霞抚面,映了半边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