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朝天殊途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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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楔子——天门将开

    厚重的黑云如同漆黑的幕布般笼罩着原本明亮的天空,磅礴大雨倾泻而下,雷声隆隆,不时有刺目闪电自厚重黑云中划过,宛若天神在云间怒喝。



    原本人潮涌动的大街上此刻犹为冷清,只剩下街道两旁的霓虹兀自闪烁,黄豆大小的雨点砸在空荡的街道上噼啪作响,绽放出朵朵美丽而短暂的水花。



    一座古色古香的六层阁楼耸立在雨街尽头,檐角高突,上覆黑瓦,墙头砌成高低起伏的波浪状,其上数只石雕异兽或坐或立,红朱漆大门顶端悬着一块黑色金丝楠木匾额,上面龙飞凤舞地题着三个大字“藏书阁”。



    不过令人称奇的却是,这看起来古色古香的阁楼从第二层开始每层临街一面并不是木制墙体,反倒是一扇约莫拇指厚的落地窗,透过落地窗可以清晰的看见阁楼里面那一个个占地面积极大的木制书架,以及书架周围那些因为大雨不能归家而在阁楼里埋头读书的男男女女们。



    阁楼最顶层依着墙壁也有着极高的一排书架,书架横平竖直,样式极为普通简单,但用的木料却无一不是极其名贵的东屿黄花梨,书架上密密麻麻阵列着各式书籍,摆放的参差不齐,但能摆在这样名贵的书架上,无疑都是极珍贵的孤本珍品。



    书架不远处摆放着一张紫檀木书桌,书桌上铺放着几张有些发皱的书纸,一支毛笔像清潭细筏般搁在砚中,浸在浓稠的墨里,另外的数根毛笔则是凌乱搁在笔架上,纸是宣州生宣,笔是宣州紫毫,墨是新安香墨,砚是肇庆端砚,无一起眼又无一不是珍品中的珍品。



    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人端坐于书桌前方,花白的头发挽在脑后打了个简单的发髻,颌下同样花白的胡须被梳的一丝不苟,一袭儒雅的青色长衫即使是坐着其上也不见丝毫褶皱。



    “天门将开,神洲祸起;紫薇西沉,天下将倾!”老人缓缓闭上眼睛,苍老且低沉的嗓音不断回荡在周遭空气之中,似是喃喃自语又似是说给谁听。



    在老人身前的紫檀木书桌上放着一本看起来有些年头的古书,此时古书已然摊开,泛黄的书页纸上赫然正写着他之前念叨过的那段意义难明的话。



    “唉——”



    老人突然长叹一声,花白的眉毛紧紧皱在一处,脸上那因岁月流逝而留下的深深沟壑此刻便更显得深刻几分。



    “天门将开,神州祸起!时隔六千年的岁月,这场大劫依旧是躲不过去么?”老人睁开双眼,深陷的眼窝中,一双眸子宛如星辰般闪烁着夺目光泽,只不过眼神深处不时闪过的担忧诉说着他心中的不安与惆怅。



    他似有所感,忽然转头望去,视线透过不远处的落地窗望向那团横亘在天地之间的厚重黑云,明亮的双眼中倒映出一幅常人所看不见的风光。



    厚重黑云间,十数条百余丈的黑色蛟龙相互缠绕不休,口中不时喷吐着道道雷霆,在这些黑色蛟龙相互缠绕的脊背上,一座巨大的白玉门庭静静伫立着,似乎已存在了千年万年,在白玉门庭顶端镌刻着两个如同游龙般的金色大字,一个为“北”,一个为“荒”。



    不过更令人震惊的却是在那白玉门庭之上缠绕着的一条条金色锁链,金色锁链通体如黄金,但却并不是以金属打造而成,而是由一个个巴掌大小的灿金色古篆体文字组成,那些文字密密麻麻的将白玉门庭紧紧缚在其中,而每一个古篆文字之上皆贴着一张黄色符纸,符纸之上笔走龙蛇,勾勒出一个个意喻难明的奇特符字,一股浩然的符意在这方天地之间肆意弥漫!



    咚——



    一声悠长的清脆响声突兀自巨大的白玉门庭不知何处响起,这声音似是扣门声,但听着却更像是粗鲁的撞门声。



    随着这道声音的响起,巨大的白玉门庭忽的剧烈的颤动起来,那感觉就仿佛在门庭的另一边有不知礼数的客人正用力的撞击着主人家的屋门一样。



    不过兴许是白玉门庭之上那些古篆锁链以及其上的黄色符纸起了某种不可言喻的作用,虽然白玉门庭颤动不止,但似乎却并没有要为那不知礼数的客人广开迎客之门的意思。



    白玉门庭之下的那十数条黑色蛟龙似是突然受到某种刺激,原本澄澈明亮的眼眸此刻却殷红的似乎就要滴出血来,狂躁,嗜血,暴虐等情绪自它们血红色的眼瞳中不断流露而出,庞大的身躯不安的疯狂扭动着,在它们脊背之上驮着的白玉门庭也随之左摇右晃起来。



    似是受到晃动的影响,白玉门庭之上的古篆锁链突然开始快速闪烁不止,明暗交替间,其上的黄色符纸也似乎有随时飘落的迹象。



    “阿弥陀佛。”



    便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声飘渺不知所起的佛号突兀在这方天地之间回荡,饱含慈悲的佛号声中似蕴藏着抚平世间一切罪孽的浩然功德,不安的蛟龙群之中猛地绽放出一朵耀眼的金色莲花,莲花之上一尊面带慈悲的佛陀虚影静静盘坐。



    佛陀单手竖掌于身前,浑身散发着祥和的洁白光芒,与身下的金色莲花交相辉映,在其脑后悬浮着一个庄严肃穆的“卍”字佛印,随之而起的还有宛若西天佛国才有的万佛诵经声。



    佛陀虚影缓缓抬起头,目光穿过纠葛成一团的蛟龙身躯平静的注视着其上的白玉门庭,虽然面容依旧慈悲,但眼神却蓦然凌厉起来。



    “我佛有云:自在自观观自在,如来如见见如来。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则见如来。”佛陀虚影嘴唇微动,飘渺佛音自周遭空中响起,一圈如涟漪般禅意浩荡的柔和白色佛光以极快的速度向四周扩散开去。



    白色佛光所过之处,但凡是不安躁动的黑色蛟龙都尽数重新安静下来,眸中的殷红血光也渐渐消逝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一个约莫拇指大小若隐若现的金色“卍”字佛印。



    巨大的白玉门庭也随即重新安稳起来,不过兴许是因为先前剧烈晃动的原因,白玉门庭中间多出来一道及其细微的细小裂缝,隐隐间似有绚丽霞光从其间散扩而出。



    哗啦啦!



    一阵书页翻动的声响突兀从身前的紫檀木书桌上响起,青衫老人微微一怔,旋即眼中那如星辰般闪亮的光泽迅速敛没。



    老人低头望去,只见泛黄书纸往后不知翻了有多少页,这页泛黄书纸上写着有好几十个墨色深浅不一的名字,不过大多数名字只处于书纸的中下部分,这些名字无一例外都是墨色不显或者只有几笔有些许墨色,而处于书纸的顶端墨色最深的名字原本只有寥寥五个,不过如今一个崭新的名字正在书页顶端的最右方缓缓浮现,似乎正有一支看不见的笔在书纸上慢慢的书写着。



    “楚思楚?”青衫老人看着那个渐趋于完整的名字不由轻轻皱了皱眉,在他的印象中似乎并没有听说过三教中有哪个弟子是叫这个名字。



    泛黄书纸上“楚思楚”三字墨色饱满,铁画银钩,看似笔迹圆润,实则锋芒内敛。



    “看来这是一个善于隐忍的小家伙啊!”青衫老人缓缓舒展眉头,看着书纸上的名字,一脸老怀大慰的感慨道。“即便不是三教中人,但只要是我华夏儿郎便就足矣!”



    “老师,看你这么高兴,是不是又发现什么古贤所留下的大义了?”便在这时,一道温雅的声音从老人身侧响起,旋即老人身侧便多了一个身着素白衣衫的青俊少年。



    少年面如冠玉,年方十六七,一头如瀑般的黑色长发散在身后未绾未系,一双如古井幽潭般的黑色眼眸中噙着些许笑意。



    老人伸手指着书纸上的名字,笑道:“不是古贤大义,却比古贤大义更有意思。薛祁啊,你来看看,这可是和你们五人比肩的少年俊彦啊。”



    “哦?”被老人唤作薛祁的少年似乎也被这番话勾起了兴趣,向来不苟言笑的脸庞上流露出些许异色。“这页书纸上的名字好多年都没有变动过了,难道三教中有哪位师兄勘破真境大关登堂入室了?”



    老人微微颔首,嗯了一声,“既然此人的名字能出现在天书‘明之卷’上,修为自然是破了真境,不过此人并不是佛宗的光头;也不是道门的神棍;亦不是我儒家这些死读书的。”



    听到老师口中那“死读书”三字,薛祁脸上露出一抹苦笑之色,却并没有要提醒老师连他自己也是儒家中人这一事实的意思,“此人不是我三教中人,难不成是兵家的?”



    “也不排除这个可能,不过兵家已式微千余年,世间也不曾再有兵家之人露过面,但保不准那帮没有文化,只知道成天打打杀杀的粗人正窝在哪个犄角旮旯里养精蓄锐着呢!”青衫老人面露不愤,唾沫星子横飞。虽然他的声音并不小,但是这偌大的房间中只有他和自己的小徒弟,自然也不怕这些隐秘事被别人听去。



    薛祁脸上苦笑连连,也不知道为什么,只要老师一提到身为同道中人的兵家就会特别生气,而每当这个时候只有保持沉默才是最好的选择。



    许久之后,老人似是骂够了,火气也慢慢平息了下来,一边喘着气坐下,一边皱眉问道:“我不是让你静心研读天书‘宝之卷’上的符箓篇吗?这才几天功夫你就吃透了?”



    已在一旁静立半晌的薛祁听了这话,伸手从怀中摸出一张金色的请柬,拱手送到老人身前,温言道:“白榕寺的清源师兄日前送过来的,邀请我书阁前去参加五十年一度的祭佛盛会,弟子不知如何处理,所以才来叨扰老师。”



    青衫老人依旧皱着眉,接过薛祁手中的请柬,但却并没有打开,而是说了句没头没脑的题外话:“你入我门中也有十几载春秋了吧?”



    薛祁微微一怔,虽然并不知道老师为何如此问,但依旧老实温言回答道:“弟子入书阁算上今年已有十五载春秋。”



    “这十五年来你读了几本书?都是些什么书?”老人继续问道。



    薛祁答:“不下万卷。自是古圣贤之大义,各乡镇地理志,以及三教圣人经典。”



    “好!”老人突然开怀笑道,“既然已读万卷书,自然便要行万里路。你自从入我门中,十五年来只知埋头苦读,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所以此次白榕寺的祭佛盛会就由你去吧。”



    “可是……”薛祁还想说些什么,却被老人摆手打断了。



    老人转身看着薛祁正色说道:“埋头苦读固然是好事,但只知一味埋头苦读却不见得是什么好事。如今的这个世道已经不如从前,正统儒家之人本就不多,而你作为我为数不多的弟子之一,我不想让你像你二师兄一样成个满身铜臭味、尖酸刻薄的酸儒,也不想你成为你大师兄那样顽固迂腐、墨守成规的腐儒,我对你的期望是心中有礼,腹中有义,行事有仁贤的淳儒。”



    “虽然书中有云:欲知天下事,须读古今书。俗话也说:秀才不出门能知天下事。但书中看到的始终只是片面之词,并不能看到事情的全面以及本质,我之所以让你去行万里路,就是想让你用自己的眼睛去认真的看看这个世界,让你看看这个世界里和书本中有什么不同的人或事。”



    薛祁沉默了,老人也沉默下来,只是静静的看着这个自己引以为傲的小徒弟,一时间藏书阁最顶层安静的有些可怕,仿佛落针可闻。



    “好。”最终薛祁轻轻点了点头,答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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