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工团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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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_第七章

北方煤都发生了一起重大煤矿安全事故,一百多名矿工被埋在几千米深的井下,在全省引起很大震动。救人成了第一政治任务,省直机关紧急动员,派人奔赴出事的矿山。

胖嫂的侄女庞天明是矿上造反派头头。她不仅在那个煤矿赫赫有名,就是在全省煤炭系统是也无人不知。救援井下工人的活动,她是现场总指挥。

宣传文化系统能做的就是宣传鼓动,文工团在全系统第一个被派到矿山,在井口旁边临时搭个土台子,从早到晚不停地演出革命样板戏。一位还没“解放”的老工程师被临时找来负责救险,他几次冲着台子喊:别唱了,别唱了!是帮忙还是添乱呢!

事实上,那些在井口不远处伤心欲绝的矿工家属的哭喊声,压倒了文工团演员的歌声。舞台上扮演《智取威虎山》中小常宝的白菊,受到那些矿工家属哭声的感染,哭得比任何一场演出都真切,真真正正让人感到痛不欲生……

这几年,文工团也不是没有让人高兴的事,一些后生继承娘老子的遗传,突显特殊基因,崭露头角,就让人高兴。

金浪和童灵的女儿金玲,不仅样板戏唱得好,表演也比她母亲出色。何花的儿子马东东样板戏唱得堪称一绝,在家经常露一手,逗得马副司令哈哈大笑。杨辉和陈小妹的女儿陈丽丽也很争气。祁小丽与廖团长的儿子廖鸿飞曾似乎有导演的天赋。

煤矿救援结束,井下遇难矿工35人,伤42人。矿工赵超群因抢救工人兄弟而下肢瘫痪。矿上树立他为英雄典型,给他披红戴花,到处宣扬他的事迹。

赵超群对矿领导说:我还没娶老婆,以后的日子咋过?

矿领导觉得赵超群想的很实际,说的也在理,就放出话,不管是哪里的姑娘,只要嫁给我们的英雄赵超群,矿上保证立即解决户口问题,同时给报上正式职工。

很快,就有好几个女的愿意嫁给英雄。让文工团的人想不到的是,白菊也要嫁给英雄。英雄赵超群逐一看过了志愿献身者,理所当然地看中了白菊。那几个女的,有的离过婚,有的带着孩子,有的年龄太大,有的相貌一般。哪一个能和白菊比?白菊是傲霜的**,那些女的只能是狗尾巴草。

英雄赵超群对矿领导说:要是能娶到白菊妹子,就是死了也会咧嘴笑!请领导千万答应她的条件,留住这个天上掉下来的妹子!

矿领导请白菊到办公室,十分客气地征求白菊的意见,并且保证了对白菊的承诺:只要白菊和英雄赵超群一结婚,第二天就给她落户口,转正定级在同一天办。白菊要唱歌,煤矿有文工团。白菊要是不想离开省文工团,只要对方发商调函,煤矿立即办调动手续。

条件多优越啊!“黑人黑户”这个紧箍咒终于可以去掉了。白菊要嫁给赵超群的目的,就是解决自己这个问题!省得老看人家白眼,好象自己比别人低一等似的。她的户口问题,是马副司令都没给解决的;也是杨辉多次答应帮她解决,却一直没解决的。对于白菊要嫁赵超群的事,文工团的几个好心人,都劝白菊慎重,要考虑好,不能一时感情冲动,否则会后悔一辈子。大家哪里知道白菊内心的想法,嫁给残疾的赵超群,总比没户口强啊。不仅有了户口,还有了正式编制。白菊心想,你们知道什么?以后我再也不会看谁的脸色做事。

最不赞成白菊嫁给赵超群的人就是杨辉,在他心里,早把白菊当成了自己的备选人。他早就看着白菊流口水,并且试探了几次。第一次,当着童灵的面摸白菊的脸;第二次,装着无意“碰”了白菊的胸;第三次;在无人处捏了白菊的臀。总之,由上到下,逐步接近终极目标。而这三次探险,都平安无事。眼看即将到手的猎物,岂能让她轻易飞走!

为这件事,杨辉特意找白菊个别谈话,做她的思想政治工作,试图通过他的劝说,留住白菊。这次谈话,他似乎放松了许多,他像是有意无意的样子,轻轻拉起白菊的手,眼睛盯着白菊的脸,亲切地说:“小百灵”啊,我们团领导对你特别重视,这你是知道的。因为你就是咱们团的百灵鸟,今后文工团就是你的天下,你去矿上干什么呢?

杨辉话不多,动作比话多。他的眼不时对着白菊闪动,眼里似乎伸出长长的手,要把白菊浑身上下摸个遍。他的两只大手,把白菊的一只绵绵小手捂了个严,像把玩一只可爱的百灵鸟。但是,这只百灵鸟不老实了,不耐烦杨辉那双手粘腻的爱抚。

白菊把手用力,却礼貌地从杨辉手中抽出来,对杨辉眨巴几下眼睛说:你说过,说过好多次,要帮我解决户口问题和正式编制的,可你没兑现吧。

杨辉有点尴尬,不过老鹰对付这只小百灵鸟,还是有办法的。他慈祥地笑道:没解决你的户口问题是有原因的,因为你后来不再去完成你的任务了,对吧?

其实根据有关政策,白菊哪条也沾不上。也就是说,即使白菊“完成任务”,杨辉也不能兑现。或者说,白菊永远也完不成杨辉布置的“任务”。白菊对杨辉失去信心,所以她另找一条路。

白菊把矿上领导的保证如实对杨辉讲了。杨辉知道事情已经不可挽回。但是他觉得仍有曙光在前,就笑嘻嘻地说:你是我们团的骨干,宝贝,你不要去煤矿文工团,我们给你发商调函!

百灵鸟又飞回来了。白菊主动伸出双手表示感谢,让杨辉随意抚摸,甜甜地笑着说:谢谢杨书记!我不想离开咱们的团。杨书记,我就指望你给我发函了!

何花也特地找白菊谈话,告诉她不要一时冲动。白菊把煤矿领导对她的承诺,还有杨辉对她的保证,一古脑全给何花倒了出来。还说:你们谁能给我解决户口和编制的问题?这么多年了,你们谁帮过我?我嫁给他,这些问题都解决了。我为什么不嫁?何花对以前没能力给白菊解决“黑人黑户”问题深感内疚,现在,既然白菊主意已定,也就无可奈何了。

白菊要嫁给英雄,孙大力十分支持,大会上多次表扬,还发展白菊入党。

白菊和英雄赵超群的婚礼在矿大礼堂隆重举行,由矿工会主席主持,矿长当证婚人。新郎、新娘挣足了面子。矿上住房很紧张,但是,领导还是给英雄解决了两间房。工会主席早早把闹房的人赶走。英雄的娘赶紧把房门关上。

白菊躺在**下定决心,夜里就当个会出气的活死人。熄灯后,男人开始有了动静。

白菊心里挂着她一直想要的。第二天,矿领导一上班,白菊就找上门来。领导说话算话,马上拿出一个户口簿交给白菊。白菊翻开看,户主赵超群。妻白菊。领导又拿出一份红头文件让白菊看,那是一份特批白菊为职工的决定,白纸黑字,盖着大红印章。还有一个写了白菊名字的档案袋,不过里面暂时空着。

矿领导说:白菊同志,你要尽到一个妻子的责任啊!

白菊下一步就是要省文工团向矿上发商调函了。这事离不开杨辉书记。白菊在杨辉办公室待了很长时间。开始,办公室里的人很多,杨辉像没看到白菊。不过,白菊有耐心等。等到只剩下两人,杨辉终于看见白菊了,杨辉是用喷火的眼睛看的。杨辉想把白菊烧着了,但是,白菊的体温达不到可燃点,因为她只是想着调函的事。杨辉向白菊保证发函,并且把要发函的请示报告给白菊看,他趁机抱住了白菊,一边啃嫩脸,一边说:报告必须孙大力部长批准才能发函,但是我这里的手续是必不可少的。白菊默许杨辉在她身上搜索,没有禁区。但仅此而已,因为这是办公室,不宜进一步开展工作。

为了不让百灵鸟飞走,杨辉给白菊出主意,他推心置腹地告诉白菊,要是按正常程序,得由文工团把报告呈送宣传部,宣传部办公室呈交给主管文化的孙大力,孙大力批不批?不批,那就没戏;批了,那也得一步步往下转。转,这个过程得猴年马月。

这时候,白菊是被杨辉拉在宽大温暖的胸怀里的,而白菊娇柔起伏的胸怀里正躁动着杨辉的魔掌。杨辉想把眼下的这个过程尽量往长里拉,需要一定语言来伴奏。所以,杨辉的话就很多很温暖很贴心:“小百灵”啊,我们团是非常看重你的,你将来就是文工团的台柱子!所以,我特别希望商调函能尽快发出去。就看孙大力部长批不批了。根据我对他的了解,报告由你亲自拿着,到他的办公室,你亲自交到他的手里,那,成功的可能性就达到百分之九十九。注意,时间要在下午快要下班的时候。“小百灵”啊,按说,报告让你拿着是不符合规定的。但是为了你的事,我不怕犯这个错误。

对杨辉说的乱七八糟的那些程序,白菊真是一无所知,但是,她相信杨辉在这件事上的真诚。白菊在某些事情上还是心有灵犀的,为了杨辉的这一份真诚,也为了放一根长一点的线,白菊故意表示出以真情回报真诚,在杨辉的怀里多滞留扭动了几分钟。门外走廊里似乎有脚步声,白菊断然站起,然后留给杨辉一副恋恋不舍的表情,俨然一株风中**,花枝颤动,终于飘然而去。

杨辉更为老辣,看着白菊的背影说:真是好演员……

白菊按杨辉的指点,在下午下班前半个小时来到孙大力部长的办公室。这时候,夕阳的余晖洒在窗玻璃上,反射装扮了白菊的嫩脸,使得粉面与落霞齐飞。孙大力部长喜欢这个样子。

白菊是孙大力树立的典型,为白菊的革命化选择,孙大力还让白菊入了党。所以,孙部长十分欢迎她的到来。

孙大力的办公室是带套间的,里外一样大,宽敞明亮。外间办公桌上堆着很高一摞文件,充分显示部长很忙。里间比外间多了一张床,部长工作累了需要休息。孙大力把白菊让到了里间的沙发上说:这里安静些。白菊点点头,一时无语。

孙大力慈祥地问:我们的“小百灵”,喜事还算满意吧?

白菊鼻尖一酸,长出一口气,干脆亮底:部长,那人不是男人,还变态!

孙大力愣了一下:哦、哦,他下身有残疾,肯定会与一般人有不同的地方。不过,他是舍己救人的英雄,这也和一般人不同。思想境界高啊。你的思想境界与他一样,也很高嘛!

白菊不懂也不要什么思想,她要孙大力部长的批字。她直截了当地掏出报告,按杨辉教给她的那样,亲自交到孙大力部长的手上说:部长,这报告,您看……

孙大力部长并没有像杨辉书记那样顺势擒住白菊的手,而是随手把那张纸仍在桌子上。白菊不解其意,心有点凉。

孙部长提出一个与报告无关的问题,说是向白菊请教:“小百灵”啊,你说你那个英雄不是男人,怎么回事?部长态度十分谦虚。

白菊心想,戏,开场了。她希望过程尽量短一些,干脆开门见山:他,他,他那个东西根本不行!

孙大力部长笑了笑,笑得有些暧昧。白菊引起孙大力部长的注意,是从那次他和杨辉“阴谋”一箭三雕的时候,真正关注白菊,是他实际考察白菊能否担任《红灯记》里“提篮小卖拾煤渣”的小铁梅的时候。文工团的女演员很多,孙大力为什么关注白菊?孙部长观察女人是从眼睛开始的,他对女人的眼睛有独特的研究。有的女人,表面上嘻嘻哈哈,说话大胆放肆,甚至带色沾荤,但孙大力不会被表象迷惑,他会从女人的眼睛里寻找答案。如果那眼睛里储蓄的是沉静、厚重和冷漠,就像冰湖下面的一泓深水,那她肯定是不可侵犯的。如果那眼睛里放射的是闪烁游弋和奔放,像趵突泉涌出的泉水,那么,不管她表面上是多么庄重沉稳,多么不苟言笑,多么严肃正经,但是,只要你功夫到家,蚌壳定会自然开放。孙大力发现,白菊的眼睛就是这样。不仅如此,白菊的眼神里还多出了清纯、稚嫩和渴望。孙大力觉得,白菊就是红了半边的大苹果,**力难以抗拒。

孙大力部长说:“小百灵”啊,现在,进省城的指标控制得非常严,非常严,有些事情,也不是我能决定的,我也要努力争取。

白菊的脑袋,努力跟踪孙大力部长的跳跃式思维。她看着孙大力的眼睛,那里射出的是火热的箭。白菊明白,过程不需要拉长,越短越好。她让眼里的泉水沸腾了,站起来重复孙大力的话:我也要努力争取。说着,她转身拉上了窗帘。

这时候,夕阳隐去,红霞犹存。

还需要说什么吗?此时无声胜有声!

孙大力看着,良久未动。孙大力部长可是延安“鲁艺”出来的,脑子里不缺艺术细胞,他要欣赏,像欣赏徐悲鸿的人体画那样品尝眼前的艺术品。孙大力也是丹青高手,他用眼睛先画速写,再画素描,进而画工笔。画完了贵妃出浴图,孙大力要一丝不挂入浴了。孙部长不是急猴,也不是馋猫,他喜欢一种过程,一种慢慢品味的过程,就像一杯龙井,一杯碧螺春,一杯铁观音,需要仔细品味,才能辨别她们的妙处,绝不可牛饮。孙大力提枪跨马也很儒雅温柔,绝不像某些人的如狼似虎,凶神恶煞。

白菊本来下定决心,要当沉默的羔羊,但是孙大力高超的技艺教育了她,改造了她,唤醒了她。他的温柔感染了她,他的体贴感动了她,他的进入打开了她,他的运动激发了她。白菊由惊恐,到惊愕,进而到惊喜,这个过程很短。那个刀割似的痛如闪电般划过,接下来的就是从未体验过的感受。孙大力的开垦打开了深藏于白菊体内的潘多拉盒子。孙大力进退有度,节奏明快,舒缓有力。这着实牵动了白菊,白菊无法自制地起伏跌宕,娇柔多姿。

这是男人?原来这就是男人。这是真男人!

由于孙大力部长的循循善诱,白菊的思想认识就是这么地快得到了提高。

一场创世纪以来绵延不绝的战争结束了,洁白的床单上绽开一朵红梅。孙大力发现后,大为感动。他不禁问道:怎么?你!

白菊倒是平静:我说过,他不是男人。

孙大力很快地抓过桌上的那张纸,飞快地写上:同意孙大力。

他把那纸亲自放到白菊手里说:我批了,指标也在里面了。

白菊看了一眼那五个字,笑了笑,不管是她“同意孙大力”,还是“孙大力同意”她,反正事情成了。白菊想的就这么简单。

走出孙大力的办公室,白菊感觉若有所失,又若有所得。使她印象极为深刻的是,原来男人是这样的!

白菊有和英雄赵超群同床共枕的义务

,这是婚前她和煤矿领导的约定。白菊必须每个礼拜回家一次,履行妻子的义务,碰上有演出任务时除外。矿上保证报销往返车费。可是白菊回来履行义务了,英雄赵超群却不能担负自己的责任。白菊很苦恼。最为要命的是赵超群对她的折腾。

所以白菊回来后,往往是和赵超群同床却不共枕。英雄提出抗议,白菊就用“你不是男人”的话回击,搞得英雄十分气短。英雄无奈,就向革委会副主任庞天明告状。庞天明找杨辉反映。

杨辉向庞天明保证,一定批评教育白菊,让她和丈夫好好过日子。杨辉真的把白菊叫到办公室批评教育,时间是下午离下班还有十分钟。杨辉说:你总得应付人家,像个过日子的。

白菊用眼睛翻杨辉:他把人搞得不上不下,怎么应付?干脆离婚!

杨辉笑笑,摇摇头。其实白菊也明白,婚是离不了的。当初结婚时,矿领导就告诉白菊,矿上给的条件很优越,唯一对白菊的要求是不能离婚。白菊知道,她真要离婚,矿上不会批准,文工团也不会同意。过不成,离不了,白菊觉得自己走进了死胡同。

报告是批了,商调函杨辉还没发走,因为他很忙。没有什么序幕,白菊当时就表演了向杨辉献身的喜剧。

事后,白菊感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愉悦。这个男人,是白菊阅历过的又一个男人。原来男人竟然有那么多的不一样!白菊觉得眼前的死胡同豁然开朗,是啊,原来天无绝人之路!

白菊每一次回家,两人就要吵闹一场。她每次回文工团,都要几天精神不振,演节目也毫无生气,还经常出错。

石岩的老婆发现了丈夫的蛛丝马迹,几经跟踪,终于捉奸在床。女人告到杨辉那里,杨辉答应处理,但以“家丑不可外扬”为由,把事情压下来,不了了之。女人气不过,跑到煤矿革委会去告状。

煤矿革委会副主任庞天明可不是省油的灯,她紧急行动,气势汹汹地到文工团兴师问罪,要求严肃处理白菊,而且要给白菊戴高帽子,脖子上挂破鞋游街。她对杨辉吼着:你们别想糊弄我,我要亲眼看着她这个娘们游街的样子!

何花心疼白菊,不管怎么说,白菊曾经喊过她妈,而且,她也不忍心眼看着这么好的苗子毁了。她生拉硬拽,要把庞天明请到自己家里做客,还说让她和胖嫂姑侄俩见见面。

庞天明这才笑了:也是,这一阵子忙的我,没见着我姑,怪想的,走吧。正好等着你们文工团的处理结果。

胖嫂听说侄女来了,急匆匆赶到何花家。姑侄俩没说三句半话,胖嫂就开始训侄女:我说天明啊,你现在当了个副主任,担子可不轻!我知道你那爱张狂的毛病,你可不能胡来!

庞天明虽然有点二,可对姑姑一向尊重,从不顶碰,不管姑姑说什么,她总是笑。

胖嫂听说庞天明是为处理白菊而来,而且还要求给白菊戴高帽子挂破鞋游街,立刻火了,指着庞天明吼:游你娘那脚后跟!还,还挂破鞋?她破鞋,你新鞋?把女人当男人的鞋子,自己糟践自己,你还能的不轻!

庞天明也笑,还对姑姑翘起大拇指。

胖嫂一摆手:少给我戴高帽耍相皮!白菊那孩子,我也是看着她长大。她男人不是男人,她犯点作风错,也不能一棍子打死。

庞天明说:那咋办?总不能不管吧?

胖嫂说:相信群众相信党组织嘛!

何花心想,姜还是老的辣。别看胖嫂大大咧咧的,还真有一套!

庞天明没有再坚持亲眼看着文工团处理白菊,她急忙回矿上去了。

文工团责令白菊和石岩分别写出深刻检查,并把石岩调去搞服装道具。但是石岩迷恋白菊靓丽的容貌。两人心醉情迷,不思悔改,继续千方百计地寻求缠绵的时间、空间。做道具的工房,放服装的库房,排练厅的幕布后,都能成为他们寻欢的场所。电影院,公园里,都曾经是他们偷情的爱巢。实在找不到他们认为安全的地方,他们甚至骑车到郊区的庄稼地里幽会。

有一天,白菊发现自己怀孕了。两人在公园里幽会时,她把这个发现告诉了石岩。石岩有些高兴地说:啊,我有孩子了!

白菊愁眉紧锁道:你幸灾乐祸呀?是你下的种,孩子也不归你!这一下我露馅了,倒霉了。我想打掉他,打不掉我就去死!

石岩安慰着:说什么呀,你没有单位介绍信,哪个医院也不敢给你做流产。你有男人,可以光明正大地怀孩子,生孩子。怕什么?有谁敢说你男人那东西不中用?他自己更不会承认自己不行。孩子留下来吧。你男人肯定也这么想。石岩向白菊解释,他和老婆结婚五年了,一直没孩子,原来他怀疑自己有问题,现在看来是老婆的毛病,干脆离婚。

白菊说:你别想着离婚,你离了我也不会和你结婚。我离不了婚。

礼拜六下午,白菊回到矿上的家。一反往常,她这次回来,给婆婆买了桃酥,给英雄男人买了一条香烟。夜晚,白菊主动和男人同枕共眠,她第一次用玉臂缠绕男人的脖颈,用柔唇亲吻男人的糙脸。男人感动得热血沸腾,不知所措。温存差不多了,白菊才告诉男人,她怀孕了。

男人一动不动,顿时百感交集。白菊等着男人发话,男人就是一气不吭。

白菊憋不住,哽咽着说:我,我对不住你……你杀了我吧……

男人终于开腔,瓮声瓮气道:是我对不住你。孩子,生下来他就姓赵。有一条,你不许提离婚!

白菊把泪水洒在男人脸上抽泣道:我,就是你的女人……

礼拜天下午,白菊回文工团了。赵超群把革委会副主任庞天明请到家来,开门见山,把白菊怀孕的事讲了。庞天明不明就里,笑道:好啊,这样就把她拴住了!

赵超群半天才说:没办法,我只能告诉你一个人。孩子不是我的。

庞天明先是愣了一下,接着明白了,立即开骂:我马上去文工团把她揪回来!

赵超群平静地说:庞主任,别,别,给我留点面子,也给她留点面子。要不,我们往后咋做人?

庞天明问:那你的意思?提吧,我革委会给你撑腰!

赵超群说:我要求把她弄回来,待在家里等着生孩子。生了孩子也不能再回她单位。要不,我就告,男女两人一锅烩!

庞天明急匆匆赶到文工团,把英雄赵超群的要求对杨辉讲了,最后强调:白菊的事我就对你一个人说,这是组织对组织,你不能泄密!白菊我带走,就说长期病休。

白菊老老实实跟庞天明回家等着生孩子了。文工团的几个领导对如何处理白菊意见不一。有的说干脆开除,一脚踢出去,免得给文工团惹事抹黑。有的说把她下放到农村劳动改造。有的说客气点,让她自动离职算了,名声好听点。有的说白菊挺可怜的,年纪轻轻,让她退职,单位给退职费。只有一点是共同的,那就是文工团不要白菊了。

杨辉很客气,主动把大家的想法和庞天明沟通。庞天明去征求赵超群的意见。赵超群挺来火:文工团的人都是猪脑子!把我老婆开除,下农村,我老婆还有工资吗?我两口子还能在一起过吗?我老婆是矿上报的职工,是他文工团发函要走的,现在,把我老婆调回矿上不就妥了!

庞天明拍手笑道:对对对,把你老婆调回来,搞到灯房里去,我派人看着她!

庞天明再次去文工团,代表煤矿一方,把英雄赵超群的意思对杨辉讲了。杨辉落得痛快,满口答应,立即办了白菊的调动手续。

都说女儿是妈妈的贴身小棉袄,这话用到童灵和金玲身上再很合适不过。金浪死后,母女俩相依为命。金玲是个聪明懂事的孩子,她对爸爸的死和妈妈的不满从来没有表露过。她发现妈妈对爸爸的感情是在变化。头几年,母女俩在一起时小心翼翼尽量回避提金浪。不过,金铃多少次看见妈妈夜里在卫生间里偷偷地哭。又过了几年,妈妈把爸爸的遗像重又挂在了床头上。金玲上了中学以后,母女俩越来越亲密。妈妈关心女儿,女儿体贴妈妈。乖巧的金玲看到妈妈闷闷不乐的时候,就会主动讲一些开心的事,说一些开心的话,逗妈妈乐。

吃过晚饭,金玲主动洗碗刷锅,收拾完毕,正准备写作业,她发现,妈妈的脸上愁云密布,就对妈妈讲学校的趣事。金玲告诉妈妈,我们的语文课本把《沙家浜》里的“智斗”一场选进去了。大家都在唱样板戏,老师也要学生唱样板戏。我们语文老师是个又胖又矮的女的,同学们背地里都叫她胡传魁。这位老师还真有自知之明,她在上语文时教学生唱样板戏,自己说,我,就是胡传魁。大家一听哄堂大笑。可老师不笑,还一本正经地说,我教你们唱胡传魁。大家一听,都来个全神贯注,比平常乖多了。可我们老师是女的呀,嗓子很尖,唱不出胡传魁那个味道。她大腹便便的,在讲台上走来走去,尖声尖气地唱胡传魁的词儿,跑腔丢调的,够好玩了。偏偏我们老师普通话不行,唱“她让我水缸里面把身藏”,把“水缸”唱成“肥缸”。全班同学笑了个地覆天翻!妈!妈!她唱“肥缸”!

童灵被女儿逗笑了,说:小孩子,懂什么!那是老师故意逗你们玩。现在批“师道尊严”,老师也斯文扫地,哄你们高兴,混日子。

金玲嗔怪说,妈!我说了半天,你还没听明白,阶级斗争觉悟也太不上档次了吧?学演《沙家浜》“智斗”一场戏,就是我们的作业。金玲讲起她的打算。她说,我们班都说我演阿庆嫂最合适,我也这样认为,信心够份儿。我肯定行!我是谁呀?省文工团名角童灵的女儿!我妈是演阿庆嫂的头牌!

童灵不高兴了,少提文工团!文工团早不存在了。

金玲愣了一会,说,妈,我就知道你会这样说,我是你肚子里的蛔虫。其实,我早有打算,马东东演郭建光最合适不过了。他长得帅气,个子也合适。我和他约好,就在他家排练“智斗”。他家地方大,何花阿姨也愿意指导我们。

不知道为什么,童灵忽然很不高兴,一句话不说,拉长了脸补一件旧衣服。

金玲心想着她和马东东排“智斗”的事,兴头正旺,没注意妈妈的变化,继续天马行空地说:要说演郭建光,马东东是不错,可是,我觉得,比起我爸爸,他可就差远了。我爸演郭建光,我妈演阿庆嫂,那才真是珠联璧合,比翼双飞呢!

童灵忽然撂下手中的衣服起身走出去。金玲这才意识到自己说的话不对劲,她想缓和一下气氛,平常,她为了让妈妈高兴,经常和妈妈开一点小玩笑。金玲对妈妈喊:老九不能走!这是众所周知的《智取威虎山》中土匪对英雄杨子荣说的话。要是在平常,妈妈可能会接一句更有意思的话,母女俩像演戏,给苦涩的日子添加一点甜味剂。可是,这次不行,妈妈回头板着脸说:你是越来越没大没小了!

金玲吐舌禁声,赶紧低头写作业。

夜里,童灵总也睡不着,**像撒了三角钉。金铃看出妈有心事,也不急着问。她了解妈心里搁不住事的脾气。果然童灵没让金铃猜错,向女儿说了自己下放工厂劳动锻炼的事情。她抚摸着女儿的头,抽泣着说,我就要去工厂劳动,还不知晚上能不能回家。今后你就得自己照顾自己了。遇到困难,可以找何花阿姨,她是个好心人。祁小丽阿姨也不错。户口本、购粮本在柜子里,千万别搞丢。布票、糖票、火柴票、煤球票、肥皂票等票证放在中间抽屉里。钥匙挂在门后,出门别忘带上……

童灵第一次让女儿和自己睡一个被窝。她深情地抚摸着女儿的身子说:你已经不小了,也算是大姑娘了,要知道保护自己。女人来到这个世界上,总是弱者,老被欺负。你不想着保护自己,还能指望谁!

金玲偎在妈妈的怀里,深深感到,世上只有妈妈好!

童灵去的工厂是一个位于市郊的印刷厂,厂房破旧,设备老化。童灵从家里要走十分钟才能坐上去郊区的公交车,坐一小时到达终点站,再步行半个小时才能到工厂,公交车二十分钟发一趟。这就是说,童灵每天要在路上折腾四个小时。且不说干活如何,就这样每天奔波四个钟头,也够她受的。

童灵被分在检字车间,先当学徒。车间主任钱天翔是个五十来岁的转业军人,膀大腰圆,说话唾沫星子满天飞。他对童灵说:我叫钱天翔,记不住,就叫我天天想钱。你的事,你们单位都介绍了。你还当过兵,咱是战友,战友!说着,伸出大手就要和童灵握手,童灵当然得赶紧迎上去握。童灵的手是何等的白嫩细腻秀颀,和钱天翔的大黑手相握,对比鲜明极了。钱天翔看来是个怜香惜玉的人,他抓住童灵的纤玉小手,上下摇晃,不知几多回合,才恋恋不舍地撒开,还相当实在地赠送一句:嗯,你的这手,特别适合在咱们车间干检字,细长,灵巧。

童灵赶快回赠一个嫣然的笑靥。

钱主任的思维是跳跃式的,他说:对了,你的工资介绍信我看了,够高的,比我们厂长还高。老战友,我们是新人新事新国家,自己挣钱自己花。没娘的孩子,只能实行计件制。对你,特殊照顾,三个月学徒,发原工资,以后按计件工资。要不,大家有意见。

童灵连连点头:知道,知道。谢谢!谢谢!

钱主任领着童灵到铅字架前,对一个正检字的女工说:秦师傅,给你送个徒弟,三个月要教出师。

还没有等秦师傅说话,钱主任就站在童灵背后对着字架指指点点说开了,唾沫星子喷在童灵脖子上,更让童灵不舒服的是,钱主任紧贴她的背,热气像火炉,钱主任的某个部位还挤压她的臀部。她往前进半步,他在后面跟半步,老是不离不弃。童灵简直无所适从。

钱主任终于结束指点,迈着军人的步伐走了。秦师傅对童灵友善地笑道:他这人,就是看到漂亮女人走不动,占点小便宜。人不坏,没事。来,你先看我是咋干的。

童灵从小娇生惯养,到文工团也没有干过什么体力活。她在车间学检字,虽然不是重体力活,但是也够累的。手拿字盘,站在字架前,腿不停,眼不停,手不停,一天下来,累得腰酸腿痛手麻眼涩。更要命的是每天在路上还要来回奔波四个钟头,加八个钟头上班,回到家,人就像死了一样。头一个礼拜,童灵几乎垮了,情绪濒临崩溃。她想,这样活着有什么意思,还不

如眼一闭去找金浪,向他解释,求他原谅,两人在另一个世界从头开始。

是与廖团长的相遇给了童灵希望。那天,原部队文工团的廖团长因为要赶印一份资料来到印刷厂,见到了童灵。廖团长是童灵的老团长,又是祁小丽的老公。她就像挨打受气的小媳妇见到了娘家人,握住老团长的手泪如雨下。廖团长说,我都知道,都知道。现在不光文工团的尖子、人才,就是科学界的精英也都下放的下放,挨斗的挨斗。但是我相信咱文工团过来的能挺得住。你们不光是唱歌跳舞的文工团员,还是勇敢的战士嘛!

童灵心头一热,眼前仿佛看到了曙光,再苦再累也要坚持。钱天翔主任还真不错,虽然经常站在童灵身后指指点点,磨磨蹭蹭,讨点小便宜,但也就仅此而已,不伤大雅。他倒是帮了童灵一些忙,给童灵挑合适的新工作服,分配给童灵好干的活,礼拜六让童灵提前一个钟头下班。

童灵心灵手巧,很快熟悉字架,检字速度赶上师傅了。工作能够胜任,劳累感自然减轻。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金玲多少年后还常常说起这句话。每天早晨,妈妈很早就去赶公共汽车到郊区上班,给她留的饭放在锅里,她要热一热才能吃。每天晚上放学回到家,她把书包一放就进厨房做饭。妈妈很晚才能下班回来,她就等妈妈回来一起吃晚饭。不过金玲并不觉得有多苦,因为马东东总是鞍前马后的关心她,对她像对亲妹妹,每天上学去接她,放学又送她,直到看见她的身影消失在门洞里才离去。马东东会骑自行车,这样来回带着金铃,金铃少走很多路,上学的时间也有保证。有时,两人在放学回家的路上,一时兴起,干脆在路边找片地方唱起样板戏。马东东的后翻练得特棒,一口气能翻几十个。金铃边看边鼓掌,末了给他递上手绢,或者帮他擦汗。

这天,马东东盯着金玲的眼傻傻地说:金玲,我总觉得我们俩前世一定有什么特殊关系,要不,为什么我一见到你,就感觉有一股魔法力,把我硬是往你那里吸,我不去都不行!我要是没见到你,老感觉你硬是往我脑子里钻,不让你钻都不行!

金玲笑:胡扯,我才不往你脑子里钻呢!那是你自己有鬼。

马东东说:哎,对了,你瞧,你家冷冷清清的,你干脆住到我家去吧,我家的人都欢迎。

金玲说:何花阿姨是好,我觉得就像亲妈。你爸,我一见他就害怕。他穿军装,好高大威严,眼里放光吓人。

马东东说:怕他干嘛,我回去就向老马同志提出严正抗议!

马东东到回家,还真对马副司令提“抗议”:爸,我真诚地希望你对到咱们家来的我的同学不要横眉冷对,最好客气点。

马副司令听儿子这么一说,还真来个横眉冷对:什么?横眉冷对?我一向是当孺子牛的!

马东东说:我们同学说,一到我们家都怕你,不愿来。我们本来是红色革命家庭,别搞成阎王殿。

马副司令不高兴了:你小子成精了,是不是?竟然还向我提要求!告诉你,今后好好读书,不许你把一些不三不四的小流子领家来!

父子俩谈崩了,马东东撅嘴去他自己房间,“砰”的一声关了门。

何花说:老马,东东的同学大部分都是咱军区大院的孩子,哪有什么不三不四的!文工团的孩子就陈丽丽和金玲来过几次。东东不交朋友,那不是孤立了?

马副司令说:我就是不同意他交女朋友!我看,那个金玲和他不怎么正常,以后少来往。

何花说:男女同学嘛,为什么不可来往?你一个高级干部,怎么还有封建思想!

两口子也说不拢了。马副司令不想和夫人打嘴仗,因为每次不管谁有理,他总是退避三舍,甘拜下风。他说:好啦,新媳妇,你觉得对就按你说的办。

何花也看出儿子和金玲走得比较近,两人有共同的天赋和爱好。不过,她有点担心这俩孩子早恋。从感情深处说,何花很喜欢金玲,这孩子乖巧,有天赋,更主要的是,金玲是金浪的女儿。有时,她心中甚至会冒出金玲是儿媳妇的念头。她自己都觉得好笑。陈小妹和杨辉离婚后,女儿丽丽随了母姓叫陈丽丽。陈丽丽和东东来往也不少,关系也不错。在何花看来,文工团的二代身上或多或少有些遗传基因,陈丽丽就很有艺术天赋。这孩子大方稳重,还是班干部,在同学当中有威信。马副司令比较喜欢陈丽丽,不知道为什么,不大喜欢金玲。金玲也感觉到了,不大敢去东东家,大部分时间是东东去金玲家。其实,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保险箱,不会对任何人打开,里面装的什么,外人永远不可能知道。

从上次吵完以后,马东东很少再和爸爸说话,他觉得爸爸有点不讲理。马副司令很忙,也懒得搭理东东。这样,父子俩形成了冷战,马东东有什么话,就让弟弟马北北传递。北北比东东小三岁,老想巴结东东,所以,他传话乐得屁颠屁颠,好像自己的地位举足轻重。

这天放学时忽然下雨,马东东照样送金玲。两人冒雨跑到金玲家,全身都湿透了,进到屋里,头上身上的水还往下流。两人双手抹一抹头上脸上的水,双脚跺一跺鞋上的泥,互相看着,都愣住了。这一看,马东东看了个灵魂出窍。面前的金玲,很薄的衣服湿透了粘在身上。

马东东脑子一片空白,不能自制,突然张开双臂抱住了金玲。金玲并不感到突然,反而觉得有点水到渠成什么的。所以她也顺势抱住了马东东。金玲忽然想起妈妈的叮嘱,要保护好自己,她立即推开马东东说:哎呀,我们傻呀!赶快换衣服吧,小心感冒。

马东东这才醒悟,刚才干什么啦?真是!

金玲找出爸爸的衣服交给马东东,两人各自回避着换了衣服。马东东穿上金浪的衣服,竟然还合适。金玲说:我妈快回来了,拿上伞,你走吧。马东东出门要走,金玲拉着他的手,好久才松开。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雨点砸在伞上,声音杂乱无章。马东东心乱如麻,不知道刚才的事是如何发生的,是对还是错,是好还是坏。只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他和金玲的初吻,已经铭刻在心,融合于血,永远成为马东东生命的一部分。

本来,马东东每天放学都送金玲回家,这天,他感冒没去上学,可还是把送金玲的事挂在心上。他特别交代马北北,让北北放学送一下金玲。北北长成半大小子了,身体壮壮,还练拳击,给金玲当个保镖可以胜任。想不到这小子放学后只顾打篮球,把哥哥交代的任务都投进了篮圈里。

凑巧这天下午放学后,金玲做卫生值日,回家晚了。金玲急匆匆走着,刚拐进一条背静的街,忽然窜出两个人,拉着金玲就跑。金玲坠在地上不走,挣扎反抗,还拼命叫喊救命。那两人就撕扯金玲的衣服,用脚踢金玲。何花下班经过这里,听到呼喊声,就跑过来,看到两人欺负一个女孩子,急忙大喊:抓流氓啊!

两个家伙一听来了人,丢下金玲跑了。何花近前一看是金玲,弯腰拉她。金玲一把抱着何花大哭起来。何花也禁不住流下热泪。

原来那两人是马东东和金铃一个校的,其中一个叫五哥的。他看金玲漂亮,硬要和她“交朋友”。金玲不理,他就瞅机会来了这么一手。马东东很快知道了这件事,他把马北北狠狠训斥一顿。北北一再道歉,拍着胸脯保证,此仇不报非君子,一定召集他的哥们儿,教训教训五哥。马东东只给了北北一个任务,盗取文工团库房里的道具红缨枪。这么个小事,对马北北来说何足挂齿,没过三天他就很圆满地完成了光荣任务。

这天放学,马东东约了军区大院的几个哥们儿,等五哥走出校门二百米后,突然骑着自行车冲了过去。五哥左挡右挡,肩头被马东东挺过来的红缨枪狠狠地刺了两个洞,鲜血直流……结果,马东东被关进了派出所。

何花知道了东东被派出所扣留的消息,急得火烧脚心,在客厅转个不停,一再催促马副司令快想办法把东东弄回来。马副司令则气得怒冲发梢,一板一眼地说:何花同志,你这个儿子是惹事鬼,有意触犯法律。黑白分明,对错好辨,我有最起码的原则。

何花说:你少唱高调,马上给何钩担打电话!我知道他现在是城区公安局局长。

马副司令针锋相对:我不打,也不准你打!

何花气极无奈,指着马副司令,语无伦次地说:你,好你个马虎!你是假老虎!你不要儿子我要儿子!这个家是你的,我走!我走!

何花抱一件军大衣就往外走。马副司令向北北使个眼色,北北立即跟踪妈妈而去。不大一会儿,北北跑回来报告,妈妈到陈小妹阿姨家去了,就在她家给何叔叔打了电话。马副司令长出一口气,坐下随手抓一张报纸要看。北北提醒道:爸,报纸拿反了……

马东东几天后虽然回了家,但这件事让马副司令和何花感觉到,不能再让儿子在说是学校却不正儿八经地教人知识的地方混下去了,说不定那天还会闹出大乱子。在这个问题上,是马何统一战线。可是,在如何安排上则是针尖对麦芒。按何花的意思,是想让东东当个文艺兵,让儿子能发挥他的文艺天赋。马副司令的意见正好相反,不同意儿子搞文艺,吹拉弹唱,没发展,要让东东到艰苦的地方去锻炼,学一门有用的技术。儿子就要穷养,叫他多吃苦。女儿就要富养,叫她自尊自爱。实际上,马副司令对女儿马晓薇就是特别疼爱。

何花说:你怎么老是和我唱反调?这台戏没法演。

马副司令说:夫唱妇随嘛,你不跟随我唱,这戏当然演不成。要演,你得听我的。

何花说:你大男子主义!

老马说:你大女子主义!

夫妻俩因此闹过几次小矛盾。因为谈不拢,事情就搁下了。现在迫在眉睫了,何花决心要马副司令赶快解决。何花是女人,有时也会使点女人的小伎俩,比如,瞅准时机,吹点温柔枕头风,再如,战事胶着之际,忽然提出对方大致可以接受的谈判条件,否则就休战。当然,什么都有个度,超出一定限度,那就另当别论了。何花对度的把握,大致上是恰如其分的,所以,她的这些小伎俩基本上是屡试不爽。

夜深了,人静了,马副司令还没睡着,想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何花也没有睡着,想什么,也只有她自己知道。两口子,一交流沟通,不就互相都知道了嘛。何花想开始交流了,打算先来个前奏曲,于是,她伸手到老马的电源开关,欲发动机器。老马明察秋毫,温柔地捉住何花的手说:慢,新媳妇有话请预告,别机器正转动,忽然断电,会损害机器。

何花一扭身说:不工作就拉倒!我瞌睡了。

老马使劲拽新媳妇手说:好,工作,工作,发动吧。

何花说:预先声明,下了班我有任务交代。

紧张有序的工作,幸福愉快地开始了,两人拧成一股绳,低头拉车不择路。而何花特别卖力。工作胜任愉快,汗流浃背也相当满意。只是老马不大地道,刚下班就要打呼噜。

何花推老马:哎,刚刚咋说的?你别睡!

老马咕噜着:有话,说!

何花干脆,竹筒倒豆子:东东的事,到底咋办?还有金玲。

老马说:两人只能一个去部队。你看着办吧!要不让金玲去当文艺兵?

东东呢?何花问。

马副司令很干脆地回答:下放,北大荒!可能是怕何花再纠缠,马副司令接着说,要不两人都让下放农村!

其实,马东东出事的第二天,马副司令就决心解决他的问题了。怜子未必不丈夫嘛,他心痛儿子,想当初,东东刚来到这个世界上,马副司令是何等地疼爱他!现在,当爸的是恨铁不成钢。他下决心让儿子去锻炼锻炼。何花无奈了,只好先答应下来。她想送走一个是一个,儿子的事老马总不能不管。

何花专门到童灵家,报告金玲就要参军的喜讯。参军,不仅是“一人参军全家光荣”的事,参了军,就等于迈上了金光大道。童灵知道是何花求马副司令给办的这事,感动得不知如何感谢才好,她抱着何花泪流满面。何花眼圈也红了。

外屋,两个母亲相拥流泪;里屋,两个孩子喜笑颜开。

金玲走了。又过了两个月,马东东也走了。还好,他去的地方是北大荒。那里亦兵亦农,还有工资。北大荒啊,棒打獐子瓢舀鱼,野鸡飞到饭锅里啊,好!马东东回忆起曾经看过的反映北大荒生活的电影,竟然心潮澎湃。他认定那是个浪漫的地方,他也想得好浪漫。更多重要的是,他打听到金铃的部队离他所去的农场不远。于是他就怀着一颗青春浪漫的心,奔赴北大荒兵团农场。他不再有更多的想法,脑子里只有两根弦。一根,再苦也要把活顶下来。另一根,连着金玲,要用这根弦弹拨金玲的心。农场连队的集体宿舍里,跳蚤泛滥成灾,马东东的皮肤经常斑丘遍布。马东东经常在灯下左手挠痒,右手给“在水一方”的“所谓伊人”写信。他读的书不算多,但记忆力好,书中一些爱情名句动动脑子就能想起来。他还善于剪接,东拼一句西凑一句就拼凑成诗一样的排比句。“辗转反侧”也好,“寤寐思服”也罢,马东东除了干活,盼的就是金玲的来信。以前,他和金玲可以眉目传情,现在,只能靠鸿雁传书了。金玲的鸿雁身上盖着三角章,不用贴邮票。马东东给金玲写信要贴邮票,不过他有工资,一个月买几张八分钱的邮票没问题。但是,他还是隐隐感到他和金玲之间的差距,他有点担心这差距。差距,差距,就是差着距离。距离往往会让人与人之间隙。他想,那个说过距离产生美的人,可能不懂啥叫距离吧?

是金子在哪里都会发光。就凭金玲那俊俏的长相,那妖娆的身姿,那飘逸的风度,那甜美的歌喉,那撩人的笑靥,她不想冒尖都不行。就像一只凤凰,她就是不展翅还是超群出众。到部队文工团不久,她如同鱼跃大海,鸟飞蓝天。文工团那一阵子在排“样板戏”《红灯记》,金玲出演李铁梅,在机关的剧场演出,下基层给战士演出都获得好评。她写信告诉妈妈,童灵回信教育她不要骄傲。

马东东在农场表现也很积极,夏收的时候,正遇上百年不见的洪水。他在抗洪救灾中立了功。马副司令拿着儿子的信,在何花面前走来走去,既是激动,又是自豪地说,看看,还是我老马教子有方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