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莫欺少年穷
图书馆很安静，林白走了进去，第一眼就看到周疏桐坐在靠近窗户的那边看书。
这女孩很准时，从来没有迟到过一次，她好像一台定好了发条的秒表，只为他转动着。
今天也和往常一样，先是检查他上周的作业，然后依次查漏补缺。最后在指出了他英语作文中几处语法错误后，周疏桐开始帮他预习高三数学。
此刻这种学习氛围，和那挤在六七十人的教室里听那些个中年男人叽叽呱呱的讲课一比较，简直是天堂和地狱的差距。
是以林白相当享受，整整两个小时，在周疏桐美目的注视下，他楞是没有半点分神。
时间慢慢流逝，慵懒倦怠的午后阳光越过窗柩投射了进来，周疏桐轻轻伸了伸懒腰，看了看时间，她将一张测试卷递给林白后，就枕着一本《尤利西斯》打起盹来。
一切都异常安静，就连门口办公桌的那个老头都不在，似乎宣告着这是个奇特的午后。
的确奇特，今天，周疏桐穿了一身白色碎花的波西米亚长裙，高傲的马尾放了下来，披散在脑后，林白知道这女孩日常打扮就是白衬衫加牛仔裤，干净利落，此刻这一身打扮完全就是一位参加舞会的公主…
也许是周疏桐今天心情很好，盛装打扮一番，这样想想确实无可厚非。
摇了摇头，林白开始做周疏桐带给他的试卷，这女孩从来没给他出过简单的题目，之前林白偷偷看过老师发给班上那群尖子生的内部测试卷，和这个相比就有点小巫见大巫。
风轻轻吹来，一些书本的页码被翻动，发出轻微的声音。
林白卡在了一道题目上卡了半个小时，苦思冥想，就在他叹了口气决定放弃的当儿，他就听到了一股很轻很轻的呼吸声。
林白转了转手中的中性笔，扭头看去。
周疏桐，居然睡着了…很香甜。
由是林白有一些触动。
试想这样的画面，午后阳光下，男孩和女孩并肩坐着，女孩枕着书本睡着了，男孩很喜欢她，而这时图书馆刚好没人，天时地利人和都在，请问他是选择继续在面前这份该死的试卷里继续耕耘，还是做一点对得起此等良辰美景的事？
故而林白看着周疏桐的侧脸，心里氤氲出一种古怪的情思，这份强烈的情绪冲动不断促使他做出某种行动。
他无法形容这种心情，紧张？自责？后悔？害怕？不，都不是，他觉得自己难以走出这一步。
就在他以为他要放弃这种想法的时候，脑海里又跳出了另外一个声音：嘿，老兄！看看你自己！爱情是等来的吗？你还想做那个软蛋，连想要的东西都不敢大声说出来吗？就算被发现了又怎么样，大声告诉她，周疏桐，我喜欢你！
就算被发现了又怎么样？又怎么样？…
他像是抓住了一颗救命稻草！
靠！拼了！
想明白了这些，林白决定孤注一掷，他的侧脸开始慢慢的往周疏桐那边倾斜，由于紧张，他不住地往四周打探着，脸色都窘迫得发红。
他一点一点的靠近，周疏桐的侧颜就在眼前，在光线的映衬下，那脸上仿佛笼罩着一层牛奶那样的光泽。
她睡得很安适，嘴角还有淡淡的微笑，林白嗅到了她发间的清香。
太好了！只需要这样吻下去！
他探着头，内心的彷徨到了极限。
究竟是英式吻礼的点到即止还是法式深吻的浪漫多情呢？
见鬼，这都是什么鬼想法？
不管了！时间有限！
林白对着周疏桐的额头吻了下去。
就在他的吻距离周疏桐额头0.1公分的时候，突然整个图书馆响起了刺耳的嗡鸣声，仿佛有人在抓着他的肩膀，不住地摇晃着摇晃着摇晃着…
那个吻就他妈吻不下去…
…
林白睁开眼，他看到了白色的天花板。
没有图书馆，没有周疏桐，也没有什么单元测试卷，他还在他的小房间里…
原来这一切只是一个梦…
他在盛夏的清晨里醒来，起身坐在自己的单人床上。写字桌上那个闹钟铃铃铃聒噪的响着，刚才梦里那坏人好事的轰鸣声无疑就是由它发出…
时间是六点半，朝阳早就爬过了地平线，即便有窗帘的遮挡，整个房间还是被光线照得微亮。
他回头看了看背景墙，芝华塔里欧的风景照真美，一时间他恍然若失。
…
林白吃过早餐后，去往楼下倒垃圾，林母一大早就出门去买菜了，说是今天有亲戚会来。所以林白丢完垃圾后，倒是没有乱跑，乖乖的回到了家。
上楼的时候街坊领居看他的目光都变得怪异起来，特别是房东王大爷，那老汉眯着眼睛，对他露出微笑，不住地点头。
这清晨的一切他看来都是那样莫名其妙…甚至觉得背后有股阴森森的寒意…
不好的感觉是从9点钟开始得到印证的，家里座机接来了今天的一通电话电话，是顾婷婷的。
“林白，你他娘的考了600多？你变了，狗白，你变了，说好的一起复读，重温高三光辉岁月呢？”
在吃完劈头盖脸一顿乱骂后，林白悻悻挂了电话。
到了九点半的时候，又来了一通电话，是昨天碰到的魏家伦。
话筒那头传来魏家伦平淡的语气，仿佛是故意为之，好让人察觉不到其中的情感变化，“喂，林白，听说你考了640啊？”
“额…”
“你小子这匹黑马不错啊，昨天还不告诉我，估摸着心里偷偷乐吧？想好了报哪个专业吗？”
“医学系吧…”
“可以啊，到时候咋们一起去学校报道吧，我爸刚给我买了辆mini cooper，到时候正好可以拿来代步，你也不用去挤火车了吧？其实吧，我喜欢的还是大切诺亚，你想想吉普车开得多爽，空间大动力足，到时候周末还能去爬爬山什么的，但我爸不让我开，说那不配我，唉，也就只能将就着了。”
“嗯。”
“那说好了，最近这几天班级还会举行几次聚会，你现在可是红人啊，到时候一定要来！”
“嗯嗯。”
“那说好了，下次再联系咯。”
“好。”林白挂掉电话。
…
在这之后，家里的电话铃平均每隔十分钟就会响起一次，大多是他的同班同学，还有老师们打来的，其内容无非是一番祝贺以及对林白学习的话夸奖。
接完了无止息的电话，林白瘫倒在沙发上，很疲惫。
他从来没有想过，突然的，有那么大一群人都凭空跳了出来，告诉他，其实他们一直在留意着他，他们为他感到自豪，拜托，这一切都很扯淡。
一直留意着他的，不就是那么几个人吗？
…
快到11点的时候，徐兰提着从超市买来的菜，回到家，看到儿子对着没打开的电视，像个木头人一样坐在沙发上，有些诧异。
自从昨晚她得知孩子成绩的时候，激动得一整晚都没有睡好，早上快4点的时候才勉强睡了会。
一大早，她原本是打算和儿子好好说会话，但住在城南的三哥打来电话，说是要来看看林白。
所以她清早就出门去买菜了，现在回来，看到孩子好像很不开心，她的心又提了起来。
“林白，你不舒服吗？”
“没有，我没事。”
林白从恍惚的状态中走了出来，自从父亲去世后，见惯了旁人的冷言冷语，以及各种欺辱，他常常陷入阴郁的沉思之中，就如同现在一样。
那些人突如其来的热情让他想要呕吐，和他们过往的所作所为对比起来，让人心寒，今天一上午，每当他想到这些，内心的孤独总会把这份阴暗的情绪放大…
不想让林母担忧，林白转移了话头，笑问道，“妈，今天是那个亲戚来啊？”
“你…你三伯…”，徐兰吞吞吐吐说完，眼看林白脸色灰暗下去，又接着道，“等会来了你态度好一点，别动不动给人脸色看。”
“妈，你忘了当初爸走的时候，他是什么态度吗？”
“不管怎样，他好歹也是你三伯，就算你再不喜欢他，他也是你长辈！”
林白怔怔望着徐兰，嘴唇嚅嗫，又缄默下去。
…
到了午饭时间，林白的三伯林富民总算姗姗来迟，与他一同到来的还有二伯林安政。
“二哥，你怎么也来了？”，徐兰放下锅铲，从厨房走了出来。
“怎么，不欢迎我啊？”，林安政一边笑着将礼品放下，一边扭头看向林白，“要不是富民告诉我，我还不知道我这宝贝侄子成绩都快超过他堂哥林穆了！”
林白的堂哥林穆早些年直接被京华大学提前录取，如今在美国普林斯顿攻读硕士，一直以来都是家族这边孩子们的励志榜样。
听到林安政提起自己的儿子，三叔林富民似乎有些不耐烦，“得了得了，都多少年的事了，提来提去。”，语气里甚是尖酸刻薄。
被自己的弟弟呛了一道，林安政并未放在心上，转而走到沙发上，一只手搭在林白肩膀上，“怎么样，暑假打算去干点什么？要不要出去玩玩，伯父给你出钱，和林娜一起，我来的时候她还念叨着你呢。”
“啊？…”，林白听到二伯父提到林娜，面有惧色，这个小妖精堂妹的厉害他可是领教过的，在她手上吃过的苦头数不胜数，这要是和她出去旅游一趟，都不见得能活着回来。
林白连忙摇头，“不了不了…”。
看到林白拒绝，林安政又提出了其他几个建议，他一直寻思着给这孩子一点奖励，这么多年就这样过来了，不容易。
他们伯侄两人在沙发上聊的火热，三叔林富民也没闲着，一直在房子里转来转去，带着挑剔的眼光打量着。
林富民自然不是傻瓜，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林白偏爱二伯父，不喜欢他这个三伯，不过也懒得和后辈计较。
不过是一个大学，谁没上过大学？瞧把他小子给牛气的。
林富民一边想着，一边又点了根中华。
徐兰在厨房里自然是听得到客厅里的谈话的，看到林白故意冷落三伯，无奈的叹了口气。
这孩子，还是太记仇了啊…
午饭做好后，四人都上了桌，两位伯父喝了点酒，三个大人开始聊着一些家务事，聊着聊着，自然就提到了林白的学业。
二伯林安政是个文化人，他顶了顶自己鼻梁上的金丝眼镜，就说到，“弟妹，这个你就放心，林白这孩子我们也一直知道，不容易，既然如今考上了东大，我们做伯父的也不会不管，该帮衬的一定会帮衬，升学宴和学费的事，我会帮你们解决的。”
“解决？”，三伯林富民腆着肚子，脸色通红，“二哥你就算了吧…就你那小小银行支行经理位子，工资一个月才多少？别忘了林穆那小子还在美帝那读书呢，每年上万的美刀，美刀啊，不是人民币，我听说那小子好像还谈了个女朋友呢，还是京都那边的，这要是结婚，彩金小车房子一样都不能少，你觉得你那点存款够吗？再说了，林娜那女孩不也是要高中了，那花费可不比大学少多少，你能忙的过来吗？”
林富民一口气说完这些，洋洋得意，戳破自己哥哥的困境让他有些舒坦。
眼看二哥眼里有了一些犹豫，林富民脸上肥肉挤在一堆，露出微笑，显然此刻能给这一家两口带来希望的只剩下他了。
但他不急，他吸了口烟，望着林白，开始搭话，“林白啊，我昨晚听你考了600多，真为你高兴啊，怎么，志愿填了吗？填了什么啊？”
即便林白对此人讨厌至极，也还是回答道，“临床医学。”
“哇，学医啊？”，林富民语气里充满了浮夸的味道，但脸上缺丝毫没有波澜。
林白脸色不变。
“学医挺好的，学医是不是要生物好啊？”
“大体是这样，但不一定。”
“是这样那就好说了，学生物嘛，那一定会养猪咯。那这样，你学费这事，三伯就帮你包了，这等你大学毕业了，就来我这养猪场来帮忙，这不是响应科学养猪么，你学了那学问，再来我这指导一下，我这公司的生意一定会更红火的。”
林白哭笑不得，不知道用什么话来回答他这精明的三叔如此粗暴简单的逻辑，他甚至毫不怀疑，如果自己说的是中文系的话，他的三叔还能扯到会中文就一定会做广告写文章，到时候还能宣传一下这养猪场的名气之类的话题。
出于自尊心和反感，林白很干脆的说道，“不用了。”
“啧啧，嫌你伯父这养猪场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你可别误会你伯父的一片苦心，我那边的几个大学生，也都是名牌毕业的，现在不也在我哪里做得挺好的吗，你想想，现在多少大学生找不到工作，读出来有什么用？伯父我这既帮你解决学费，又帮你解决工作，你这孩子怎么还不领情？”
林白冷笑一声，红着眼看着这个胖子，心里对他的厌恶更深了一层。
几乎从他有主观感受起，就对林富民印象不好。
这位此刻挺着大肚腩，脖子上挂着金链子的男人，在过去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渣男。
据说年轻时，游手好闲，赌博败光了家财，还借了一屁股债，好在三姑是个持家的好女人，一个女人家，面对讨债的一群男人，没有怯懦一分，硬是把他们一一劝退。后来，在借到了娘家的一笔钱后，办起了最时兴的养猪场，经过许多困难，在当时激烈的市场竞争中终于存活下来，还清了债务。
原本这一切都向着好的反向发展，但随着生意的蒸蒸日上，手上钱多了起来，林富民又不安分起来，在外面找了小三并且有了孩子。可怜的三姑，一直还被蒙在鼓里，直到有一天小三打来了电话，事情暴露。
那个坚强的三姑，一辈子挺着脊梁，撑起了家庭，可没想到还是输在了爱情上。
在离婚官司上，她只要走了孩子的抚养权，其他一分钱都没要求过这个男人。
这些大人之间的事，林白没权利谈论，但真正让他气愤的还是林父走的那年。
葬礼结束后，一直看不起他们家的三伯林富民当着所有亲朋好友的面，嘲讽他父亲死得毫无意义…为了救两个毫不相干的人把命搭了进去，最后呢，留下孤儿寡母，在这残酷的人世苟活？
就为了去争那烈士的名声？
林白虽然有些痛恨父亲的离去，但他绝不允许任何人来诋毁他心目中的偶像，对于林富民那种市侩的商人来说，只有钱才是最正确的道理吧？
是以看着这个口吐烟圈，满嘴酒气的中年男人，他找不到还有比这更让人反感的人。
林富民看到了侄子眼里嫉妒厌恶的神色，依旧笑着，在这种情况下，自家侄子林白会做出正确的选择的，不是吗，在这个穷就是原罪的时代，少年心气总归是要妥协的。
没有钱，拿什么讲理想讲追求？
“呵呵呵…”，林白冷冷笑着，他知道此刻三伯眼里满是践踏贫穷的快感，这个中年男人精打细算，怎么会做亏本的买卖？
他望着大厅里挂着的全家福，那个男人目光坚毅，在注视着他，仿佛又在对他说，“林白，坚强起来，你是家里的顶梁柱，从今天起，做个真正的好男儿！”
做个真正的男儿，做个真正的男儿…
长久以来抑郁在他脑海里的愤慨再也无法抑制，他原本想破口大骂，但脑海里飘过周疏桐的面孔，那个女孩一定不会希望他是这样来发泄愤怒，因此他对视着林富民的眼睛，不卑不亢说道，“三伯，我尊敬你是长辈，也很感谢你好意的提供帮助，但我有自己的想法，所以，我不能接受你的条件。”
“什么？”，林富民脸上的笑意僵住了，又慌张的笑着，好掩饰自己的错愕，“你这孩子，怎么还较真了，三伯就跟你开个玩笑。”
“不，三伯，我没有较真，也许在你看来我们家是很穷，我们没有空调，没有洗衣机，甚至，都没有一个完整的家…”
林白说到这里，眼泪扑通扑通掉了下来，他走到客厅中间，指着那张墙上的全家福，一字一顿，斩钉截铁：
“但我希望你记得你今天的所作所为，还有我说的话。我，林白，今天当着我父亲林峰的遗照，我发誓，我今生一定会出人头地，我不会再让我妈受到欺负，我不会祈求你们大发慈悲来救济我们家一分一毫，学费，我自己挣，虽然我们穷，但我们不会丢了骨气！”
“宁欺白须公，莫欺少年穷！”
徐兰眼眶早已经被泪水染湿，林安政也深受震动，他们全都侧目看着那少年。
午后的阳光照在他身上，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这小子，小宇宙是要爆发了吗？
额，希望大家多多投一下推荐票，你们的关键一票，对我很重要！
(本章完)
这女孩很准时，从来没有迟到过一次，她好像一台定好了发条的秒表，只为他转动着。
今天也和往常一样，先是检查他上周的作业，然后依次查漏补缺。最后在指出了他英语作文中几处语法错误后，周疏桐开始帮他预习高三数学。
此刻这种学习氛围，和那挤在六七十人的教室里听那些个中年男人叽叽呱呱的讲课一比较，简直是天堂和地狱的差距。
是以林白相当享受，整整两个小时，在周疏桐美目的注视下，他楞是没有半点分神。
时间慢慢流逝，慵懒倦怠的午后阳光越过窗柩投射了进来，周疏桐轻轻伸了伸懒腰，看了看时间，她将一张测试卷递给林白后，就枕着一本《尤利西斯》打起盹来。
一切都异常安静，就连门口办公桌的那个老头都不在，似乎宣告着这是个奇特的午后。
的确奇特，今天，周疏桐穿了一身白色碎花的波西米亚长裙，高傲的马尾放了下来，披散在脑后，林白知道这女孩日常打扮就是白衬衫加牛仔裤，干净利落，此刻这一身打扮完全就是一位参加舞会的公主…
也许是周疏桐今天心情很好，盛装打扮一番，这样想想确实无可厚非。
摇了摇头，林白开始做周疏桐带给他的试卷，这女孩从来没给他出过简单的题目，之前林白偷偷看过老师发给班上那群尖子生的内部测试卷，和这个相比就有点小巫见大巫。
风轻轻吹来，一些书本的页码被翻动，发出轻微的声音。
林白卡在了一道题目上卡了半个小时，苦思冥想，就在他叹了口气决定放弃的当儿，他就听到了一股很轻很轻的呼吸声。
林白转了转手中的中性笔，扭头看去。
周疏桐，居然睡着了…很香甜。
由是林白有一些触动。
试想这样的画面，午后阳光下，男孩和女孩并肩坐着，女孩枕着书本睡着了，男孩很喜欢她，而这时图书馆刚好没人，天时地利人和都在，请问他是选择继续在面前这份该死的试卷里继续耕耘，还是做一点对得起此等良辰美景的事？
故而林白看着周疏桐的侧脸，心里氤氲出一种古怪的情思，这份强烈的情绪冲动不断促使他做出某种行动。
他无法形容这种心情，紧张？自责？后悔？害怕？不，都不是，他觉得自己难以走出这一步。
就在他以为他要放弃这种想法的时候，脑海里又跳出了另外一个声音：嘿，老兄！看看你自己！爱情是等来的吗？你还想做那个软蛋，连想要的东西都不敢大声说出来吗？就算被发现了又怎么样，大声告诉她，周疏桐，我喜欢你！
就算被发现了又怎么样？又怎么样？…
他像是抓住了一颗救命稻草！
靠！拼了！
想明白了这些，林白决定孤注一掷，他的侧脸开始慢慢的往周疏桐那边倾斜，由于紧张，他不住地往四周打探着，脸色都窘迫得发红。
他一点一点的靠近，周疏桐的侧颜就在眼前，在光线的映衬下，那脸上仿佛笼罩着一层牛奶那样的光泽。
她睡得很安适，嘴角还有淡淡的微笑，林白嗅到了她发间的清香。
太好了！只需要这样吻下去！
他探着头，内心的彷徨到了极限。
究竟是英式吻礼的点到即止还是法式深吻的浪漫多情呢？
见鬼，这都是什么鬼想法？
不管了！时间有限！
林白对着周疏桐的额头吻了下去。
就在他的吻距离周疏桐额头0.1公分的时候，突然整个图书馆响起了刺耳的嗡鸣声，仿佛有人在抓着他的肩膀，不住地摇晃着摇晃着摇晃着…
那个吻就他妈吻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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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白睁开眼，他看到了白色的天花板。
没有图书馆，没有周疏桐，也没有什么单元测试卷，他还在他的小房间里…
原来这一切只是一个梦…
他在盛夏的清晨里醒来，起身坐在自己的单人床上。写字桌上那个闹钟铃铃铃聒噪的响着，刚才梦里那坏人好事的轰鸣声无疑就是由它发出…
时间是六点半，朝阳早就爬过了地平线，即便有窗帘的遮挡，整个房间还是被光线照得微亮。
他回头看了看背景墙，芝华塔里欧的风景照真美，一时间他恍然若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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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白吃过早餐后，去往楼下倒垃圾，林母一大早就出门去买菜了，说是今天有亲戚会来。所以林白丢完垃圾后，倒是没有乱跑，乖乖的回到了家。
上楼的时候街坊领居看他的目光都变得怪异起来，特别是房东王大爷，那老汉眯着眼睛，对他露出微笑，不住地点头。
这清晨的一切他看来都是那样莫名其妙…甚至觉得背后有股阴森森的寒意…
不好的感觉是从9点钟开始得到印证的，家里座机接来了今天的一通电话电话，是顾婷婷的。
“林白，你他娘的考了600多？你变了，狗白，你变了，说好的一起复读，重温高三光辉岁月呢？”
在吃完劈头盖脸一顿乱骂后，林白悻悻挂了电话。
到了九点半的时候，又来了一通电话，是昨天碰到的魏家伦。
话筒那头传来魏家伦平淡的语气，仿佛是故意为之，好让人察觉不到其中的情感变化，“喂，林白，听说你考了640啊？”
“额…”
“你小子这匹黑马不错啊，昨天还不告诉我，估摸着心里偷偷乐吧？想好了报哪个专业吗？”
“医学系吧…”
“可以啊，到时候咋们一起去学校报道吧，我爸刚给我买了辆mini cooper，到时候正好可以拿来代步，你也不用去挤火车了吧？其实吧，我喜欢的还是大切诺亚，你想想吉普车开得多爽，空间大动力足，到时候周末还能去爬爬山什么的，但我爸不让我开，说那不配我，唉，也就只能将就着了。”
“嗯。”
“那说好了，最近这几天班级还会举行几次聚会，你现在可是红人啊，到时候一定要来！”
“嗯嗯。”
“那说好了，下次再联系咯。”
“好。”林白挂掉电话。
…
在这之后，家里的电话铃平均每隔十分钟就会响起一次，大多是他的同班同学，还有老师们打来的，其内容无非是一番祝贺以及对林白学习的话夸奖。
接完了无止息的电话，林白瘫倒在沙发上，很疲惫。
他从来没有想过，突然的，有那么大一群人都凭空跳了出来，告诉他，其实他们一直在留意着他，他们为他感到自豪，拜托，这一切都很扯淡。
一直留意着他的，不就是那么几个人吗？
…
快到11点的时候，徐兰提着从超市买来的菜，回到家，看到儿子对着没打开的电视，像个木头人一样坐在沙发上，有些诧异。
自从昨晚她得知孩子成绩的时候，激动得一整晚都没有睡好，早上快4点的时候才勉强睡了会。
一大早，她原本是打算和儿子好好说会话，但住在城南的三哥打来电话，说是要来看看林白。
所以她清早就出门去买菜了，现在回来，看到孩子好像很不开心，她的心又提了起来。
“林白，你不舒服吗？”
“没有，我没事。”
林白从恍惚的状态中走了出来，自从父亲去世后，见惯了旁人的冷言冷语，以及各种欺辱，他常常陷入阴郁的沉思之中，就如同现在一样。
那些人突如其来的热情让他想要呕吐，和他们过往的所作所为对比起来，让人心寒，今天一上午，每当他想到这些，内心的孤独总会把这份阴暗的情绪放大…
不想让林母担忧，林白转移了话头，笑问道，“妈，今天是那个亲戚来啊？”
“你…你三伯…”，徐兰吞吞吐吐说完，眼看林白脸色灰暗下去，又接着道，“等会来了你态度好一点，别动不动给人脸色看。”
“妈，你忘了当初爸走的时候，他是什么态度吗？”
“不管怎样，他好歹也是你三伯，就算你再不喜欢他，他也是你长辈！”
林白怔怔望着徐兰，嘴唇嚅嗫，又缄默下去。
…
到了午饭时间，林白的三伯林富民总算姗姗来迟，与他一同到来的还有二伯林安政。
“二哥，你怎么也来了？”，徐兰放下锅铲，从厨房走了出来。
“怎么，不欢迎我啊？”，林安政一边笑着将礼品放下，一边扭头看向林白，“要不是富民告诉我，我还不知道我这宝贝侄子成绩都快超过他堂哥林穆了！”
林白的堂哥林穆早些年直接被京华大学提前录取，如今在美国普林斯顿攻读硕士，一直以来都是家族这边孩子们的励志榜样。
听到林安政提起自己的儿子，三叔林富民似乎有些不耐烦，“得了得了，都多少年的事了，提来提去。”，语气里甚是尖酸刻薄。
被自己的弟弟呛了一道，林安政并未放在心上，转而走到沙发上，一只手搭在林白肩膀上，“怎么样，暑假打算去干点什么？要不要出去玩玩，伯父给你出钱，和林娜一起，我来的时候她还念叨着你呢。”
“啊？…”，林白听到二伯父提到林娜，面有惧色，这个小妖精堂妹的厉害他可是领教过的，在她手上吃过的苦头数不胜数，这要是和她出去旅游一趟，都不见得能活着回来。
林白连忙摇头，“不了不了…”。
看到林白拒绝，林安政又提出了其他几个建议，他一直寻思着给这孩子一点奖励，这么多年就这样过来了，不容易。
他们伯侄两人在沙发上聊的火热，三叔林富民也没闲着，一直在房子里转来转去，带着挑剔的眼光打量着。
林富民自然不是傻瓜，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林白偏爱二伯父，不喜欢他这个三伯，不过也懒得和后辈计较。
不过是一个大学，谁没上过大学？瞧把他小子给牛气的。
林富民一边想着，一边又点了根中华。
徐兰在厨房里自然是听得到客厅里的谈话的，看到林白故意冷落三伯，无奈的叹了口气。
这孩子，还是太记仇了啊…
午饭做好后，四人都上了桌，两位伯父喝了点酒，三个大人开始聊着一些家务事，聊着聊着，自然就提到了林白的学业。
二伯林安政是个文化人，他顶了顶自己鼻梁上的金丝眼镜，就说到，“弟妹，这个你就放心，林白这孩子我们也一直知道，不容易，既然如今考上了东大，我们做伯父的也不会不管，该帮衬的一定会帮衬，升学宴和学费的事，我会帮你们解决的。”
“解决？”，三伯林富民腆着肚子，脸色通红，“二哥你就算了吧…就你那小小银行支行经理位子，工资一个月才多少？别忘了林穆那小子还在美帝那读书呢，每年上万的美刀，美刀啊，不是人民币，我听说那小子好像还谈了个女朋友呢，还是京都那边的，这要是结婚，彩金小车房子一样都不能少，你觉得你那点存款够吗？再说了，林娜那女孩不也是要高中了，那花费可不比大学少多少，你能忙的过来吗？”
林富民一口气说完这些，洋洋得意，戳破自己哥哥的困境让他有些舒坦。
眼看二哥眼里有了一些犹豫，林富民脸上肥肉挤在一堆，露出微笑，显然此刻能给这一家两口带来希望的只剩下他了。
但他不急，他吸了口烟，望着林白，开始搭话，“林白啊，我昨晚听你考了600多，真为你高兴啊，怎么，志愿填了吗？填了什么啊？”
即便林白对此人讨厌至极，也还是回答道，“临床医学。”
“哇，学医啊？”，林富民语气里充满了浮夸的味道，但脸上缺丝毫没有波澜。
林白脸色不变。
“学医挺好的，学医是不是要生物好啊？”
“大体是这样，但不一定。”
“是这样那就好说了，学生物嘛，那一定会养猪咯。那这样，你学费这事，三伯就帮你包了，这等你大学毕业了，就来我这养猪场来帮忙，这不是响应科学养猪么，你学了那学问，再来我这指导一下，我这公司的生意一定会更红火的。”
林白哭笑不得，不知道用什么话来回答他这精明的三叔如此粗暴简单的逻辑，他甚至毫不怀疑，如果自己说的是中文系的话，他的三叔还能扯到会中文就一定会做广告写文章，到时候还能宣传一下这养猪场的名气之类的话题。
出于自尊心和反感，林白很干脆的说道，“不用了。”
“啧啧，嫌你伯父这养猪场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你可别误会你伯父的一片苦心，我那边的几个大学生，也都是名牌毕业的，现在不也在我哪里做得挺好的吗，你想想，现在多少大学生找不到工作，读出来有什么用？伯父我这既帮你解决学费，又帮你解决工作，你这孩子怎么还不领情？”
林白冷笑一声，红着眼看着这个胖子，心里对他的厌恶更深了一层。
几乎从他有主观感受起，就对林富民印象不好。
这位此刻挺着大肚腩，脖子上挂着金链子的男人，在过去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渣男。
据说年轻时，游手好闲，赌博败光了家财，还借了一屁股债，好在三姑是个持家的好女人，一个女人家，面对讨债的一群男人，没有怯懦一分，硬是把他们一一劝退。后来，在借到了娘家的一笔钱后，办起了最时兴的养猪场，经过许多困难，在当时激烈的市场竞争中终于存活下来，还清了债务。
原本这一切都向着好的反向发展，但随着生意的蒸蒸日上，手上钱多了起来，林富民又不安分起来，在外面找了小三并且有了孩子。可怜的三姑，一直还被蒙在鼓里，直到有一天小三打来了电话，事情暴露。
那个坚强的三姑，一辈子挺着脊梁，撑起了家庭，可没想到还是输在了爱情上。
在离婚官司上，她只要走了孩子的抚养权，其他一分钱都没要求过这个男人。
这些大人之间的事，林白没权利谈论，但真正让他气愤的还是林父走的那年。
葬礼结束后，一直看不起他们家的三伯林富民当着所有亲朋好友的面，嘲讽他父亲死得毫无意义…为了救两个毫不相干的人把命搭了进去，最后呢，留下孤儿寡母，在这残酷的人世苟活？
就为了去争那烈士的名声？
林白虽然有些痛恨父亲的离去，但他绝不允许任何人来诋毁他心目中的偶像，对于林富民那种市侩的商人来说，只有钱才是最正确的道理吧？
是以看着这个口吐烟圈，满嘴酒气的中年男人，他找不到还有比这更让人反感的人。
林富民看到了侄子眼里嫉妒厌恶的神色，依旧笑着，在这种情况下，自家侄子林白会做出正确的选择的，不是吗，在这个穷就是原罪的时代，少年心气总归是要妥协的。
没有钱，拿什么讲理想讲追求？
“呵呵呵…”，林白冷冷笑着，他知道此刻三伯眼里满是践踏贫穷的快感，这个中年男人精打细算，怎么会做亏本的买卖？
他望着大厅里挂着的全家福，那个男人目光坚毅，在注视着他，仿佛又在对他说，“林白，坚强起来，你是家里的顶梁柱，从今天起，做个真正的好男儿！”
做个真正的男儿，做个真正的男儿…
长久以来抑郁在他脑海里的愤慨再也无法抑制，他原本想破口大骂，但脑海里飘过周疏桐的面孔，那个女孩一定不会希望他是这样来发泄愤怒，因此他对视着林富民的眼睛，不卑不亢说道，“三伯，我尊敬你是长辈，也很感谢你好意的提供帮助，但我有自己的想法，所以，我不能接受你的条件。”
“什么？”，林富民脸上的笑意僵住了，又慌张的笑着，好掩饰自己的错愕，“你这孩子，怎么还较真了，三伯就跟你开个玩笑。”
“不，三伯，我没有较真，也许在你看来我们家是很穷，我们没有空调，没有洗衣机，甚至，都没有一个完整的家…”
林白说到这里，眼泪扑通扑通掉了下来，他走到客厅中间，指着那张墙上的全家福，一字一顿，斩钉截铁：
“但我希望你记得你今天的所作所为，还有我说的话。我，林白，今天当着我父亲林峰的遗照，我发誓，我今生一定会出人头地，我不会再让我妈受到欺负，我不会祈求你们大发慈悲来救济我们家一分一毫，学费，我自己挣，虽然我们穷，但我们不会丢了骨气！”
“宁欺白须公，莫欺少年穷！”
徐兰眼眶早已经被泪水染湿，林安政也深受震动，他们全都侧目看着那少年。
午后的阳光照在他身上，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这小子，小宇宙是要爆发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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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