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柱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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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云谲波诡

    杭州的烟花之地虽然比不得秦淮河那般冠绝天下,但好歹也是颇有名头,酒楼妓馆笙歌盈耳,吸引行人流连忘返。

    周玉莹有些别扭地看着周遭水酒、熟菜以及各式小吃的摊贩,也不搭理杨素,而且有越往崇华楼去,越不愿意说话的趋势。

    崇华楼是一座傍西湖而建的四层小楼,从这里往湖面眺望,便见码头附近画舫如织,灯火通明,偶有咿咿呀呀的女声传来,却是普通姑娘唱着《思凡》,原来是还没到每天生意最兴隆的时候。

    杨素看得好笑,凑过去问她:“周大小姐,你这是怎么了?崇华楼聚会是我们这些官僚扯皮的酒宴,不邀请你去,实在是因为你去了对宝大福也没有半点儿好处呀。”

    “不是因为那个!初来杭州时,以为崇华楼不过是个吃饭的馆子,没想到…”说到这里,她才觉得这件事似乎不是自己该管的,忙又补了一句,“杨大哥,你可别做出对不起紫萱的事情!”

    说到这个,杨素就有点儿不好意思,这位仁兄心里头,还真装了另一个女子,只不过爱情来得仓促,可不是自己能够随意控制的。

    他轻轻叹息一声:“钦差大臣的接风宴是正式的场合,应该…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吧。不过你放心,就算是有,我也会洁身自好。”

    有一句话他没好说出来,要是把第一次交给了勾栏院的姐儿,那可就有点儿太对不起自己穿越而来的身份了。

    此时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夜晚的西湖及周边地区作为这座城市的商业、娱乐中心,终于苏醒过来。每一处画舫和酒楼,丝竹之声大作,它们交相呼应,编织出一支诱人的组曲。

    杨素与周玉莹交代几句,便唤过于铖,让他安排几名内卫护送周小姐回府,这才慢慢走向崇华楼门口。

    此时崇华楼虽然仍然接待普通客人,但是任谁看了门前四名凶神恶煞的官差,都知道今天怕是有大人物要来,自然没有敢靠近的,崇华楼便显得极其安静,与周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站在大门外边的辜敏道远远看见杨素慢腾腾地晃悠过来,便微笑着迎上:“杨大人,杭州城最有名的四位红姑娘刚刚到了,您来的正是时候!”

    “辜大人,下官也是初来乍到,没想到咱们同僚之间小酌几杯,还有这样的闲情雅致。”杨素嘴角一抽,呵呵赔着笑,“下官没什么经验,全凭辜大人安排了。”

    辜敏道差点儿笑出声,憋得老脸通红,他是怎么也想不到杨素这样年轻有为的京官居然在风流场中毫无经验,知道了这个秘密,顿时觉得两人的距离拉近了不少。

    他凑上来压低了声音:“杨大人不用担心,一切由本官安排就是了,而且咱们再怎么样,也不会放浪形骸,您不必…”

    “那就好,那就好!”杨素赶紧连连应承,擦掉了额头的汗,他两世为人都没经历过这种场面,面对妓家女子,尺度确实拿捏不准,太过保守或者放浪都会引人笑话。

    辜敏道又是一番言传身教,这才和杨素一同直入崇华楼的四层,原来这里已经被杭州府的官员们包了圆,大家正翘首以盼,等着钦差大臣的到来。

    整个四层似乎被布置成了一个会客厅,东西两侧各摆放着一排桌椅,北侧只有三个主座,南边则是一扇巨大的窗户,主座上的客人能将西湖美景一览无余,中间的场地却是空了出来,似乎是用来表演歌舞用的。

    杨素在南都和苏州也享受过这样的待遇,对于南方官员超规格的接待环境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自然见怪不怪,便轻轻摆了摆手,示意于铖不用跟着,于铖便派人去了厨房监督,顺便叫几名内卫在附近彻查。

    场中诸人杨素没几个认识的,只好在辜敏道的引见下一一打过招呼,这才在中间的主位上坐下,右手边是丁子良,左手边是辜敏道。

    杭州的官员倒是挺会来事儿的,待到酒席一开,便对着杨素敬了一轮酒,上来就把他灌得有点儿头晕,接着丁子良便笑呵呵地一拍手,从楼下走来四名娇娇悄悄的女子。

    杨素顶着微醺的醉眼瞧这四位女子,便发现她们虽然容貌上不及紫萱和赛儿,但是胜在身段撩人,从头到脚,竟然没有一处不透着女人味。

    杨素虽然官职很低,但是顶着钦差大臣的名头,是场中地位最高的人,自然要艳绝杭州的佳丽前来伺候,只见四名女子中自觉地走出一人,缓缓来到杨素身边,竟然在他腿上坐了。

    这姑娘技巧极好,坐在杨素身上轻若鸿毛,偏偏又让杨素感觉到她身体的重量和体温,身上的香粉也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杨素,这是一个活色生香的大美人。

    这女子本来艺名是虹儿,是个俗的不能再俗的名字,但经过妈妈的调教,练就了绝色的扇子舞,又得了个新艺名,唤作香扇儿,却是雅致得多了。

    这香扇儿何曾见过杨素这样年少风流的朝廷大官,身子便在他身上拱啊拱的,曲意逢迎频频敬酒,偏偏说话又很多花招,杨素这样的欢场新手,哪里是她的对手,便又被多灌了几杯。

    狎妓乃是风琉韵事,无损私德,见到钦差大人放开了,在座众人自然不加顾忌,气氛立即热烈起来。

    酒至半酣,丁子良忽然呵呵一笑:“杨大人,觉得这杭州与南都、苏州比起来,如何?”

    杨素虽然饮了酒,但脑子反而更加灵光,他感觉丁子良话里有话,便谨慎地说:“各有特色!说来可惜,本官竟然没去领略秦淮风光,今日见了香扇儿才觉得后悔至极呐。”

    秦淮河的画舫妓馆天下闻名,幸好杨素没有去过,不然要是一做比较,把杭州佳丽比了下去,那可就好说不好听了。

    “杨大人,杂家必须得跟你说,若论妓家女子,秦淮河确实是当世第一,但是…”丁子良似乎听出了杨素的意思,他哈哈一笑,“咱们杭州,也有他们那儿没有的特色。”

    他话都说到了这个地步,杨素自然得顺着他的话茬说下去:“您这么一说,本官可就来了兴趣,丁公公不如介绍一番?”

    他此话一出,丁子良忽然颇为自得地一齐大笑:“杨大人,南都可见不到异族女子哦,您就请好吧!”

    此话一落,他再一拍手,从楼梯口竟然走上了六名东瀛女子,穿的还是周玉莹口中的“被子加枕头”套装——和服,原来这就是丁子良所说的异国风情。

    接着,又有几名乐师走到四层,这六名女子便排成一二三的一个小三角形,随着音乐翩翩起舞,时而幽雅而含蓄,时而生动活泼,时而摆出戏剧性的动作,让人目不暇接。

    杨素看得微微一呆,他知道东瀛的歌舞伎厅向来是不对外族人士开放的,而且风俗场所也不会做皮肉生意,怎么会有人来杭州开起了青楼呢?

    其实真正一知半解的是他,日本古代(江户时代)的歌舞伎与现代的不同,她们除了卖艺之外还要负责接客,他却是以为现代的歌舞伎沿用了以前的传统。

    坐在他怀里的香扇儿看他双目发直,便有些吃味,心道这杨大钦差也是个喜新厌旧的货色,见了异族风情,便忘了自己的好,于是便又开始挂在他身上晃悠,好让他回神。

    杨素这次确实是回神了,而且酒意也醒了半分,他轻轻皱着眉头,贴到正看得兴致勃勃的辜敏道耳畔,压低声音:“辜大人,咱们不是海禁吗?怎么会…”

    “哦,你说这个事儿呀!”辜敏道不以为意地摆摆手,“杨大人可曾听说过倭寇?”

    杨素点了点头:“当然听说过,辜大人别忘了下官也是南方人!”

    辜敏道哈哈大笑:“这些东瀛女子也是可怜人。我大华水师两年前频频重拳出击,多次打击倭寇,偶尔也能解救出一些普通的东瀛女子,但是送回东瀛要舟车劳顿,她们自己语言不通又不会生产,所以…”

    “所以,便有商人发现了其中的商机。”杨素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心中却生出了别的想法。

    这些东瀛女子步法与鼓点完美契合,一看就是经过专业训练,要说她们没有专业的歌舞伎老师训练,打死他也不信。

    只不过大华的官员不清楚歌舞伎在东瀛是怎样一个特殊的风俗行业,只以为她们与平常青楼女子一样,只是顶着个异族人的名头而已,这才没能发现其中蹊跷。

    杨素心中惊疑不定,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想得太多,只能提起干劲,越发精神地盯着场中的舞蹈。

    这可让他怀里的香扇儿更加吃味起来,低声抱怨:“这些东瀛女子的舞蹈有什么好看,阴阳怪气地不说,又不通礼节,衣冠更是可笑,杨公子你怎么…”

    听到这话,杨素还没觉得什么,反倒是丁子良哈哈大笑起来:“我们的香扇儿小姐竟然吃味起来了,杨大人,才一面就让美人倾心,您实在是厉害!”

    于是场中众人都跟着奉承,丁子良便微笑着示意让东瀛女子停下舞蹈:“咱们看得兴起,却不能坏了杨大人才子佳人的美事儿,你们下去吧!”

    这么说着,他挥了挥手,乐师和歌舞伎便恭敬地叩首施礼,有序地走下了楼梯,没想到为首的那名东瀛女子却没有离开,而是施施然走到丁子良身边,坐了个满怀。

    这丁子良身材高大,蓄着胡须看起来也颇有男人味,但终究...是个太监呀!

    他似乎注意到了杨素看自己的目光有些呆滞,却不以为忤,微笑着说:“杨大人,咱们大华律法可没有规定太监不能狎妓呀。”

    这句话差点儿让杨素咬掉了舌头,他咳嗽一声:“丁公公,是本官失礼了。”

    “无妨无妨,想来您也是头一次见吧!”丁子良嘿嘿一笑:“其实在家本来可以选择管理面积更大的其它区域,只是…杭州这个地方太特殊了呀。”

    说到这里,丁子良竟然轻轻挑起那东瀛女子的下巴:“贺子虽然不会咱们大华语,但恭顺守礼,又有外族人的身份,实在是太特殊了…”

    听这位大太监竟然说起了风流韵事,杨素顿时觉得一个头两个大,他有些不知所措地扫了眼辜敏道,发现这位老大人也是眼观鼻鼻观心,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便觉得越发尴尬了。

    他不知道如何扯开话题,只能硬着头皮接茬:“丁公公为人所不敢为,果然…”

    “是纯爷们,真汉子!”丁子良再一次哈哈大笑,“杨大人,在家出来办差能这么有权力,这么有牌面,这一切还是拜您和董公公所赐,可以这么说,你二位就是杂家的恩人呐。”

    杨素连道愧不敢当,却没想到丁子良居然率先扯开了话题:“杨大人,您此次南下,督巡南方商事,为万国博览会募银,本来与杂家这个税监关系不大,按理说,吃了今日这顿饭,咱们便是不相往来的井水河水了。”

    杨素见他终于要说明来意,便点了点头,想要让场中妓家女子退散,却被丁子良制止了:“杨大人,其实杂家有一事相求。”

    “哦,丁公公的面前应该是一片坦途才对呀。”杨素的目光扫向杭州府众官员,见他们都在点头,显然是给了丁子良最大的方便,“你有东厂照拂,不会有什么难处吧?”

    丁子良摇了摇头:“杨大人,杂家说的不是这件事儿。开门见山吧,杂家希望您对于宝大福的事情一定要公事公办,串联白莲教,就是谋反的大罪呀。”

    杨素微微一愣,暗自心惊李舒敏的能量,竟然让丁子良这么直白地说话:“丁公公,本官可不是因为私人感情…”

    “杂家清楚!”丁子良打断了他的话,慢慢伸手指了指贺子脖子上的项链,“宝大福,是真的该寿终正寝了。”

    杨素微微一愣,目光移向香扇儿的脖颈,发现那项链果然是舒敏斋的产物,这才看向丁子良腿上的贺子。

    只见贺子也戴着舒敏斋的首饰,然而,让他心惊的事情还在后面。

    贺子的脖颈处的皮肤竟然异常粗糙,似乎被刀片刮过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