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世太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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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文林郎

    “你……你……你……放肆!”阮大铖气急了,哪里冒出来的小子,如此的伶牙俐齿:“陛下,此人公然诽谤国之重臣,不严加惩治,恐寒江北将士之心。”

    一旁的袁公公轻轻的摇了摇头,这位阮尚书怎地糊涂成这样,连他都能看出来,陛下现在对广昌伯威望超过自己感到不满,阮尚书还好死不死的替广昌伯说话。

    “阮爱卿!”重光仍是轻声,但语调已有些发冷:“且听方缶说话。”

    “后来那位晴儿姑娘抵死不从,眠月楼众人百般劝解,后来如数退还了小伯爷多日在来楼中花费的银两。其中有人说到,金陵是天子脚下,首善之地,今重光陛下即位三载,金陵百姓人人安居乐业,奉公守法,还望小伯爷不要在此间闹事。那小伯爷听了,才作罢。”

    和阮大铖不同,方缶话里话外,有意无意的十分注重维护皇帝的权威。

    重光虽然听出方缶话中有故意奉承自己的意思,但心里多少还是舒服一些,毕竟对于落魄了大半辈子的他来说,心里还是十分渴望认同的。

    方缶接着从自己后来又在眠月楼遇见晴儿姑娘,填了一曲《浣溪沙》,到刘泽涵二度大闹眠月楼说起。

    说的都是事实,任谁去问,大抵也都是和这个差不多的。只不过方缶在一些关键的地方,用了一些关键的修饰。

    三言两语,便把一位飞扬跋扈,目空一切的勋臣之子的形象描述出来。

    阮大铖急的吹胡子瞪眼的,但皇帝已有明言在先,要听他说完,于是只能在一旁干着急。

    接着又讲到刘泽涵扬言要报复自己,竟不惜动用了锦衣卫的人来跟踪谋害自己,幸而自己偶然撞破,设计拿下,招问出了口供,确认是小伯爷派来的。

    “那人腰牌还在,小民一直没有机会送呈官府,请陛下过目。”那块腰牌方缶一直随身携带,玄武门搜身的时候,只捜兵器,不管这个。

    袁公公接过来,反复看了几遍,低声回禀道:“皇爷,确实是锦衣卫的牌子。”

    重光脸色由凝重的变得铁青,他就是再昏庸,也知道锦衣卫对于皇帝来说,是个何等重要的存在。

    锦衣卫和六部、军队这些东西不一样,前面这些总得来说,是为了保证国家、江山和朝廷的,虽然国家、江山、朝廷名义上都是属于自己的。但是锦衣卫要纯粹的多,不掺杂任何杂质,只直接效忠于皇帝一人。

    自太祖高皇帝开国以来,勋臣私下结交锦衣卫就是本朝大忌,更别说直接越过自己,指挥锦衣卫了,这基本可以等同谋反了。

    与之相比,方伯和打脸刘泽涵那都不算事了。

    “陛下,陛下!”阮大铖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连忙跪倒在地,说道:“可不能因为这黄口小儿混乱攀扯,就使得陛下与勋臣之间相互猜疑啊,陛下!”

    重光把玩着手中的腰牌,心中不知在想着什么,没有理会跪倒的阮大铖。

    “方缶,你继续说。”

    “是。”

    方缶接着讲小伯爷如何大闹寿宴,如何出言不逊,如何羞辱方家众人,又如何当着众位宾客的面污蔑自己,自己又如何迫不得已,万般无奈的写诗自证清白,小伯爷又如何惹得众怒,最后不得不灰溜溜的离开。

    其中经过,一一娓娓道来。

    重光皇帝虽然资质平庸,但绝不傻,此时怎能还不明白,小伯爷在寿宴上失了面子,阮大铖有意讨好广昌伯,便借机想要除掉方伯和,替广昌伯找回场子。

    呵呵,借自己的手,来巴结讨好手握重兵的勋臣,果然是不把朕的权威放在眼里么。

    重光看了一眼阮大铖,神色有些复杂,这个兵部尚书在士林间名声不好,自己是知道的。不过他才情是有的,而且很会满足自己一心只想风花雪月,吃喝玩乐的愿望。

    外间的国事自己全拜托了李阁老和史督师,自己一向很少过问。

    不过自己毕竟是皇帝,至高无上的皇帝,没有人能凌驾在自己身上。

    叹了口气,重光缓缓开口:“阮卿,朕已乏了,你且退下吧。”

    自方缶出现以后,重光对阮大铖的称呼已经变幻了几次,从本兵到阮爱卿,再到阮卿。再大条的人,也能听出其中的变化。

    阮大铖更是如遭电击,简直不敢相信的自己的耳朵,膝行着趴到皇帝面前,老泪纵横:“陛下……”

    袁公公见状赶紧上前拉住阮大铖,口中劝道:“阮大人,陛下已经发话了,大人还是先退下吧。”

    “陛下,老臣死不足惜,只是四镇为我大华保障江左,陛下万万不可轻信小人之言,继而猜忌四镇啊。”

    “阮卿言重了,朕只是乏了,想歇一歇。你也早点回去吧,毕竟……”说道此处,重光停顿了好一会,方才开口:“毕竟国事还要依仗诸位爱卿。”

    阮大铖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走了,硕大的戏楼中,只剩下重光、袁公公和方缶三人。

    方缶默默的站着,他倒是很想和阮大铖一样退下,但是皇帝似乎陷入了沉思,没有要搭理自己的意思。

    皇帝不开口,方缶就只好默默的站着。

    戏楼内的时间仿佛停止了一般,三人如同蜡像一般,已各自不同的姿态,定格住了。

    不知过了多久,重光从沉思中缓过神来:“方缶,你久在市井之中,外间是否真的如同传言一般,说朕是靠着四镇拥立,才能荣登大宝的?”

    这还用传言,不是明摆着的么?

    方缶刚想答“陛下多虑了”,可是话到嘴边,忽然醒悟过来,这是人人都知道的事情,皇帝也不例外。

    可正是因为这样,这个问题才十分难答。

    无论答是与不是,都是欺君。

    方缶发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小觑了这位已经当了三年皇帝的重光陛下。

    “小民……不知。”

    “是不知,还是不敢?”

    方缶将姿态放到最低:“陛下英明,小民既不知,也不敢。”

    重光紧绷的神色,一下子松弛开来,指着方缶笑道:“你这厮一口一个小民,看似老实,实则是个滑头,而且胆大的很。连人人畏之如虎的广昌伯之子,都敢当众戏弄,还把朕的锦衣卫给打了,也不知是该夸你有勇有谋呢,还是该骂锦衣卫全是一群饭桶呢。”

    “小民惶恐。”

    “起来吧,你这厮诗词作的不错,难得一见。我大华首重文教,褒奖才子,是历代惯例。你本就是功臣之后,乃父又战死沙场……”重光沉吟了一会,说道:“朕便授你七品文林郎,回去以后安心填词作诗,勋臣之事,不是你能参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