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世太保
字体: 16 + -

第三十二章 皇帝的底线

    袁公公见皇上看得入迷,根本不敢打搅,垂手肃立,恭候在一旁。

    戏楼内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台上,方缶偷偷的打量着那位皇帝陛下,大约四十来岁,长得白白净净的,聚精会神的看着戏。

    旁边座位有一位看起来年纪不小的儒士,只搁了小半个屁股在座椅上,陪同观看。

    方缶听不懂咿咿呀呀的唱词,没头没脑的撞进来,也不知道前面的剧情是什么,但是看了小半段,似乎是一对才子佳人没羞没臊的故事,过了一会,那对男女不知道为何要分开,便是结局了。

    一出戏结束,方缶毕竟是来自那个影视剧十分繁荣的现代,可以说什么狗血桥段都见过,并不觉得有什么。

    而戏楼内,却人人喟叹不已,有几个宫女居然小声抽泣起来,连袁公公都悄悄的掉泪。

    重光皇帝也面带悲戚之色,久久不语,完全沉浸在了戏份中。

    袁公公酝酿完了情绪,眼泪当然不能去擦,皇帝都这么投入了,你不掉点眼泪,说得过去吗?

    “陛下……陛下……”袁公公跪在皇帝身旁,小声的叫着。

    重光还没回过神来,扭头见袁公公眼泪汪汪的跪在一旁,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吓了一跳。

    “啊,什么事?!”

    “那个方公子,小的给您请来了。”

    重光一脸茫然:“哪位方公子?”

    “就是方缶方伯和啊,圣上不是说他诗作得不错,让传来一见的么?”

    “朕说过这句话么?”

    方缶在一旁看着,心中那个气,好好地在逸仙楼吃酒,被一个死太监没头没脑的拉了过来,步行好几里路来面圣,您老人家倒好,居然给忘了。

    仅就不着调的程度而言,可以说和自家的方大力不相上下了。方缶心中因为朝见皇帝而带来的紧张感,此时消弭了大半。

    袁公公心中也有些委屈,可不是您说过这句话么,要不然我怎么会满城的去找那个叫方缶的。

    一旁只搁了小半个屁股在座椅上的儒士,见状顺势站了起来,说实话他老人家年纪也不小了,这种高难度的坐姿,还是很消耗体力的。

    “启禀陛下,应当是那位如今名动金陵的方缶方伯和,陛下先前见其诗作,便吩咐传来觐见。”

    重光手抚肚皮,皱着眉头想了一会,方才恍然大悟:“听本兵如此说,朕想起来,那方伯和确有才情,既然来了,便叫他过来吧。”

    袁公公当即转过身,领着满脸“毕恭毕敬”的方缶过来了。

    “小民方缶,拜见吾皇陛下。”

    “嗯,不必多礼。”重光打量着眼前这位尚未及冠的少年,见其身姿不俗,很有几分读书人的气质,当下观感好了几分。

    “听说你是方总宪的嫡孙,山东巡抚方茂德的儿子?”

    明朝官场上有一个习俗,就是用前朝的官职,来雅称本朝的官职,譬如都察院的左都御史,便雅称作总宪。辛亏方缶继承了这一世的记忆,否则根本都不知道说得是谁。

    “回禀陛下,小民是祖父的第六孙,家父的第三子。”

    “方总宪也算是儿孙满堂了。”重光泛泛的谈了几句家世,接着转换了话题,问道:“你来了多久了?”

    “来了一小会。”

    重光兴致很高的问道:“你是金陵有名的才子,刚才这一出戏,你以为如何?”

    我以为如何不重要,重要的是陛下以为如何。

    方缶十分真诚的回禀道:“可谓是感人肺腑,精妙绝伦。”

    重光闻言哈哈一笑,望着旁边的儒士,说道:“如何?本兵才情四溢,这出燕子笺,大华可是无人不称道的。”

    那儒士面上微微露出得意之色,不过一闪而过,谦逊着谢礼:“陛下谬赞了,这位方伯和于诗词之道上,也是很有才华的。”

    本兵?眼前这位是兵部尚书么?

    “不错。”重光目光转回到方缶身上,说道:“朕已多年未见如此有才情的诗词了。”

    “那日祖父七十寿诞,府内宾客满座,小民随手写就,不合格律,实在惭愧的很,未曾想竟传入宫中。不过小民拙作若是能稍慰圣上之心,亦是我大华万万子民之福。”

    一旁的兵部尚书看得一愣一愣的,这小子既自抬了身价,又拍了陛下的马屁,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真是第一次面圣么。

    重光微微讶异,看了儒士一眼:“本兵不是说那词是在秦淮河畔旧院中所作么,怎么成了方总宪寿诞上的了。”

    方缶也有些发懵,这是什么情况?闹了乌龙了,还是叫错人了?

    儒士捋着胡子笑道:“陛下有所不知,这位方伯和如今在士林中,有两首佳作流传。”

    当即将那《将进酒》和当日在寿宴上的情况复述了一遍,讲到了广昌伯之子刘泽涵领着家丁前来贺寿,与方伯和发生了一点误会,起了些争执,发生了些口角。

    那日陛下恩典的将羽林卫禁军派去维持秩序的总旗,似乎和方伯和是旧识,不明所以,以为小伯爷和方缶有什么矛盾,居然齐声高喝“滚”,竟是把小伯爷给吓跑了。

    这位儒士拐弯抹角,添油加醋的说了一大痛,最后笑语盈盈,状若无意的总结道:“年轻人倾慕佳人,因此起了些争执,那是常有之事。说来不怕陛下笑话,老夫少年之时,也曾这般风流过。”

    重光皇帝默默的听着,脸色渐渐沉寂下来,全然没有了方才满面春风的样子。

    他本是大华上百个藩王中很普通的一个,壮烈末期,流贼攻入家乡河南,当时还是福王世子的重光,逃出王府。

    老福王没能跑掉,惨遭贼人杀害。

    不久后,他继承了福王的称号,但却根本回不了家。流贼到处肆虐,他只得到处流亡。

    那个时候,他根本不敢想报父母之仇这样的事情,每日想的最多的,只是活下去而已。

    三年前,他逃到了淮安,流落在一叶扁舟上,身为大华的王爷,身边半个仆人都没有。接着流贼攻入京师,壮烈帝殉国的消息传来。

    作为大华的陪都,当时金陵的诸位大臣在商议着拥立哪位皇帝继承大统。

    福王不敢去想,但又不得不去想。按照亲疏关系,自己应当是诸位藩王中,最有资格的那一个。

    但是那些满口仁义道德,誓死把立长不立贤当做信条的东林党和复社清流们,却开始玩起立贤的把戏,想要拥立另一位亲疏关系上要远得多的藩王。

    福王听闻,又惊又怕,但又无能为力。

    还好,是四镇和当时的凤阳总督李冲然,抢先拥立了自己。才让自己有了荣登大宝,御宇天下的机会。

    登基以后,重光把国事全都交给了李阁老,自己悠哉享乐,极少过问。

    但是有些底线,他还是牢牢记着的。

    四镇,便是其中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