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世太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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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夏完淳

    太平门是金陵的北大门,名字虽然叫做太平,说起来却一点也不太平,大华朝廷的三法司,刑部、大理寺、都察院都在太平门外,金陵的市井总是传说,此处监牢太多,总有犯人的哀号之声,所以取名太平门。

    此处位于玄武湖和钟山之间,修葺皇宫的建材,也大都从此门入城,经过不远处叶重桓所在的羽林卫守卫的北安门,就进入了皇城。

    方缶和方大力赶到之时,看到有一股长长的如同难民一般人流,艰难的从城外往城内蠕动着,这些人大多光着黝黑的膀子,露出干柴一般的身材。

    这些人或是挑,或是扛,或是几人一组,往城内搬运着诸如石材、木料、砖瓦之类的东西。

    长长的队伍走了近一刻钟才走完,几乎看不到几辆马车,即便有,那上面运着的,也大都是轻巧精贵的装饰品,而那些沉重的建材就完全靠人力搬运了。

    有几个穿着官服的,骑着马绕着队伍走来走去,看见一旁驾着样式奇怪的四轮马车,只是楞了一下,并没有过来抢夺的意思。

    逸仙楼建在玄武湖之畔,在华朝玄武湖虽在禁地,但到了此时,禁令日渐松弛,这座能饱览玄武湖景色的逸仙楼,成了金陵文人才子们常聚的宝地。

    吩咐店家看好的自己的马车,方缶刚进门,一个看起来颇为干练的家丁赶上来见礼:“小人是李府的管事,在此恭候方公子多时了。”

    “你认得我?”

    “那日老太爷寿诞,小的在方府见过公子。”那管事侧着身子领路,说道:“请公子随小的来。”

    “有劳了。”

    逸仙楼和眠月楼不同,是个纯粹的酒楼,四壁挂满了名家字画,此时大堂内,已有了不少客人。

    李鸣鸾的定的房间在三楼,还未进去,便听到里头有一个少年,在大声吟诵:“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的诗句,还说道:“李侍郎,那方进酒真的会来吗,可不要诓我。”

    管事推开门,对着里头躬身禀报:“大人,方公子来了。”

    李鸣鸾忙从座位上站起,热络的招呼着:“哈哈哈,真是说曹操曹操到,来来来,贤弟,给你介绍一位同是金陵难得的才俊。

    说着拉过来一位穿着圆领大袖澜衫之人,看来与方缶年纪相仿,李鸣鸾笑道:“这位便是那日在方府,用长剑割下袍倨,刺破手指,以血抄录贤弟大作《将进酒》,而留下割袍血诗的典故的本尊。”

    那日在方府看得并不真切,此时士子不由的打量了方缶两眼,接着拱手作揖,说道:“在下华亭夏完淳,草字存古,见过方进酒。”

    方缶微微一愣,才知道方进酒指的是自己,古人有给名人起雅号的习惯,譬如夏完淳的老乡,大名鼎鼎的严嵩严阁老,雅称严华亭。

    自己那首《将进酒》太过出名,因此被士林中人,以此诗名雅称自己。

    “夏兄之名,现在可是如雷贯耳,久仰久仰。”

    夏完淳见方缶神色不似作伪,奇道:“进酒兄听过在下的名号?‘

    方缶心道,老兄你抗清的英雄事迹,也是十分有名的,那首“三年羁旅客,今日又南冠。无限山河泪,谁言天地宽。已知泉路近,欲别故乡难。毅魄归来日,灵旗空际看。”在后世也是家喻户晓的。

    只不过这一世历史发生了关键性的转折,流寇和鞑虏一个都没能南下,而本来应该痛骂洪承畴而死的夏完淳,此时依旧好端端的活着。

    “夏兄有忧国忧民之心,又有诗才,在下也是十分佩服的。”

    夏完淳惭愧道:“比之进酒兄之大作,差之远矣。”

    李鸣鸾笑道:“两位贤弟年纪相仿,还是以草字相称吧。咱们先坐下,慢慢谈。”

    另一位在座的是方缶的老熟人,国子监生李定一。

    众人一一见过,落座以后,李定一道:“存古兄‘缟素酬家国,戈船决死生。胡笳千古恨,一片月临城。’之句,也是壮怀激烈,颇受金陵士子称道的。”

    夏完淳的诗,方缶只听过收录在课本上的那首《别云间》,这几句还是第一次听闻,倒是十分雄壮,问道:“此诗是存古兄何时所作?”

    夏完淳神色一黯,饮尽了杯中酒,方才徐徐说道:“三年前,甲申之变,秦军攻入京师,壮烈帝以身殉国。消息传到华亭之时,在下正在一叶扁舟中,听闻此噩耗,恨不得驾舟北上,与贼人一决死站。”

    “存古兄有此心意,先帝泉下有知也会感到欣慰的。”

    “可惜金陵士子官绅,虽然称道在下的诗句,但却绝少有‘缟素酬家国,戈船决死生’的。先帝驾崩迄今已过三载,半壁江山沦于敌手,北方百姓日复一日翘首以待,期盼王师早日到来,可惜……”

    夏完淳想起在座的都是金陵士绅,虽然自己不是指的他们,但难免有影射的嫌疑,别不再往下说了。

    话题到此处,略微有些沉重,李鸣鸾何尝不知道如今满朝文武,对自己父亲对内专权,对外不作为感到不满,只是自己又有什么办法呢,叹了一口气,默默的吃了几回酒。

    “李兄,我方才来的时候,在太平门见到一队民夫,往大内运送建材,不知可是李兄负责的工程?”

    李鸣鸾道:“不错,太后寿辰将近,圣上责令工部重修慈安殿,今日请贤弟来,亦是为了此事。”

    “李兄还记着那日之言?”

    李鸣鸾笑道:“我岂是那食言而肥之人。贤弟车厂所造的四轮马拉货车,前几日我曾去看过,看那陈匠头所演示的,确实比寻常的货车要更高效轻便。

    “只是如今朝廷十分缺马,我虽然管着工部的营造,手中用来拉货的驮马也不多。方才贤弟想必也看到了,大部分建材还是需要靠人力来搬运,辛苦的很,不是我有意如此,实在是不得已为之。”

    “圣上要修葺大内,所需材料十分繁多,贤弟的马拉货车虽然更加高效,不过仍是需要一车一马,这又回到了缺马的问题上。贤弟机灵聪慧,不知有何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