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世太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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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誓言与戏言

    当朝首辅李冲然的大学士府,门厅内,方缶与方大力一对主仆正坐着慢条斯理的饮茶。

    “少爷,就这么放走了那人,不会有什么吧?那可是锦衣卫啊。”方大力小声的说着,刚才那一番搏斗,还没让他彻底平静下来。

    “现在这锦衣卫啊,也就还剩锦衣卫这三个字能吓人了。”

    实际早在壮烈帝在位时,锦衣卫就已经逐渐式微,早已不复当年出入朝鲜、辽东、蒙古,为朝廷源源不断递送情报的盛况。到了壮烈帝殉国,大批锦衣卫精锐损失殆尽,等到重光帝在金陵登基之时,仅剩的那小猫三两只就更加不济了,连拿手的飞扬跋扈的本事都没了。

    方缶端起茶盏慢慢呷了一口,茶是好茶,不过以他的功力,也分辨不出好在哪里。

    “那人连腰牌和兵器都丢了,差事又办砸了,估计也没脸回去了。”

    这不记名的腰牌,可是个好东西,至少吓唬吓唬中下层的小官小吏,守城门的士卒之类的,还是很有用的,方缶自然毫不客气的据为己有。

    “少爷,其实那家伙身手还是不错的,刚开始瞪你的那几下,好像还有杀气一样,要不是少爷的招数太过··”

    “太过阴损了是不是?”方缶笑道:“人家冲着咱们来拼命,咱们赢了还能放他走,他若是赢了,可就未必了。那人确实不错,可惜刘泽涵那个二世祖不值得他卖命。”

    两人不咸不淡的聊着,茶水续了三遍,才听见外头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俗务缠身,让伯和贤弟久等了,实在是怠慢了。”

    接着走进来一个不到三十岁的男子,方缶望过去,见其也算一表人才,认得是李冲然的长子李鸣鸾,忙站起来拱手见礼:“少司空政务繁忙,还能拔冗相见,在下感佩莫名。”

    方缶身为方府第三代,到当朝首辅的府邸,自然不会由李冲然亲自接待,派出大儿子李鸣鸾已经算是照顾了两家的世交之情。要知道等闲六部尚书以下,登门拜访,都不会有这样的待遇。

    李鸣鸾如今任工部右侍郎,明代官场工部尚书雅称大司空,侍郎雅称少司空。

    这位少司空管着金陵各处的营造,如今正在进行的金陵紫禁城修葺的工程,也是由着他负责,按照后世的标准,算是个实干派。不过如今重光朝廷国库空虚,为了保证工程的进行,李鸣鸾不得不结交宦官,变着法子开源节流,这一下子又惹恼了大批有“道德洁癖”的东林党人。

    管你初衷是什么,你只要结交阉党就是奸臣!越有才干越危险!

    “哈哈,哪里哪里。贵我两家几十年的交情,你我还是以兄弟相称吧。”

    两人寒暄了一阵,李鸣鸾请方缶入府中详谈,重新落座之后,方缶拿出寿帖,说不几日就是家祖七十寿诞,届时请首辅大人、少司空、及几位家眷一同前去观礼,吃碗寿面。

    李鸣鸾接过来,表示一定会转告家父,不过父亲作为当朝首辅,比自己忙的多得多,到时候不敢保证一定能到场。不过无论如何,自己肯定是会去的。

    方缶点头表示理解。

    李鸣鸾有些讶异,都说方府六少爷是个浪荡子,不过今天这几番交谈下来,这分明是个做事老练,谈吐有节,洞悉人情世故和官场习性的干练之人,哪里有半分浪荡子的模样,看来传言也不可尽信。

    本来自己还担心这位方伯和不知轻重,会在家父是否出席的问题上纠缠不休,如今看来是多虑了。

    而且轻云妹子当年还和他还有一句指腹为婚的戏言,这次方缶也是半个字也未提及,倒让李鸣鸾有些过意不去。

    “贤弟近来可是名动金陵,那句‘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孤句盖过当今诗坛,我在工部之时也时常听闻,不知可有全篇?”

    “不过是与几个友人之间,随口而出的游戏之作,并未有全篇。”

    “仅此一句便足以羞煞清流那帮,整日不知所谓的酸儒,若是有全篇,贤弟恐怕在诗坛的地位就要超凡入圣了。”

    这几句并不完全出于吹捧,方缶若是能在士林中有一席地位,对一直被士林所不齿的李家也是一件好事。

    而对于那曲有了全篇的《浣溪沙》,李鸣鸾只是淡淡的赞了句“那也是极好的。”

    《浣溪沙》虽也是传世名作,但主要着墨于春闺之情,这样的词在木槿儿、晴儿姑娘看来简直是写到心里去了。但在实干派李鸣鸾眼中,却远不如“古来圣贤”那句。

    话题接着又转到李鸣鸾最近监督营造的一些工程,出乎意料的是,方缶这位作诗填词的读书人,倒是对这个很感兴趣,而且提出的一些观点十分的有见地,让李鸣鸾大为开怀。

    要知道这年头但凡有些功名,在士林之中有些名望的,对李鸣鸾现在所干的工作都不屑一顾,更别说李鸣鸾还整日和阉党、工匠、杂役、钱粮、石材、木料之类的打交道,简直有辱斯文好么!

    方缶提及自己闲来无事,也鼓捣了一些小玩意,说是什么可以提高生产效率之类的。

    李鸣鸾当即表示下次可以把成品带来,若真是有用,他就可以做主,替工部采购。

    又略坐了一会,方缶起身告辞,临走之时状若无意的提及一个名字,说是在锦衣卫当差。李鸣鸾想了想,没有听过,但可以去查。

    有些话不必说的太透,点到即可。刘泽涵若真是发动锦衣卫对付自己,那李鸣鸾只要在打听这个名字的时候稍加留意,就能注意到。

    这不过是方缶随手埋下的棋子,借力打力,成了最好,不成自己也有其他法子应付,不过是费些功夫罢了。

    李鸣鸾的书房临近大学士府后院,比之世代为官的方家更为豪阔,在管家的引领下,走过一条抄手游廊,不远处有一座小小的花园,花开正茂。

    一位少女正荡着秋千,与几位婢女笑得正欢,听到有人走动,忙回头去看,见是一位与自己年纪相仿的书生,四目相对,少女忽然觉得自己笑意盈盈的模样有些不够淑女,一时又不知道该换上何种表情,显得略微窘迫,但可爱极了。

    “方公子?方公子?”官家状若无意的挡住了方缶的视线,低声提醒道:“这边请……”

    李鸣鸾站在书房前,轻轻摇了摇头,这位方伯和人品才貌倒是不错,可惜无一官半职,其父亲也落得个身败名裂的下场。

    当初指腹为婚的玩笑话,这些年来总是根据需要,在誓言与戏言之间来回摇摆,父亲当年确实真切的考虑过这桩婚事,不过近年来,身居高位之后,满心想着的全是如何巩固自己的权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