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两株梅花
在县府的时候，欧阳行便知道徐盛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执戟郎了。
每年往咸阳纳贡的队伍足有二三百人，就是寻梅舵这样的帮派都能跟队伍里安插几个人手，徐盛这样的一方霸主怎么可能做不到这点小事儿？他只是不愿意做罢了。但欧阳行没有想到徐盛不帮助自己也就罢了，竟然如此想方设法明目张胆地跟自己划清界限。
在雍城的时候他吃不到饭，也没处住宿，他以为这是徐盛着急让自己离开雍城。既然徐盛已经忘了旧恩，他也不愿意以恩挟人。
冰雪平原为天罗地网阵所覆盖，出路只有函谷关，而函谷关守卫森严，每年出入函谷关的只有负责运送元晶捐贡的队伍。
现如今官府这边既然无法下手，他便想着从寻梅舵这边下手。
冰雪平原盛产元晶，这是众所周知的。而这元晶是价值远超黄金白银的修行珍宝，指甲大小一块元晶便价值千金。如此重要的物品自然不可能走船走车从极北平原送到秦国腹咸阳。而且若是直接放二三百人的队伍浩浩荡荡走出函谷关，难免会有不知死活的家伙想着趁机溜出去。所以每年运送元晶的队伍都是通过传送阵直接传送到咸阳外的戏下驿，之后才在咸阳虎卫的护卫下送入咸阳。
寻梅舵对于各种阵法的研究，在整个秦国都是首屈一指的。每年负责维护阵法，运送元晶的人大都由寻梅舵普选，经由官府验证之后才执行任务。
欧阳行本来是打算从雍城东门出城，然后直接东进前往鄢县，也就是寻梅舵的驻地，在寻梅舵碰碰运气。可晦气的是他在路上遇见了一个娶亲的，两个打架的，把他要经过的街道堵得死死的，因缘际会之下他最后只能从南门走了出来。
而且离开雍城之后，情况并没有好转。雍城周边有十六座城池，欧阳行一路走来经过了六座，每到一处便仿佛丧家之犬，人人嫌弃，处处碰壁，最后竟然莫名其妙地来到了冰雪郡南部的留城。
“气煞我也！”
再次被挤兑出城之后，饶是少年极力克制，却还是忍不住吼了这么一句。
欧阳行就是再愚蠢，也知道自己这一路的遭遇跟徐盛摆脱不了干系。
不过喊完之后他立马开始按捺沸腾的气血，深吸一口气憋着通红的脸强行镇静道：“君子所贵乎道者，远暴慢也！不能气，不能气！”
这是他腰上别着的那一本《论语》里记录的大圣人曾参的句子，足见少年别着的那一本书不是摆设，少年确实是看过的。
有些置气一般的顺手从怀中抓出一把黄豆送进嘴里，欧阳行看向了远处的留城。
留城是雍县最外围的一座城池了，出了留城便临近冰雪郡腹地的白县了。
在远处耸立的几座大山之下，留城显得有些渺小。
“出了留城之后，情况应该会好一些。”
欧阳行自我安慰着，只是刚刚说完，便有几只乌鸦不客气地“哇哇”叫了起来，让人十分扫兴。
欧阳行摇了摇头，继续前行，只是还没有进城，两团火红的梅花便撅住了欧阳行的双目。
四处都是白茫茫的大雪，两株梅树显得如此突兀。也不知道梅树的主人花费了多大的心思，才在这浓寒不散的平原上种出两株梅树来！
那梅花此时正热烈的开放着，只是前几日的大雪依旧残留了一些雪渍。不过残留的雪花依旧挡不住梅花的热烈，鲜红的颜色从白雪中迸发出来，欧阳行心中忍不住欢快起来。
红梅后的小坡上有三间草庐品字形围开，一方小院里的桌子上红炉小火正在温酒。
欧阳行闻到这酒味儿之后立马就停住了脚步。
这酒味儿浑然不像寻常酒香一般尖锐清晰，在这寒冷的天气里，它也依旧是绵绵的，软软的，仿佛春风里飘散的桃花香，夏风里溢散的兰花香。仔细一咂摸，却发现这香味比兰花淡，比桃花浓，对了，这不正是梅花的味道吗？
看到眼前这梅花，欧阳行更有些恍然大悟了。
这酒味儿绵软细长，却不失酒的灵气，便是闻一闻味道都觉得身子都暖和了起来。显然这酒是极烈的。也唯有烈酒才能托得住这两株梅花的热情。
欧阳行忍不住想要进去讨些酒喝了。只是这一路走来处处碰壁，他实在是害怕一心热烈地进去，最后却碰了一鼻子灰。正驻足犹豫的时候，他突然听到了金属摩擦的“嚓嚓”声。
他闻声绕道来到了草屋之后，看到有一个老头正蹲在地上用小铁锨不停地挖着什么。
老头儿皮包骨头，即便是穿着一身羊皮小袄，看上去也像是纸糊的，让人怀疑他轻轻一动手中的铁锹，胳膊便会被掰折了。他头上缠着一圈厚厚的布条，此时汗不停地流出来，把他头上的围头都给染湿了。
欧阳行看了看，发现四周已经有不少小坑，知道老头恐怕已经挖了半天，当下就好奇的凑上去蹲了下来，问道：“老伯，你在干什么呢？”
老头儿闻言转身盯着欧阳行上下打量了一番，随后便皱起了眉头。他伸手抓了抓脑袋，那一团蓬乱如鸟巢的头发显得越发不羁。
似乎是遇到了什么很难解的事情，他放下手中的铁球一脸不解地问道：“你是怎么走到这儿的？”
问题若是你是怎么走到这里来的，那答案可能有很多种，比如说坐车，坐轿，骑马之类。可老头儿问的就有些古怪了。不过欧阳行回答得也很古怪：“我是一步一步走到这里的。”
老头听了更是不解，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老伯，挖这么多坑干什么？”欧阳行再次问道。
“我饿了好久，想挖点寒草根吃。”老头儿看着欧阳行说道。
“雪原怎么可能有寒草根呢？寒菜根恐怕出了关才能见到，老伯要是饿得慌，我倒是有些吃食给你。不过你得帮我个小忙。”
老头儿闻言眼睛一眯，声音冷了下来，道：“哦，说来听听，帮你个什么忙？”
不知道怎么的，这老头看着无比寻常，欧阳行此时却感觉到了淡淡的杀意。
“院子里的酒很好，我想喝点，又怕主人吝啬。你既然在这边挖坑，肯定认得这家主人，你帮我讨些酒来，我就给你吃食。”
欧阳行精明地打着小算盘，老头儿却一愣，紧接着哈哈大笑：“好说好说，不过你既然知道那是好酒，这吃食……”
“我有几颗豆子，可是顶好的东西。就怕你不识货。”
“识货识货，雪原上一斤豆子能换五十斤肉呢，快快拿来。”老头儿扶着墙站起来，伸出手来讨要。此时欧阳行才看到老头儿的正脸，发现老头眼窝身陷，嘴唇干枯，伸出来的手指看上去就像是雪原中冻干的竹节虫。
欧阳行本来还想跟老头儿啰嗦几句，让他一会儿被吃了豆子忘了任务，此时看到老头这般可怜的模样，也没有再多说什么，赶忙从怀中掏出几颗豆子递了过去。
每年往咸阳纳贡的队伍足有二三百人，就是寻梅舵这样的帮派都能跟队伍里安插几个人手，徐盛这样的一方霸主怎么可能做不到这点小事儿？他只是不愿意做罢了。但欧阳行没有想到徐盛不帮助自己也就罢了，竟然如此想方设法明目张胆地跟自己划清界限。
在雍城的时候他吃不到饭，也没处住宿，他以为这是徐盛着急让自己离开雍城。既然徐盛已经忘了旧恩，他也不愿意以恩挟人。
冰雪平原为天罗地网阵所覆盖，出路只有函谷关，而函谷关守卫森严，每年出入函谷关的只有负责运送元晶捐贡的队伍。
现如今官府这边既然无法下手，他便想着从寻梅舵这边下手。
冰雪平原盛产元晶，这是众所周知的。而这元晶是价值远超黄金白银的修行珍宝，指甲大小一块元晶便价值千金。如此重要的物品自然不可能走船走车从极北平原送到秦国腹咸阳。而且若是直接放二三百人的队伍浩浩荡荡走出函谷关，难免会有不知死活的家伙想着趁机溜出去。所以每年运送元晶的队伍都是通过传送阵直接传送到咸阳外的戏下驿，之后才在咸阳虎卫的护卫下送入咸阳。
寻梅舵对于各种阵法的研究，在整个秦国都是首屈一指的。每年负责维护阵法，运送元晶的人大都由寻梅舵普选，经由官府验证之后才执行任务。
欧阳行本来是打算从雍城东门出城，然后直接东进前往鄢县，也就是寻梅舵的驻地，在寻梅舵碰碰运气。可晦气的是他在路上遇见了一个娶亲的，两个打架的，把他要经过的街道堵得死死的，因缘际会之下他最后只能从南门走了出来。
而且离开雍城之后，情况并没有好转。雍城周边有十六座城池，欧阳行一路走来经过了六座，每到一处便仿佛丧家之犬，人人嫌弃，处处碰壁，最后竟然莫名其妙地来到了冰雪郡南部的留城。
“气煞我也！”
再次被挤兑出城之后，饶是少年极力克制，却还是忍不住吼了这么一句。
欧阳行就是再愚蠢，也知道自己这一路的遭遇跟徐盛摆脱不了干系。
不过喊完之后他立马开始按捺沸腾的气血，深吸一口气憋着通红的脸强行镇静道：“君子所贵乎道者，远暴慢也！不能气，不能气！”
这是他腰上别着的那一本《论语》里记录的大圣人曾参的句子，足见少年别着的那一本书不是摆设，少年确实是看过的。
有些置气一般的顺手从怀中抓出一把黄豆送进嘴里，欧阳行看向了远处的留城。
留城是雍县最外围的一座城池了，出了留城便临近冰雪郡腹地的白县了。
在远处耸立的几座大山之下，留城显得有些渺小。
“出了留城之后，情况应该会好一些。”
欧阳行自我安慰着，只是刚刚说完，便有几只乌鸦不客气地“哇哇”叫了起来，让人十分扫兴。
欧阳行摇了摇头，继续前行，只是还没有进城，两团火红的梅花便撅住了欧阳行的双目。
四处都是白茫茫的大雪，两株梅树显得如此突兀。也不知道梅树的主人花费了多大的心思，才在这浓寒不散的平原上种出两株梅树来！
那梅花此时正热烈的开放着，只是前几日的大雪依旧残留了一些雪渍。不过残留的雪花依旧挡不住梅花的热烈，鲜红的颜色从白雪中迸发出来，欧阳行心中忍不住欢快起来。
红梅后的小坡上有三间草庐品字形围开，一方小院里的桌子上红炉小火正在温酒。
欧阳行闻到这酒味儿之后立马就停住了脚步。
这酒味儿浑然不像寻常酒香一般尖锐清晰，在这寒冷的天气里，它也依旧是绵绵的，软软的，仿佛春风里飘散的桃花香，夏风里溢散的兰花香。仔细一咂摸，却发现这香味比兰花淡，比桃花浓，对了，这不正是梅花的味道吗？
看到眼前这梅花，欧阳行更有些恍然大悟了。
这酒味儿绵软细长，却不失酒的灵气，便是闻一闻味道都觉得身子都暖和了起来。显然这酒是极烈的。也唯有烈酒才能托得住这两株梅花的热情。
欧阳行忍不住想要进去讨些酒喝了。只是这一路走来处处碰壁，他实在是害怕一心热烈地进去，最后却碰了一鼻子灰。正驻足犹豫的时候，他突然听到了金属摩擦的“嚓嚓”声。
他闻声绕道来到了草屋之后，看到有一个老头正蹲在地上用小铁锨不停地挖着什么。
老头儿皮包骨头，即便是穿着一身羊皮小袄，看上去也像是纸糊的，让人怀疑他轻轻一动手中的铁锹，胳膊便会被掰折了。他头上缠着一圈厚厚的布条，此时汗不停地流出来，把他头上的围头都给染湿了。
欧阳行看了看，发现四周已经有不少小坑，知道老头恐怕已经挖了半天，当下就好奇的凑上去蹲了下来，问道：“老伯，你在干什么呢？”
老头儿闻言转身盯着欧阳行上下打量了一番，随后便皱起了眉头。他伸手抓了抓脑袋，那一团蓬乱如鸟巢的头发显得越发不羁。
似乎是遇到了什么很难解的事情，他放下手中的铁球一脸不解地问道：“你是怎么走到这儿的？”
问题若是你是怎么走到这里来的，那答案可能有很多种，比如说坐车，坐轿，骑马之类。可老头儿问的就有些古怪了。不过欧阳行回答得也很古怪：“我是一步一步走到这里的。”
老头听了更是不解，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老伯，挖这么多坑干什么？”欧阳行再次问道。
“我饿了好久，想挖点寒草根吃。”老头儿看着欧阳行说道。
“雪原怎么可能有寒草根呢？寒菜根恐怕出了关才能见到，老伯要是饿得慌，我倒是有些吃食给你。不过你得帮我个小忙。”
老头儿闻言眼睛一眯，声音冷了下来，道：“哦，说来听听，帮你个什么忙？”
不知道怎么的，这老头看着无比寻常，欧阳行此时却感觉到了淡淡的杀意。
“院子里的酒很好，我想喝点，又怕主人吝啬。你既然在这边挖坑，肯定认得这家主人，你帮我讨些酒来，我就给你吃食。”
欧阳行精明地打着小算盘，老头儿却一愣，紧接着哈哈大笑：“好说好说，不过你既然知道那是好酒，这吃食……”
“我有几颗豆子，可是顶好的东西。就怕你不识货。”
“识货识货，雪原上一斤豆子能换五十斤肉呢，快快拿来。”老头儿扶着墙站起来，伸出手来讨要。此时欧阳行才看到老头儿的正脸，发现老头眼窝身陷，嘴唇干枯，伸出来的手指看上去就像是雪原中冻干的竹节虫。
欧阳行本来还想跟老头儿啰嗦几句，让他一会儿被吃了豆子忘了任务，此时看到老头这般可怜的模样，也没有再多说什么，赶忙从怀中掏出几颗豆子递了过去。